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如流水,人潮涌动,万千商铺齐开启,吆喝声、议价声不绝于耳。当然也有不少人好事之徒,双手空空,东瞧瞧西看看,那里热闹就往那处去。只见前面一群人围作一团,都围挤上去,想要一看究竟。原来,不知是哪家的马车撞翻了路边的一水果摊,只见黄的、红的、紫的果脯遍地滚,不少被挤来挤去的人群踩了个稀烂,也有人见机偷偷捡走一两个。驾车的马夫见人群越来越多,正欲强自离开,那果贩哪里肯依,就强扯住马夫的衣服不放,二人你推我搡便是要动起手来,周边众人纷纷起哄,马夫无奈,只得从怀中掏出一钱袋丢与果贩,狼狈驾车逃窜。果贩得钱便收拾东西离开,众人亦在议论声中渐渐退去。
对街二楼,拉斐尔正品着茶观看着楼下这一切。“噔,噔,噔。”急切的脚步声急速向楼上传来,上楼那人几乎与正下楼端茶小二撞个满怀,吓得那小二急忙退开身去,那人对着小二一笑,回头便向拉斐尔那桌走去。
只见那人一身戎装,铁甲银盔,红色披风下佩剑闪闪发光,眉宇之间皆为龙虎之气,龙行虎步,威风凛凛,举手投足皆有大将之风,来人不是艾伦又会是谁。众人脸色微变,各怀心事,唯有拉斐尔哈哈大笑,立身相迎,道:“等你好久了,过来坐吧。”众人稍稍舒了一口气。艾伦坐于拉斐尔对面,随便喝了一口茶,道:“听说有什么急事,我便匆匆赶来,跑得我口干舌燥的,哪知你竟是在这里喝茶闲耍。”拉斐尔道:“只是多日不见你,不知你近来可好?权当今日闲聊吧。”艾伦一听果是如此,苦笑一阵,道:“军中向来繁忙,我哪有时间陪你,我还是回去吧。”说罢,起身便欲离开,却被拉斐尔止住。
拉斐尔道:“今日却有事找你,只是说来话长,容我慢慢说与你听吧。”见艾伦真静下心来听,心中顿安,又道:“都知艾伦将军智谋出众,用兵如神,对当今天下大事更是了如指掌,那我问你,如今这天下有无可能再起大战?”艾伦摇头不语,三大帝国此番大战,都几乎耗尽了各国多年积蓄,时下正是各国组织生产,休养生息之际,都不愿此时再动干戈,此时大战再起的可能性不大。见艾伦摇头,拉斐尔又道:“不知你可曾听说过‘伊修娜伽’?”
艾伦心中一凛,感觉拉斐尔今日言语颇为奇怪,忖道:“怎么可能没听过呢?传说这‘伊修娜伽’便是这是这世界的毁灭者,七神的共同敌人。”拉斐尔点头道:“没错,他们确实是这个世界的破坏者,不过他们却不是七神的敌人呢,而是由‘紫云雷闪’所创造的出的毁灭者哩。”艾伦笑道:“今日你便是要与我共同探讨这些神话?”拉斐尔凛然道:“没错,我所说的大战便与此有关。”艾伦身躯一震,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只道是这传教士又在蛊惑人心了,只听拉斐尔道:“世人皆知‘伊修娜伽’,却不知这‘伊修娜伽’乃是指的伊士力、修德南、娜梅莉亚、伽吉鲁四位天王。此四位者乃是这天下一切动乱、战争、灾难的起源。我所说的大战便是跟这四者有关,此四者分别代表着战争、杀戮、蛊惑、破坏,依据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据一方,分别是东方伽吉鲁、西方修德南、南方娜梅莉亚、北方伊士力……”
艾伦直笑得俯身不起,不觉“哈哈”出声,打断了拉斐尔。拉斐尔亦是停下,若有所思,又道:“如此言论,听起来倒真像是天方夜谭,但我字字真真切切,绝无半点虚言。”话锋一转,凌厉异常,道:“那你如何解释你夫拉姆大军被全歼之事?”艾伦脸上笑容骤然僵直,继而变得有些苍白,连声音也有些颤抖道:“此事实让人费解,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却又难以说出口。”拉斐尔淡淡道:“很简单,此事便是四天王之一的娜梅莉亚所为,她的能力是蛊惑,便能挑拨离间,让原本铁板一块的夫拉姆大军自相残杀!”艾伦心中大骇,拉斐尔所言正与自己亲眼所见毫无二致,虽然拉斐尔的说法太过光怪陆离,一时也让他难以信服,心中隐隐约约还是有了一丝丝触动。
见艾伦稍微有些相信,拉斐尔又道:“这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丰富得多。山川河岳,天地万物皆是如此,你看那浮云聚散、花开花落、四季轮回,冥冥之中似乎是有谁在指引着万物的运动。日出日落,风云变化,千百年来莫不是如此,一切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年年岁岁花相似,但今日之花,又岂会与昨日相同?一切看似是在重复着过去,实则每次又都不同,奈何命运的车轮又重新回到原点,结果又都一样。时代变迁,王朝兴替,亦是如此。哪个王朝的建立不是兴兵起事、生灵涂炭,哪个王朝的衰败不是饿殍千里,战火纷飞。今日的天平盛世,历史上何止千百次的出现,但明日的战争又有谁能避免?一切不过是又回到原点罢了!”艾伦本也是平民出身,对拉斐尔的话不可置否,他是最能体会平民的疾苦的,无论哪次战争,都是人民最受伤,他又何尝不愿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解万民于刀兵之灾。
拉斐尔见艾伦木然,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又道:“世间一切皆是因果循环,因缘际会万物始发生,譬如一棵树的长成,有了种子,这便是因,因为有了才有可能长成大树,但有了种子不一定能够就能长成大树,还需要一定的阳光、温度、水才行,这便是缘。树有高矮大小,盖缘分不同罢了。这世间一切的疾苦、战争、厄难亦是如此,也都因缘际会,因受何缘,只是表现形式不同而已,以战止战更只是改变了缘。既然如此,何不究其因,如此便能真正摆脱战争、疾苦。所以我才说要全力对付伊修娜伽,这边是要究其原因。但我一人势单力薄,需要你的力量,也望阁下不要吝惜怜悯,解救世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望着拉斐尔灼灼目光,艾伦心里释然,微笑道:“若真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拉斐尔大喜,道:“如此甚好,我就在此谢过。”拉斐尔起身行礼,见拉斐尔如此客气,骇得艾伦急忙止住,两人相视大笑。
拉斐尔落座,若有所思,从怀中取出一盒子,道:“今日找你还有一事。”说罢,便将盒子递与艾伦,艾伦接过盒子直接打开,只见盒中乃是一粒石子,通体浑圆,晶莹剔透,石子隐隐发出殷红之色,赫然便是枫林石。艾伦失声道:“枫林石!你是他?”
拉斐尔正纳闷,问道:“我是他?他是谁?”艾伦有些惊愕,不断打量这身前的男子,拉斐尔不过二十来岁,默默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是他。”见艾伦慌乱的举措,差不多已猜到他心中所想,便道:“没错,我就是他,这枫林石便是你师父送与我的。”耳边犹如惊雷炸起,脑中嗡嗡声大作,仿佛又听见他师父对他说:“若有一天,一个男子拿了枫林石来找你,他所说提的任何要求都答应他吧。”似乎又看了那时笑靥如花,脸上无比甜蜜的师父。艾伦心中不免起了一个大大的疑问,拉斐尔与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与老师已有十几年没见面了,那是他也才几岁吧,从前艾伦猜测他与老师是恋人关系,此时似乎将他所有的推测都推翻了。
又听拉斐尔所说,更是大骇,只听拉斐尔道:“当年,她将这枫林石送与我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我苦寻她多年,到头来却是良辰美景今尤在,伊人已如花凋零。”说至此处,拉斐尔心中一阵酸痛,一时回忆如潮水涌来,内疚、痛苦、迷茫、后悔如链条交织,将拉斐尔紧紧缠绕,每一次链条收紧,都让拉斐尔生生吃痛。
艾伦更加吃惊,心中暗想:真的是他。想到师父,又想到凯瑟琳,也跟着痛苦起来了,一时间回忆涌将过来,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纷纷幻化成昨日记忆的片段。眼前的一切变得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只见拉斐尔嘴角翕动,却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各种复杂情感交织而来,内心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而自己便如同那波浪中一艘小船,被一个个的浪头举起又被狠狠地抛下,想起师父的教导,想起凯瑟琳如画的笑靥,心头又是一沉,心中悲苦无以复加。
拉斐尔见艾伦面色痛苦,知道他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遂陡然加大音量。艾伦亦是被吓了一跳,惊慌中,从回忆中挣脱出来,耳边拉斐尔的样子也越来越清晰,此时的拉斐尔是一脸的苦笑,只听他说:“对不起啊,让你想起太多不愉快的事情,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给你添了这么多的麻烦。那颗枫林石,你就收下吧,当年她送给了我,但我却不能接受,希望你收下吧。”
艾伦笑了笑,眼中尽是悲切、苦痛,缓缓道:“枫林石我倒也有。”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粒石头,同样是通体浑圆,熠熠发光,如夜空中的明星般夺目,又如月下清泉般晶莹,感叹道:“任时光流转,岁月变迁,纵是换了场景,变作了他人,但命运又是何其相似啊,当年师父将它送与你,如今凯瑟琳又将它送给了我,这石头果然是伤离别之物啊!”
拉斐尔眉峰一抖,问道:“此话怎讲?”
艾伦有些诧异,道:“你竟不知这枫林石乃是代表离别之意,自古就最是伤情,那日凯瑟琳告诉我,谁要是得到了此物,谁就注定要离别,这枫林石还是丢掉的好”说罢正欲作势丢出,却被拉斐尔紧紧拉住,“且慢,”拉斐尔到头道:“你大错特错之极矣,枫林石所代表的乃是世间最宽广、最伟大的爱,此物乃是‘白沙梦幻’的泪水所化,是世上最为坚硬、最为纯净之物,所含寓意是此情不悔,矢志不渝啊!竟被你这小子说成是什么离别,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艾伦耳边犹如飓风“呼呼”吹过,蓦然响起那天凯瑟琳所说:“这枫林石是世界上最为坚硬的石头,不顾一切的决断方能无坚不摧,它所代表的是铁石心肠,据说只有有缘人才能找到,那日你送给枫林石,我是又高兴有失落,高兴的是,你居然能找到这种石头,而失落的是,你把它送给我,就注定你我之间要离别,而今天的情况恰恰是离别,我便把它送给你……”
一时间艾伦仿佛掉进无尽的深渊,疾速下坠,天空越来越小,四周越来越黑,最后那片天空似乎只剩一丝淡蓝,渐渐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他的双手乱抓,偏偏四周空无一物,什么也抓不住,他的喉咙仿佛被万千巨堵住,想要怒吼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艾伦脑中快速闪过万千画面,霎时间什么都明白了,口中无声的念叨着……
楼下街道已久人来人往,日近残阳,彩霞渐起,孤鹜独飞,暮色为王城抹上了一丝阴影。
新普利斯城,伊斯坎古语寓意为“富有、浪漫”,地处夫拉姆、洛伦特、伊斯坎三国交界处,是伊斯坎最南边的城市,也是三国之间最为重要的商业贸易重镇,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城墙高耸直入云霄,城中万户千家尽是碧瓦红墙,鳞次栉比,勾心斗角,中央宫殿恢弘雄伟,亭台楼阁次第展开,层层叠叠,金碧辉煌,每座宫殿都是朱漆红墙,琉璃光瓦,白玉栏杆,地上铺满海上碧石,斑斓璀璨。只见那宫门洞开,殿中歌舞升平,仙乐回荡,自然是人间胜境,梦中天堂。
一人凭栏眺望,迎风而立,微风轻抚,衣带翻飞,素色长裙在风中微微轻扬,仿佛那尘世浮华都与己无关。天色渐晚,城中亮起了零星灯火,摇曳闪烁,喧嚣声逐渐平静,微风拂过,万千思绪如发丝凌乱。
“公主殿下!”一名艳妆宫妇急忙行礼道:“殿下他请您回殿用膳了。”
“知道了!”那人轻轻地回答了一声,继续凝望着远方。
身后人影接近,玉石地板“叮叮”作响,夹杂着身上金属甲片刮擦的声音。凭栏眺望那人却是转身一笑,道:“安德烈大哥,你怎么出来了,我马上就过去。”
此时,安德烈一身戎装,盔甲在灯火的映衬下熠熠生辉。一听凯瑟琳跳脱调皮的话,登时没有了脾气,只得笑道:“没什么,就出来看看你,外面风大,还是早些回屋吧。”
凯瑟琳嫣然一笑,道:“好嘞。”素手轻提长裙,迈开脚步,就向前走。
安德烈不觉莞尔,笑道:“真没有一家公主的样子,倒像是山里来的野孩子。”两人目光交接,相顾而笑。
安德烈道:“再过三天,就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要向全世界宣布这一件事,要让四海之内都为我们祝福。”
凯瑟琳‘嗯’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暗淡,素手紧握。安德烈全然没有看在眼中而是自顾自的讲着。
蓦地起了一阵风,凯瑟琳感到阵阵寒冷,烛光冷淡,宫门清冷,心中剧痛,是不是自己会被关在这孤独凄寒的瑶台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