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是入冬。
今年中原地区天灾不断,先是大旱,后是大蝗。尤以河南为甚。
其易子相食者不计其数。
曹孟德有言,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不独乎汉末,此时也不外如是了。
百姓活不下去,而不得不从贼。流贼愈发壮大、势力猖獗。
尤其因气候之故,变幻莫常。尚是深秋,骤然寒冬气候,黄河便眼看着就要结冰。那不计其数的难民更是难以存活,由是愈加疯狂。
李闯起于山陕,去年被洪承畴击破,而远走关中,至于河南。因天灾之故,人祸相随,转瞬就又拉起一支流寇,今年初便一围开封。
开封一干守将竭力抵抗,李闯无功而返,只得退走。
时有丁启睿继杨嗣昌后,为兵部尚书,督河南、江南、关中之兵,责于剿贼。然则丁启睿浑然不知兵事,控制不住各方军队,又贪生怕死,除了捞好处,浑然没有涓滴能为。大半年以降,竟无能为力,反而李闯、献贼势力愈发庞大。
赵昱辽东兵马未至,闯贼二围开封,消息传到京师,上下震动。于是崇祯皇帝下旨,令太子朱慈昊立刻出发,前往河南,督师剿贼。
又起用孙传庭,以兵部侍郎,督师山陕兵马,使即刻出发,配合太子,绞杀流贼。
皇帝下旨,太子没可奈何,等不到赵昱兵马,只得先行一步。
太子带了随身骑兵,与王翊圣、李庚一道,奔河南而走。留李玉清在京师坐镇,粮草调动皆托付于赵公明。
太子谓李玉清道:“使传讯于赵昱,令其直扑河南。”
又谓赵公明道:“一应粮饷调度,切莫出了岔子。”
二人自是郑重应诺。
太子又道:“我自离京,那牛鬼蛇神必有动作。军师须得为小王盯紧,免得这些蛀虫坏了小王大事。”
李玉清道:“太子放心便是。上有天子支持,下有万般助力,一应粮草军饷,也不为其掐死,任凭他动作,也只在太子掌握之中。”
太子自是知晓,皇帝皇后,都支持他。麾下又有李玉清、王翊圣乃至于赵昱等人襄助,失败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不过太子思虑纯熟谨慎,道:“那等人物虽则干不得大事,但坏事的本事,却不小,疏忽不得。”
李玉清应诺不提。
太子抖了抖缰绳,叹道:“这大好河山,断断不能败坏在小王的眼皮子底下...走!”
噼啪一声马鞭响,滚滚烟尘之中,策马而走。
...
赵昱所率五万大军,迤逦一路,眼看至多一两日,便就要抵达京师,却有太子遣人快马传讯。
“闯贼二围开封,天子怒急...太子领旨奔河南而走,着小人传讯于赵参将,令赵参将不必至京师,直扑河南即可。”
又道:“沿途行军路线,一应粮草供应,赵公明大人已安排妥当。”
说着便取出一卷地图,道:“先至通州,然后掉头南下,由固安,入保定府、过真定、顺德、广平,至大名府,直扑开封。”
言罢,传讯者又取出一封书信,交于赵昱,道:“这是李军师嘱托交付参将的书信,小人不敢观瞻,参将大人自观之。”
于是退到一旁。
大军行进不提,赵昱自策马立在路边,打开书信,一目十行,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把信中所书,看了个通透。
斟酌片刻,赵昱把书信递给一旁杨和,道:“你先看看。”
杨和只觉赵昱信任,信中感激,连忙接过书信很快看完。
赵昱便问:“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又道:“李军师言道,闯贼围开封,献贼东下亳州,侧里英、霍山区有革左五营流贼。流贼大略形势如此,是先奔开封破闯贼,还是绕道东下,至亳州,破献贼、革贼?”
杨和合上书信,沉吟片刻,道:“流贼不比鞑子,一个‘流’字,便可说明一切。以属下只见,未免流贼复起,须得一战而尽全功。”
他目光灼灼,望着赵昱:“李军师来信,用意很明显。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参将领大军五万,正是要参将灵活作战,不被流贼牵着鼻子走。”
“你是意思是...”赵昱略略思忖:“当东下亳州,先破献贼、革左?”
“然也。”
杨和道:“闯贼围开封。开封乃中原重镇,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若得寻常,自当该奔开封解围。然则却不能保证一定能将闯贼全数剿灭。就算开封一战,能将闯贼剿灭,是时献贼、革左必定得到消息,一旦遁走,便就是个难事了。”
“不如先悄悄绕道,东下亳州,破献贼、革左。献贼、革左知开封重要,定料想不到朝廷援军不去开封却奔亳州,毫无防备之下,必败无疑。”
“然后回师北上,与太子一南一北,两相夹击,闯贼必败。”
“如此,方能将流贼一网打尽也!”
杨和说的是神采飞扬,赵昱听的是连连点头。
“言之有理!”
抚掌道:“既如此,便先去亳州。”
然后摆手招来传讯者,道:“我意统兵东下,绕道至亳州,先破献贼、革左。然后挥师北上,与太子夹击闯贼,一战而尽全功。”
详细解释一番,赵昱道:“你且再跑一趟,去京师将我的打算告知李军师与赵公明先生。请军师与赵公明先生安排东下粮草供应。”
那人一听,犹豫了一下,道:“可太子那里...”
“无妨。”赵昱微微一笑:“太子是知道的。”
这人才舒了口气:“小人这便回京师。”
于是赵昱大军到了通州,眼看前面就是京师,却连夜转道南下,一夜急行军,便就入了保定府。
却说那传讯的一路快马赶回京师,寻了李玉清与赵公明,道:“赵参将意图领兵东下,之亳州,先破献贼、革左,再北上破闯贼。使我请求沿途粮草供应,又道是太子知晓。”
李玉清一听,不禁与赵公明对视一眼,笑道:“赵参将果然是个打仗的将才。”
“赵兄弟虽然初出茅庐,却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你那一封信,不曾明言,他只一眼怕就看出了你的意图。”赵公明微微一笑,对那传讯的道:“你再跑一趟,请赵参将放心。沿途一应粮草供应,我早有准备。”
待那传讯的走后,赵公明道:“赵兄弟领兵东下,以辽东兵的战力,及赵兄弟威猛,献贼、革左必败。然则太子那里,却并不知道,你是时如何交代?”
李玉清笑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太子雄才大略,哪里不知道我的意图?”
“这便好。不过还需的与太子通禀一声才是。”
“自该如此。”
言罢此事,李玉清道:“太子离京之后,朝中牛鬼蛇神又要闹腾起来了。”
“不是还没闹腾嘛。”赵公明哈哈一笑,不以为意:“何况粮草军饷,太子皆不寄托在那些蛀虫身上,他等如之奈何?”
“话不能这么说呀。”李玉清叹道:“这世间之事,唯人心最是难测。尤以名、器,最为重要。如今太子走上前台,初出便为督师,督大军数以十万计。我就怕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在天子面前诋毁污蔑太子,使太子失去天子信任呐。”
赵公明微微一怔,不禁脸上色变:“你是说,他们污蔑太子...”
李玉清微微颔首,眼神里露出一丝忧虑:“太子掌军,督师天下。这军权的重要性,谁人不知?又有赵参将这位名动天下的猛将襄助,万一天子心生猜忌...”
“这...”赵公明不由挠头:“那该如何是好?”
顿了顿,眼睛一亮:“你随太子身侧已有数年,也曾多次入宫。不妨进宫去求见皇后?”
李玉清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那还耽搁什么?”赵公明站起身来:“我立马要去安排赵兄弟行军途中的粮草供应,你快快入宫去见皇后罢。”
于是李玉清持了太子令牌,入宫觐见周皇后不提。
...
却说赵昱一行大军连夜急奔,大略三更,那传讯的就赶上来,告知赵昱粮草军饷之事不必担心。
赵昱心下安定,继续赶路。天亮时分,就到了保定府定兴城外。
便就找了个依山傍水之处,暂时修整。一边将粮草供应之事交托与杨和处理。
太子不知几年前,大概就在为扭转乾坤而做准备。其所属赵公明的商行,早早遍布天下。不论消息情报,还是金钱赚取,都是一等一的便捷。
便譬如定兴这等县城,都有赵公明操持商行的据点所在。
原本大军行军,粮草须得带上。然则太子的打算,却是以沿途县城的的商行据点提供粮草。大军只随身携带不超过七天的粮草,以减轻负重,加快行军速度。
没了粮草拖累,一则行军速度必定快捷。二则不需那许多民夫杂兵运输粮草。每个士兵身上,直接就能带上七天的干粮,利落的紧。
杨和就带了千人兵卒,至于定兴,取了早就准备妥当的干粮,下发到每个士兵手中。又修整半日,大略中午时分,大军便继续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