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山,云雾迷茫。
这层层叠峦的神奇山脉如同蜿蜒起伏的巨龙横亘在神州之南,将那南荒之地与中原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仿佛是冥冥中的天意一样,大山这边是中原一片的繁华若锦,而那边则是前朝的遗民和饮血的荒人。
在这两个世界之间,唯一能通行的路,只是这十万大山之中的一条通道。这条通道终年雾气弥漫,阴热潮湿,各种有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野兽毒虫常居此处,把这里当成了它们的乐园。
虽然是如此,这也绝对没有挡住那天生彪悍的荒人对中原的脚步,这几百年间,不知道有多少的荒人尝试着走进这条通道,可却从没有人能真正的走出来。
那坚韧的荒人之所以没有从这十万大山之中走出来,皆因为在这十万大山之前,还有一个令彪悍的荒人畏惧的存在。
那就是封在十万大山夹缝上的一道无边法力的封印,和一直据守在十万大山之前的锁心殿。
那个神秘的封印,就如同一只巨大的手掌,将这条通道牢牢的握在手中,面对这个威力无边的手掌,即便是当年南荒第一大巫师七采,也不得不饮恨收场。
彪悍的南荒人,世世代代都把眼睛投向那十万大山之上,可却从没有人能真正的走出这大山之外。
当年那个集合了所有强者结下的封印,如同宿命一样把荒人的步伐拦在了通道之前,而十万大山之外的锁心殿,就如同这宿命的实行者一样,一夫当关,万夫难开。
这整个的锁心殿是依山而造,前后院落雕栏斗沿,错落有致,片片琉璃在云雾缭绕间偶尔显露出彩色的光晕,加上整个锁心殿都由女弟子组成,经常可以看到素衣的女子踏剑御空而飞沿山而上,几如人间仙子一般。让人不由得不生出仙宫神苑一样的感觉来。
锁心殿据守十万大山已经近千年了,没有人知道当年她们为何要选择看守这里,但如今已经没有人会问当初何以要让这些女修真来担当此等重任,因为在这漫长的岁月当中,锁心殿前面这十万大山,不仅没有出过一丝的差错,而且锁心殿自身,更以玄妙的心法跻身与中原三大门庭之中,
按照锁心殿的惯例,每一代之中,都会有一名锁心的弟子遍历中原,名为修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中原修真之人才得以见识锁心殿门人的风采,除此之外,锁心殿弟子都隐在这十万大山之间,难寻踪迹。
正因为这样,使得锁心殿就如同这十万大山一般,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只是此时这个一直蒙着面纱的地方,也隐隐约约有了一丝不安的气氛。
这不安来自与之前那场没有结果的演武盛会,自从十余名弟子在前往天都谷的途中落劫之后,锁心殿的四位护法便力主要出山,要知道近千年来,锁心殿虽然位在三大门庭之中,但几乎是以完全避世的方式存在,素来少有仇家,所以这一次门下弟子受难,使锁心殿愤怒不已。
但让所有人想不通的是,身为锁心殿主的华月仙子,却出奇的没有表态,更命四大护法仙子禁步与锁心殿,没有法令连殿门都不得跨出。
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知道这位素来冷艳的殿主何以如此的退让。
但毕竟法令如山,大家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是暗地里想为何殿主要这样做,难道真的视那十余名弟子的性命如尘土吗?更何况还有一位锁心殿长老级别的也遭劫难。
云雾缭绕的锁心殿,随着日落而陷入昏暗当中。
身为锁心殿主的华月仙子此时却是紧蹙双眉苦思不已。
自从她接掌了锁心殿的那一刻起,那千钧之担就时刻的压在她的身上。
锁心殿似乎就是为了这十万大山之间的那条路而存在的,所有的弟子每日每刻都要勤加修习以备不测。虽然在那道缝隙之上,有着前代众强者集毕生之力结下的封印,但华月仙子知道,在这大山的那一面,荒人那充满了猩红色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再窥视着这一端。
早在天都谷两位院主来之前,她就已经得知了自己弟子落难的消息,锁心殿虽比不得天都谷根基的深厚,但若是连自己的弟子遇害都要靠别人来告知的话,那未免要让世人所耻笑了。
只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华月仙子却是至今没有想明白。
这次派出的弟子,虽然都是新进一辈,但也都是实力不俗,能将这些弟子全部灵神毁灭的,绝非等闲的力量。
魔门这几百年来销声匿迹,能积攒出这样的力量,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华月仙子觉得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一是魔门竟然大肆进攻天都谷;另一个就是天都谷弟子在夷山遇险。
这两件事情,使得她有一种感觉,让她觉得这些事情,绝非是魔门余孽作乱那么简单,而背后,应该有一股看不到的力量在推波助澜。
若是果真如此的话,那眼前的这些事情,应该只是一个前奏罢了。
也正因为看不透那背后操纵的手,华月仙子才严令锁心殿弟子不得出山,以不动应万动,应该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吧。毕竟锁心基业,得之不易。
华月仙子松了松那紧蹙的双眉,岁月并没有在这女修真清丽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事实上锁心殿的弟子,由于所修炼心法的玄妙,每个人都对衰老有着强大的抵抗能力,更何况是这位身居锁心殿之首的华月仙子。
早在她束发与中原修行的时候,那美艳的面容就不知为多少人所赞叹。只不过锁心殿首要一法,便是紧守一心万念莫侵,使得多少爱慕之人都只能是望洋兴叹。
另一个让华月仙子有所顾忌的是,她发现,那个集合了中原强者的力量结下的封印,历经了近千年的风霜之后,如今竟出现了一丝缝隙。
相比与之前的事情,这才是让华月仙子真正头疼的事情,虽然以目前来讲,即使有了这个缝隙,荒人也不可能有机会踏足中原腹地,但若任由它存在下去的话,这个缝隙一定会逐渐的扩大,最后使封印遁化无形。
到那时候,别说是修真一脉,就是大祁国运,也必然遭到致命的打击。
只是要如何的来弥补上这个缝隙,以目前她的修为来讲,却是无法做到。
当年集合了众强者之力的封印,即便如今,仍有着不可抵御的威力,即便是正道之人,轻易也不敢触碰。
“若可集合天都谷与清风阁的力量,应该足以修复这道缝隙了……”华月仙子沉沉的思索着。
“师傅……”一个声音将华月仙子从思索中唤醒,她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站在她的旁边,正是她的唯一弟子柳青眉,也是这一代锁心殿可出山修行的女弟子,锁心殿的下一代殿主。
华月仙子笑了一笑,柔声说道:“眉儿自历练归来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怎么今日却出来了,难道遇见了什么难解之处吗?”
柳青眉摇了摇头,一双美目看了看师傅,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华月仙子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子天生资质,尤其对于本门的心法的领悟,更是出众,如今看了她欲言又止的表情,恍然而醒,说道:“一定是因为之前锁心殿发生的事情吧?”
“师傅,弟子知道师傅所以不允许师伯们出山,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只是想不明白……”
华月仙子点了点头,面色一静,平和的说道:“若师傅没有想错的话,这里面一定有颇多的曲折,我锁心殿的弟子在中原之中,一向是行走最少的,与外界罕有沾染,在我还没有看明白之前,实在不想锁心自乱阵脚”
“更何况……”华月仙子看了看自己这唯一的弟子,顿了一顿,说道:“更何况,有一件事情目前要比这个更为严重!”
柳青眉听到师傅的话,吃了一惊,说道:“还有严重的事情?”
华月仙子爱怜的看着自己的爱徒,轻声说道:“若师傅大解而去,将来你就是锁心殿的殿主,所以这事情该与你知道的,我们锁心殿所以守在这十万大山之旁,原因你早就该知道了吧……”
“是为了那十万大山之中的封印”柳青眉点了点头回答道。
“是啊,就是为了这个封印,我锁心殿从未离过这十万大山半步,因为这封印关系着中原的兴衰啊,若没有这封印,即便是我锁心殿全殿之力,怕是也挡不住那十万大山之后的荒人。只是,如今这封印,竟然出现了一个缝隙……”
“缝隙!”柳青眉闻言,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
“师傅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察看那封印……”华月仙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身为锁心殿主,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亲自去察看那十万大山之中的封印,由于那个封印的力量过于强大,即便是长老级别的人物也无法接近那封印的边缘。而锁心殿有一件五彩霓裳,为殿主代代相传,只有在这件五彩霓裳的保护下,才可以接近那封印。
所以锁心殿主,也就成了唯一能接近那封印的人。
华月仙子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一次察看封印,却让她发现了异状。
封印本身是一个无形的存在,只有设身其中才可以引发其巨大的威力。
因为道法仁心所在,在结设这个封印的时候,并没有影响到周围的万物,它只是独对与荒人而来。
可华月仙子这一次,却发现了在封印周围,相当大的范围内,已经是寸草不生,更难见一个活物。
做为锁心殿主,华月仙子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几乎绝杀一切的死亡的力量。若非有五彩霓裳这锁心至宝的护体,华月仙子都抵御不住那股能量的威力。
自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定是封印出现了缝隙,使得含在其中的巨大威力释放出来。
若不及时补救,那封印必将随着缝隙的加大而破坏,到那时候,第一个要承受的,绝对不是那十万大山之后的荒人,而是一直据守在这封印之旁的锁心殿。
华月仙子把事情说给柳青眉,却又不由自主的陷入到当日的感觉当中,即便是以她锁心殿之主的修为,面对那灭绝一切的威力,都会生出一股绝望出来。
柳青眉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一丝难以察觉的奇异表情,一闪既逝,瞬间已经消失。
华月仙子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爱徒一闪而去的波动,这些天,这件事情一直困扰着她,据守了近千年的锁心殿,她绝对不愿意就这样消亡。
“那师傅打算怎么做……”柳青眉喃喃的问道
华月仙子一愣,自己这个弟子一向多有心智,如今这样全无主意的样子倒是第一次见到,看来这事情对她来说也是突来之波啊,她又想想自己刚发现这事情时候的样子,又何尝不是如此……
“唯一的办法,只有再次集合三大门派之力,将这缝隙重新补救上!”
柳青眉听罢身体猛的一震,失声说道:“不可啊!”
华月仙子闻言一愣,抬头奇怪的看着徒弟,问道:“有何不可?”
柳青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说道:“弟子不是说不可补救,只是如今天都谷清风阁都是各掌一门,若是想集合起来,似乎不太容易!”
华月仙子一笑,说道:“这些年虽然我们来往不多,但同为中原的正道,又是事关重大,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柳青眉闻言心事重重,低头不再说话。
华月仙子看了看她,说道:“这件事情便由你去做吧,天意如此,这也该是你修行中的一部分……”说罢,深深的看了柳青眉一眼,这一眼中却似乎包括了许多的含义。
柳青眉微微一震,低头应允了一声,转身离去。
华月仙子望着爱徒离去那美丽的背影,叹息了一下,轻声说道:“既离不得红尘,又何必要入这红尘……”
夜色浓重
锁心殿青竹亭里,柳青眉孤独一人,站在亭中望着天边那半边的月亮。
此时月光正华,那半抹的月色透过造亭的青竹,洒在柳青眉一袭白衣之上,映出一片银色。
长长的头发如瀑布一样披洒垂肩,却在鬓角之边,有几缕被风轻轻的抚乱,衣衫,也在那风中微微的若蝶舞动……
青竹亭下,是无边的黑暗,柳青眉慢慢的张开双手,仿佛要将这风、这月、这亭都拥进怀里一样,可入怀的,却是隐隐的惆怅。
惆怅,只为那个如癫若狂一样的人……
她依稀还可记得那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样子,全身的衣服早已经是破碎不堪,苍白的脸色几乎没有一点生人的气息,嘴角处却还挂着一丝殷红的血迹,站在那里如同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可那张脸上,却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欢喜。
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睛里,也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带着微笑的看着她。
那一刻,仿佛该关心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柳青眉。
只那一刻,便再也抹不去,哪怕他是从那神秘的地方走出来的人,哪怕他连说也没说一声就悄然离开。
可却依旧还是忘不掉
柳青眉在风中,想起他如孩子一般贪婪呼吸着草木的气息;在月中,想起他如痴人一般把酒而醉醉罢高歌。
柳青眉的脸上忽的一红,若桃花绽开一般,却又猛然黯然失色,这或许注定了就是一个没有可能的结果。
那一刻,或许自己最应该做的,不是拥他在怀中,不是看他在眼中,而只是一剑。
若是这样,便不会有这许多的烦恼
若是这样,便不会有这许多的思念
呛的一声,一声利响撕裂了这所有的宁静
柳青眉缓缓把手中的长剑舞动,一片银光宛如倒泻的银河,直挂长天,山风骤起,卷起那如丝的长发,那纤柔的身体,在华光中如舞动的蝴蝶婉转起舞,又如流水的落花随水而去。
满亭的光华夺去了天边半抹的月色,只舞者却在这光华中黯然神伤,贝齿紧紧的咬着那薄薄的嘴唇,苍白的脸色一如那月色凄美。
只这一刻,再把你记得
不知身在何处的你,可曾感觉到这一夜的美丽为你而舞……
一月如钩,在漫天的星光下,一人独自坐在岩石上,任风迎面而吹,身边散落着七八个早已经空了的酒壶,这人却尤有兴致一般,对月而饮。
忽然啪的一声,这人一愣,再看手中那从未离过身的酒杯,此时竟出现了一个细细的裂纹,那裂纹沿着杯沿裂开,如天边那半个月亮一般,又如那情人的唇印……
这人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酒杯,半晌才苦笑一下,喃喃自语道:“我自南而来,却为这杯中物而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