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假期马上就要来临了,杨玄心情非常好。
她很久没有高负荷地工作过了,虽然勉强自己坚持了下来,但是多少有些吃不消,早盼着有个假休整一下。其实不光是她,整个百兴上下都呈现出一种马上就要胜利大逃亡的欢乐气氛,到假期前一天,摸鱼的,请假的,上班八卦磕牙找事的,就都没人管了。
杨玄站在窗户边上,伸了个懒腰,总结了一下自己整个一冬天的活动,感觉虽然累了点,但是过得非常充实,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忙,琢磨这个琢磨那个,加班,熬夜写策划,见客户,调配资金,给美和下套,还要抽时间想想自己打算的那个专门搞并购的公司的计划。
好像比她那晃晃荡荡地度过的整个三年做的事都要多,人忙起来的时候,就没时间东想西想,没时间看那么多清新又文艺的书,也没时间琢磨哲学和生命的意义。
杨玄在把书里电视里,那些文艺小青年办过的事都做了个遍——诸如背着个破包四处乱窜,美其名曰旅行,诸如拿着本无病呻吟的破书坐在个什么店里打发时间,美其名曰阅读,诸如辞职和义工,美其名曰放逐自我、寻找真谛……
之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什么是生命的意义呢?只要不瞎琢磨了,生命就有意义了。
电脑收到一封新的邮件,杨玄的抱着一杯热水捂手,重新坐回了原处,打开看了一眼,立刻就乐了——那是一份新闻,徐暨发给她的,主题是朝阳大陆的“改朝换代”。
这就是她不去管霍小薇的原因之一……当然,另外一些原因是霍小薇的态度实在二五八万。杨玄虽然不至于当面和她争辩什么,但也不是不计较的,谁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也高兴不到哪去——何况她还完全是被迁怒的。
要是大家关系都特别好,那不要紧,真朋友,赴汤蹈火也能给你把事办了,可是关系……实在非常一般,不过借着她亡夫的面子,给她一点照顾,不让她捅出什么大篓子,让她锦衣玉食地好好把儿子养大,了此一生也就算了。
陆朝阳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也没几天好蹦跶了,估计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余力去管他那倒霉的便宜岳父?
霍小薇大概可以松一口气,王洪生同学还是继续好好改造,等着重新做人的好。
美和那边进展也不错——要弄垮一个公司的手段有很多,有一些是合法的,有一些是违法的,在当今中国来说,很多知名企业,之所以被诟病为有“原罪”,就是因为早期形成的时候,使用过那么一些……不正当的手段。
民间非法集资,偷税漏税,会计作假……不一而足。
这些门道杨玄心里都清楚,只不过李伯庸不是那样的人,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她就算真的把这事一手给他操办了,对他将来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们采取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给美和下了个套——美和正在组建一个“健康大礼包”的项目,打算出产同一个系列的果汁和奶制品,包括酸奶、奶粉、冰激凌、巧克力和牛奶布丁奶豆腐等等,噱头是“无糖”和“营养”,正在吸纳资金。
在杨玄看来,美和的运营能力本来就有限,现在还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吸纳资金,简直是刚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于是勾结“黑心资本家”若干人,慢慢地把这些带着“倒刺”的钱打入美和,一点一点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种事要润物无声,急不得。
比如上次美和找的那家“猴急”的创投,就非常不聪明,如果不是李伯庸丧母之痛下,正好脑抽,美和这件事压根就是为了给自己拉仇恨值去的。
百兴自己则按部就班,除了营养儿童食品系列,暂时没有再涉及到更多的奶制品生产,李伯庸综合考虑了众人的意见,终于同意,确实是自己操之过急,很多问题考虑不周,于是放慢了发展速度。
所幸这一年,虽然有些小波折,但总体上来说还是平稳发展的,李伯庸不是抠门的老板,给每个人封了一个红包,宣布下午大家自由活动,各部门领导留下,开个简短的总结会,晚上年会,大家尽情来吃喝玩乐,还有抽奖。
路依依是今年的主持——其实前两年都是穆晓兰,不过今年自从黄梅梅找上门来闹了一次以后,她就越来越低调,今年干脆说家里有事,可能中途离席,把这活给推了,于是落到了路依依头上。
路依依下午就出去换衣服了,依然没什么新鲜的,主持人两个,男的西装女的旗袍——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组合,大概寓意“中外结合”。
不过路依依穿上旗袍,确实是让人惊艳,穆晓兰也穿过旗袍,可惜这姑娘浓眉大眼,一头大/波浪卷发,做人爽利长相明艳,说实话,穿旗袍跟穿普通的裙子也没多大区别。
而路依依这么一穿,就比出来了。
连房宵看见都捅了捅赵轩:“哎哟喂,什么叫江南烟雨里走出来的小家碧玉,看见了么?”
那小腰,瘦成了一把,裹在改良的旗袍里,细高的鞋跟踩在地上,轻轻地敲打着,好像有韵律似的,一下一下地踩在人心上,一头长发高高地挽起,上面插了个素色的簪子,脸上重新化过妆了,简直就像民国巷陌穿越过来的。
这天下午路依依风头出尽,在百兴回头率百分之百,真是艳压群芳。她自己心里也得意,虚荣心么,谁都有的。
她作为李伯庸的助理,办公室是李伯庸本人的办公室隔出来的小隔间,回去的时候,正好撞上李伯庸从里面出来。
李伯庸“哟”了一声,天天西装革履的一群人在眼皮底下晃,看着也腻歪,难得看见几件新鲜的,他打量了一下路依依这一身,口头表扬了一下:“不错,这个挺好看。”
这李总招助理,还真把她当打杂的了,一天到晚除了让她跑腿,就是做一点特别基础的工作,来去非常匆匆,明明就在隔壁,他连交代工作都懒得直接过来言语一声,一般都是干着别的事的时候,想起一点杂活,一个电话打过来,上来就是:“小路哈,麻烦你点事……” щщщ ¤ttk an ¤¢O
好不容易正眼看她一眼,路依依小半年了也没受过这待遇,立刻眉开眼笑,甜甜地说:“谢谢李总。”
“谁选的衣服?”
“我自己。”
“哦……”李伯庸又看了她一眼,颇为不在意地说,“就是颜色有点素,过年穿红的多好,喜庆,不过你们小姑娘嫌俗是吧,哈哈。”
路依依妆容完美的脸上小幅度地抽了一下。
李伯庸匆匆忙忙地从桌子上捡了件什么东西,就跟她擦肩而过了:“我找杨玄有点事,你先忙着。”
说完,李总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依依咬咬嘴唇,突然心里不是滋味——整个下午,她抢了所有女人的风头,小张还打趣说,“百兴司花”的名头,自打她来了,穆晓兰是坐不住了——可唯独抢不走那个人的。
他们李总,还是会匆匆忙忙地夸一句“衣服不错”,然后甩也不甩她一眼地跑出去——“我要去找杨玄”。
一个念头突然从路依依心里冒出来,她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像小张说的,出身好么?
她站在门口,看着李伯庸一头扎进杨玄的办公室里,不知道犯了什么贱,没过多大一会,就被杨顾问拿着文件夹给打出来了,在一众围观群众善意的取笑里抱头鼠窜。
赵轩还吹了声口哨:“老李,行不行啊,妻管严啊!”
李伯庸捡起砸了自己的凶器,一招手扔到了赵轩脑袋上,破坏了“头可断头型不可乱”的赵总的发型,二楼一片鸡飞狗跳。
百兴本来就是李伯庸带着一群交情好的朋友建的,大家除了工作之外,都是多年患难的老交情了,过年喜庆,于是在二楼小范围内,几个熟人没遮没拦地闹了起来。
杨玄靠在办公室门口,大概是因为热,她只穿了一件毛衣,身上却披着李伯庸的外套,双手抱在胸前,笑眯眯地看着。
路依依突然感觉,自己虽然也在“二楼”办公,可到底是个小打杂的,永远也融入不进他们的世界。
年会快开始的时候,大家各自招呼着下楼,杨玄殿后,正好和路依依走到了一起,非常真心诚意地夸了她一句:“哇,好漂亮!”
路依依仍然笑容甜蜜地道谢,可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随便披着一件男人的外套,夸了和她云泥之别的自己的装扮,她自己心里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感觉。
她看了杨玄一眼,不动声色地问:“杨顾问是哪里人啊?”
“本地。”
“哦……”路依依想了想,貌似无意地说,“那也是本地上了学,然后就在这工作了吧?”
“没……”杨玄一句话还没说完,李伯庸突然从不远处回过头来,往她身上扔了一块糖,正好砸在杨玄肩膀上,活像个暗器似的,杨玄手忙脚乱地接住,瞪他,“烦人,瞎闹什么?”
李伯庸做了个鬼脸,勾搭着赵轩的肩膀跑到楼下去了。
路依依低下头,轻轻地咬了咬嘴唇,杨玄这才把刚才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其实我也好多年没回来过了。”
“那杨顾问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呢?”路依依一时冲动,直接问了出来。
杨玄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路依依觉得她的眼神有点似笑非笑似的。
“中关村女子职业技术学院。”杨玄轻描淡写地说,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