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今天下,乃是前所未有的武林盛世,武馆林立,高手如云,这同样对争霸天下起到了极大的影响。
起兵反隋的各路反王、割据一方的豪雄霸主,几乎人人都有一身超凡卓绝的武功,否则有志之士也不敢轻易投靠。
这世上不乏“影子刺客”杨虚彦那样擅长刺杀的高手,若没有一身高明的武艺傍身,就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杜伏威自然也不例外。
他的内功、外功都已臻至一流,一手“袖里乾坤”更是高深莫测,名列奇功绝艺榜前列。兼之这位黑道霸主交手经验丰富,就算是直面三大宗师一流人物,也能从容遁走。
而此时,杜伏威看着面前好整以暇的玉连城,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暗中鼓荡雄浑的先天真气,一双大手在袍袖间若隐若现。心头虽已将对方视作平生罕见的大敌,但却以风轻云淡的语气道:“哦?你待如何?”
“香贵、香玉山父子贩卖人口,百死不足惜。沈落雁是瓦岗寨的军师,而瓦岗寨名声一向不错,本座将她重伤,能否救回来,只看天命。”
玉连城淡淡道:“至于老杜,你的江淮军名为义军,却是军纪败坏,奸淫1掳掠,无恶不作, 被残害的百姓不知多少, 可谓臭名昭著。本座自号为皇为天,你觉得我会放过你么?”
“嘿。”杜伏威冷笑一声:“臭名昭著又如何?历史功过任人评说,说到底也不过成王败寇罢了。若我老杜有朝一日能成为主宰这万里山河的绝代雄主,谁敢说江淮军的不是?谁敢说我老杜的不是?”
玉连城摇头一叹:“江淮军所过之处, 百姓仓惶逃窜, 结怨无数,天下有识之士, 又有谁敢投靠你杜伏威?你想得这天下, 无异于痴人说梦。”
杜伏威摊开手掌,将五指猛地一握, 自有一股豪雄之气冲击而出:“不管名声如何,我老杜白手起家, 而江淮军现今如日中天, 乃是义军中最强的几支军队之一, 将来未尝没有问鼎的可能。”
玉连城道:“那不过是因为隋已失民心,而江淮军又起义较早而已, 更何况, 佛道两门还要进行“代天选帝”的游戏, 绝不会让你这名声狼藉杜总管如愿以偿。”
杜伏威语气中已转为森然,杀机必露:“废话少说, 且让我杜伏威来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不管我老杜死在你手中,抑或你死在我手中, 都不过是谁的拳头更大,谁的武功更高,和狗屁的名声没有丝毫关系。”
实际上,杜伏威也明白江淮军的缺点。
但他本身就是帮会起家, 江淮军的劣疾早已病入骨髓, 就算想要刮骨疗伤,其他义军, 乃至二把手辅公祏也绝不会同意。
徐子陵瞧见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忙凑到寇总耳边:“寇少,待会黑公子和老爹打的时候,咱们悄悄溜走, 这可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寇仲摇了摇头, 兴奋道:“陵少,你却是大错特错。老爹和这个黑公子是我们见过最厉害的两个高手,就算放在全天下,也没有多少人能胜过他们。这两人交手, 定是精彩绝伦。如若错过,岂不是要遗憾终生。”
徐子陵犹豫道:“可是……”
寇仲用手肘捅了他一下,道:“别说了,要打起来了,仔细看看,能学两手就最好了。”
在两人说话间,玉连城已率先动手,他的衣袂飘荡中,探手一抓。
这一抓,似破开了一个无形的黑洞,周围光线不由一阵黯淡,仿佛被吸摄进去,而以杜伏威的功力,竟也不由自主的往前倒跌。
这种奇异的感觉,顿时令杜伏威心中大骇,惊呼道:“天魔大法?此人莫非是魔教的人?”
他整个人向玉连城投了过去,但却并未坐以待毙,双臂一探,双手拢入袍袖之中,若隐若现,轰然向对方击出,将一切变化神通都藏于衣袖中,飘然潇洒,叫人难以揣摩。
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击,可等真正袭身时才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精妙招法和力量。
正是杜伏威名震天下的绝技——袖里乾坤。
当然,说穿了也不过是将长只尺许的护臂藏于两袖内,但每每都能收到奇兵之效,已为杜伏威杀敌无数。
可就双方距离不过三尺,那袖里乾坤的杀招也初露端倪之际。玉连城手掌一震,那黑洞般的吸力陡然一变,化作向外排斥的“斥力”。
杜伏威正在一边抗衡吸力,一边催动“袖里乾坤”,随时爆发惊天一击。
这吸力不但要将他人吸过去,还要将他的真气、气血隔空吸走,端的是可怕至极。他只能将真力、气血束成铁板,全力抵御。
他一心二用,哪里能料得到这一变化,整个人也不由向后倒跌而出,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
杜伏威坐倒在地,本能的起身挺立,全神戒备,以防对方袭来,痛打落水狗。
可就在他刚刚起身的那一刹那,玉连城似早已料准了他的反应,五指一曲,原本的“斥力”,再次转化为“吸力”。
杜伏威惊呼一声,已如风中草絮向对方投了过去,比起头次遭遇“吸力”显得更加狼狈。
不过老杜究竟时纵横天下的黑道巨枭,在生死关头,陡然发出一声长喝,声震长空,双袖飘荡,再次使出“袖里乾坤”,印上玉连城看似飘忽,却力发万钧的一掌。
砰!!
杜伏威的长袖陡然破碎开来,化作一片片蝴蝶般散落纷飞。
而一只晶莹如玉的手掌,则是毫无花假的按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杜伏威口中喷出一口血箭,人如破布娃娃般倒飞而出,将门板撞碎,跌入内里的大厅中,重重撞在一方厚厚的赌桌上。
那沉重的赌桌就宛如纸糊一般,只是稍阻一瞬,就已被撞成了粉碎。
木屑纷飞间,杜伏威连连撞碎四五张赌桌,才总算止住退势,只是面色惨淡,瘫坐在地上,已再无昔日豪雄姿态。
“你们两个小子……咳咳……给我过来。”杜伏威剧烈的咳嗽着,每一次咳嗽,嘴角都要溢出鲜血,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老爹。”寇仲、徐子陵浑身一震,连忙跑过去,小心翼翼的将他扶起来:“你没事吧。”
两人对于这一直追击他们的杜伏威有着很复杂的感情,既崇敬、又害怕、甚至还带着一丝孺慕之意。
此时见到这幅情景,也不由百感交集,更生出一股悲切之意。
“老爹……技不如人……死了也怨不得旁人。”杜伏威声音低沉,面容越发黯淡道:“万幸我死前还能看到你两小子,总不至于让我我的袖里乾坤失传,都给我听好了,你两小子机灵聪明,能记住多少,就……就看你们自己了。”
在刚刚闪电般的交手中,他的胸骨尽断,心脉也已被震碎,现在全凭一口醇厚的真气支撑。
“老爹,我们……”
“闭嘴,都给我听好了。”杜伏威冷哼一声,面上忽的焕发神光,已到了回光返照期间。
他的嘴唇快速开阖,将‘袖里乾坤’的秘密一一道来。连续讲了两遍,又向寇仲、徐子陵提了几个问题,并悄然将一块令牌塞入寇仲的身上,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而随着这一口气吐出,杜伏威的精气神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衰竭下去,长叹一声:“你两个小子好好活着,莫要……丢了我袖里乾坤的威风。”
语罢,头颅一垂,再也没有丝毫气息。
“老爹!”寇仲、徐子陵跪在杜伏威面前,这一句老爹喊爹情真意切,充满悲情,难过的几乎要掉眼泪。
“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玉连城随手取来一个酒壶,仰头往嘴里灌了几口:“好了,你们两小子告诉我‘长生诀’所在的位置吧。”
寇仲、徐子陵抱着杜伏威,又很快将悲切的情绪完全收了起来,对望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一丝诧异。
来寻他们的人,除了宇文化及外,都是为了杨公宝库而来,这还是第一个要取“长生诀”的。
寇仲咬牙道:“‘长生诀’是是旷古奇书,但从古至今,从未有人修炼成功,黑公子你却是打错主意,小心炼的走火入魔。”
徐子陵道:“更何况,‘长生诀’已不在我们手中,你就是想找也找不着。”
对于这杀了老爹的黑公子,他们半点好感都欠奉。
玉连城负手卓立道:“看来你们一定是要让我动手,以我的手段,让你们吐露实话,并不是难事。”
寇仲忙的向后退两步:“黑公子别激动,咱们有话好好说,但‘长生诀’的确不在我们手中。”
徐子陵亦道:“不如老哥你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们一定给你将‘长生诀’给你找来。”
玉连城这次都懒得回答了,只是一步步向两人走了过去。
寇仲、徐子陵对望一眼,忽然两人抬起旁边的一张赌桌,用力向玉连城砸了过去。与此同时,向窗户奔掠而去。
然而,那一张赌桌还未碰到玉连城,就仿佛是被一枚炸弹轰中,倏然爆开,掀起惊涛骇浪的气流,向四面八方激散而出。
寇仲、徐子陵被惊涛骇浪一冲,立时口吐鲜血,倒跌而出。
只是人还未跌倒在地,玉连城身前立时生出奇异的吸力,将两人牵扯过去,直到在他身前两尺之处才停下。
两人想要挣扎,但周身空气却向内挤压、凝固,让他们身形动弹不得。
这两人也是果断,当即就要以傅君婥教的功法自断心脉,但玉连城随手一点,他们浑身真气却被打散,根本提不起来。只是口中不住叫嚷,还不肯服输。
“玉铜板,你休想得到‘长生诀’!”
“不错,不管玉铜板怎么做,我们都不可能将‘长生诀’交给你。”
这两个家伙爱给人取绰号,于是价值连城的无暇美玉,到了他们口中,就成了只值一枚铜板。
“本座叫你们开口,你们若能闭嘴不言,我佩服你们。”玉连城眸中闪烁着摄人的神光,道:“好了,告诉本座,你们具体将‘长生诀’藏在了何处?”
寇仲、徐子陵知道玉连城的眼睛可怕得很,因此不敢对上那一双神异的双眸,在说话时都是紧紧闭着眼睛,将脑袋偏向一边。
可在听得玉连城那充满无穷魔力的声音后,就不由将双眼睁开,仿佛提线木偶般说出了一个地方。
待他们说出地点后,玉连城催动‘吸功大法’,从两人的经脉中各自抽取出一丝真气出来。
“这就是‘长生诀’的真气么?”
玉连城负手卓立,闭眼感受体内多出的两道真气。
这两道真气微弱至极,与玉连城的雄浑精纯的真气相比,实连九牛一毛都不能算,但却各自有着一丝奇异的特性。
一缕至阴、一缕至阳,却都是先天真气,运转间能与天地间产生奇妙的联动。若修到极致,只怕能牵引天地间的阴阳之力。
玉连城心念一转,这两缕真气汇聚在一起,顿时阴阳交融,瞬间比起先前壮大了不少,更充满了一种温润如水的力量,似乎能够抚平一切创伤。
这就是长生诀真气的另一个作用,对于治疗伤势有着奇效。寇仲、徐子陵之所以越战越强,就和长生诀的疗伤奇效不无关系。
“长生诀一共有七幅图画,若说后面两副就是一阴一阳,那么前面两副是否代表了五行?又或者是后面两副更为详细的阐述?”
玉连城喃喃自语,将已昏迷的寇仲、徐子陵放下,身影一展,就已消失不见。
一直担惊受怕,目睹了一切的“骚娘子”任媚媚仍自呆立着。
从玉连城出现,到现在从容离开,也最多不过一刻钟时间。
但现在形势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叫人完全不敢相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任媚媚双足突然一软,做到在地,双腿间忽然传出一股腥臊的气味。
不管如何,她总算是活了下来。
虽然这是因为玉连城对她不屑一顾,懒得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