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的冬日晴空,即使万里无云,却也冷的让人如骨透中空。小北风一吹,嗖嗖的让人遍体生寒。
距离阴历的腊月二十三还有五天,朱老汉摩挲着满是胡子的下巴,一边抽着老烟袋,一边咋巴着嘴,“老婆子,这猪还得杀啊!”
朱老汉是朱家村的一户普通农户,祖上开山以来,就一直靠杀猪卖肉为生。小日子虽然算不上殷实,倒也勉为其难的饿不死。
“高低不能这个时候杀老花,它给我们家下了多少猪崽儿?你自己说!”朱老太花白的头发下,是一对风烛残年的老眸。
朱老汉眼角有泪,让他杀老花,他也舍不得,可……“知府小儿子吃了猪肉,中毒不治身亡,让俺们朱家村集体将猪放血,你说……咱俩怎么保老花?民不与官斗啊!”
这是在良国,是一个“只许州官放火,不需百姓点灯”的时代。官宦家里的孩子因为吃猪肉嗝屁朝梁了,那对不起,整个城里的猪,就都得沦为陪嫁,呃不对,是陪葬。
朱老太泪眼婆娑守着门,朱老汉看了老婆子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便狠狠将老婆子扯开,将旱烟袋往脖颈子后面一插,负手弓腰走出草房。
“哼……哽……”老花正在吃食槽里的猪食,毫无大难临头的自觉,朱老汉伸出干枯黝黑的老手,抚摸着老花油光倍儿亮的毛发,叹气一声重过一声。
老花在他们朱家将近十年了,给他们送来了成批成批的儿女们,即使被杀了、卖了,依然默默无闻的继续“生生”不息、奋斗不止。
眼光瞟到老花的肚皮上,圆滚滚的,朱老汉心里有数,这次杀猪,可是一尸好几命啊!
老花怀着孕呢,而且择日将临盆。杀猪人虽然看似血腥,可有几个规矩,却是祖祖辈辈恪守至今的。
一,即将寿终正寝的老母猪不杀。
二,待孕的母猪、临盆后不足满月的母猪,不杀。
三,三是什么,朱老汉有点记不住了……不过总体来说,就是不欺负老弱妇孺。
老花看了朱老汉一眼,小咪咪眼好似会笑,吭叽了两声又低头猛吃不顿。倏然,一声惨叫,响彻了朱家院子里。朱老汉一看,这老花是要生猪娃啊!
“老太婆!赶紧出来搭把手!”紧接着,就是老花的惨叫,锅碗瓢盆的交响,还有冒着热气的滚滚开水,好不热闹的交织在这副有些苍白的冬景之下。
一个半时辰过去了,我诞生了。
老花是我妈,我是老花的娃,我妈是黑白毛相间的花毛猪,可我却是一身通体黑色的小猪,而且,俺还是个公猪。
俗称,小黑毛猪。
俺娘一共给我生了八个兄弟姐妹,俺排行老八,于是乎,俺就给自己起了个名儿,叫猪小幺。
“哼……呜……”俺娘到底是岁数大了,其实折合成人类年龄,俺娘也得有六七十岁了,这么大的岁数还这么能生,体力消耗肯定是过于巨大的。
再加上生产之前吃的太多,俺妈生完俺们几个之后,一个嗝没打上出来,竟然就这么憋死了。
“老花啊!你咋就这么走了呢!”朱老汉哭天抢地,虽然老花终究是一死,可还没坐完月子,这可不符合规矩。
可规矩什么的,都是为了约束泛滥过快的欲望,才产生的。我妈终究是死了,死于一个未出口的嗝……
哥哥姐姐们都是杂毛,只有我一个是纯黑毛,不过黑毛杂毛又能怎么样?终究都得走上死路一条。
第一次,我理解到,自己的出生,从这一刻开始,就被赋予了死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