怀朔镇城内的欢愉气氛仅仅维持了一晚。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城内到处响起锣鼓声,密集而激烈,慌忙起身的镇户隔窗相望,就见一队队、一列列兵马急急涌过长街;四门紧闭,更以铁锁横木层层加固;城头竖起各式城防器具,兵丁将佐上下跑个不停。。。
卫可孤,卷土重来了!
“来得这般快。。。”杨钧双眉紧皱:“难不成贼人一夜之间就能赶制出大批攻城器械?没道理啊。。。”
贺拔度拔摇了摇头:“绝无可能!六镇地处塞北,临近瀚海,周遭鲜有林木,他到哪里取材?何况短短一夜时间,大不了弄些简陋云梯,谅他也造不成冲车井阑。”
倒是不出贺拔度拔所料,卫可孤压根没打算攻城,仗着人多势众,索性四面派兵,把个不大的怀朔镇城围个水泄不通。接着贼兵压阵,驱赶众多民夫至此。一时间城下人喊马嘶,筑寨的筑寨,挖沟的挖沟,忙得热火朝天。这卫可孤,瞧来竟是要长围怀朔城!
杨钧负着手,在城头走过来走过去,只是不解:“怀朔城内存粮甚多,足可久守。反观叛贼,不过占着沃野一镇之地,卫可孤只可能兵多粮少才是。这又才出春,他也没办法就食于野。。。倒是奇了,卫可孤不急着抢攻,反要与我耗下去不成?”
贺拔度拔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强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卫可孤既要围城,那就让他围去,我等乐得轻松。只待坚守一阵,朝廷援军来时,贼人自然溃去。”
杨钧点点头:“也只得如此了。”
今日宇文肱在城头站了一早上,竟是难得的一言不发。贺拔度拔略感好奇,悄悄问道:“羊真可是有心事?为何沉默寡言?”宇文肱叹了口气,脸现忧色:“怎的这卫可孤这般性急?诶,早知如此,昨晚就该趁夜送英儿回去武川。。。”
。。。。。。
“弓箭准备!”“滚石别搬了,你过来站好就行!”“叉钩呢?叉钩去了哪里?”
怀朔城头上,魏军奔来窜去,不时看一眼城下正自逼近的贼军。瞧着纷乱,其实仔细观之,守军脸上并无几分惶急颜色,不过各司其职罢了。
贼军围城已有月余,卫可孤隔三岔五便派兵抢攻一轮,可也并未三军尽出,多是小股部队出动。初时城上还曾紧张兮兮,连预备队都拉上城头,一开打便将那箭矢木石不要钱似地泼洒下去,打得贼军头破血流,很快退去。如是者几次,贼军皆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渐渐城上也习惯了,觉着贼军不过尔尔。杨钧更是思忖:遮莫卫可孤存心在消耗我怀朔的守城军械?遂严令守军看准了再打,不得虚耗箭矢木石;又命诸军轮休,以存实力。
于是这几日一回的攻防战倒成了双方不成文的约定---贼军呼啸而来,城上心不在焉地射下几箭,贼军又呼喊而退。。。接下来便是好几天的安生日子,两下里互不折腾。
城头你来我往“打”的热闹,城里也不安静。镇户镇民大约也熟悉了贼军小打小闹的调调,去了惧意,便都出来走动,怀朔城里一派寻常市井味道。
今日宇文肱所部轮休,用过朝食,他便喊来一众子侄聊话。聊得差不多正要散时,帘幕拉开,宇文英从内间跑了出来。
原来宇文英出不得城,只好躲在营房里不出,宇文肱不晓得还在生什么闷气,也不许她与裴果单独见面。如此多日,宇文英本是个跑马追鹰、大方开朗的胡女,早给憋得五闷三屈,实在忍不住,便大了胆子过来央求乃父:“阿耶!听说今日城里头市集重开,英儿想,英儿想。。。”
宇文肱虎目一瞪,正想斥责一番,却见爱女抱着自个手臂,泪眼汪汪,楚楚可怜。。。一颗心顿时软了下来,话到嘴边又吞将回去,一时沉默不语。
宇文颢赶忙进言:“小妹这都月余不曾出过门了,总也得添置些女儿家物事,不如。。。不如就由我陪她去趟市集?”
“滚一边去!”宇文肱兀自生着长子的气,眼睛又是一瞪。宇文颢慌忙退下,宇文连、宇文洛生、宇文泰一起垂头,哪里还敢讲话?
不想宇文肱语气陡然变缓,又开了口:“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既是英儿要去,那就去一趟罢。”宇文英大喜过望:“耶耶最好!耶耶最好!”嘴里撒娇,目光却早已飘飘去了裴果那里。
宇文肱如何不看在眼里?冷哼一声,把手一指侯莫陈悦,语气不容置疑:“就阿悦阿崇兄弟陪英儿去好了。你们几个,还有果儿,都随我去校场演武!”
此言一出,宇文英满心欢喜当场去了大半,宇文颢宇文泰几兄弟纷纷把那“怜悯“目光投向裴果,反是裴果本人定定站着,神色淡然。
“出去莫要惹事,早点回来。”宇文肱丢下这句,转身离开,宇文四兄弟与裴果自是紧随而去,屋中徒留侯莫陈兄弟与宇文英。
侯莫陈悦简直心花怒放,挺起胸膛,不忘朝着宇文肱背影发下“豪言壮志”:“郎主尽管放心,有我在,英妹决计出不了差池!”
侯莫陈崇可管不了哥哥姊姊们这些花花道道,此刻连蹦带跳,一双眼笑成了窄窄细缝---当初因着一句“同赴国难,不留一人”,这小东西倒也得偿心愿,跟着一起来了怀朔,不想从此落个与宇文英同样下场,每日里“深锁”营房之内,憋得人都瘦了三分,此刻怎能不喜?
所谓乐极生悲---“啪啪啪”连着三下,就见侯莫陈崇捂着屁股鬼喊鬼叫起来。小东西一转头,正想对着乃兄发怒时,却发现这次居然是英姊姊下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