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1949年的秋末,我猜,长期的战场生活已经开始对我产生了不良影响,使得营长毕洁彤中校亲自呼叫上来,命令我到岘港休假2天。
我从到安南以来,就一直在高地值勤,或是连续地外出巡逻,中校很可能是注意到了我走路的姿态,几乎是脚沾不稳地,好象是被通了电似的,你知道的,就是那种跌跌撞撞的,不是蹦,只是跌撞,前线呆长了的,都这样。
我有两个军官学院的同学,就驻扎在岘港,他俩现在都已成为了飞行员,我找出他俩的地址,决定去他们那儿待这两天。
我从丛林中巡逻归来就直接走了,没收拾,没洗澡,身上还穿着巡逻时穿的那身脏巴巴的丛林装,我在离这里20公里的野战机场搭乘的是一架直飞岘港的c-47中型运输飞机,机上有一具螺旋桨侦察飞机飞行员的尸体----这该是他的最后一次飞行了。
他是在我刚刚巡逻的那个地区,低飞进一条狭谷中,改向上飞的时候,被击中身亡的,当时,他所在飞机正在执行一次侦察任务,而越盟武装人员正好在那儿等着,作为飞行员,在侦察的时候,总是能碰上这种要命的倒霉事儿。
这个飞行员的尸体被装在一个黑色尸袋中,识别牌挂在拉链上,象挂一片他妈的行李牌,上面注着,军衔什么什么?单位什么什么
。
一个混资历的--混士也在这架直升机上,他从飞机的一边到另一边时,漫不经心地踩在尸袋上,这一幕,让搭乘飞机的一个陆战队中尉彻底发狂了,他对着这个混士怒吼道:“滚,滚开!再敢碰下那个陆战队员试试!”余下的航程中,那个可怜的混士看上去就象一只被鞭子抽过的癞皮狗。
我的飞行员朋友住在传统式样的岘港基地旁小房里,一座铁皮顶的、只有一个房间的长方形建筑,地上铺着胶合板,为了防水,整座房子都被支架撑着架离地面。
他们有行军床,壁挂,还有冰箱,冰镇啤酒!我直接就扑向冰镇啤酒,他俩看着我的脏样、邋遢样和馋样,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说:“嘿!伙计,我们这儿有新衣服,还有很棒的淋浴,你是不是先洗个澡?”
“洗你妈个头的澡!”我说着,刚开的一听冰镇啤酒已经全部灌下肚,惬意地打个嗝,我接着说:“如果你们两个大姑娘不介意的话,我想先他妈地好好腐败腐败,我在外面待的时间太长,早他妈不知道脏字怎么写了。”
我告诉他俩说,我想马上去那个传说中的大型海军军官俱乐部,我听说那儿有正餐,可以正经坐着吃饭,还有一个可以和天津媲美的真正的酒吧。
5个多月来,我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吃上军粮,光是想想马上可以的享受,我已经半醉了。
忘了我是怎么说服他们的,反正,他们同意这就带我去军官俱乐部,我甚至连脏衣服都没换,在岘港,他们居然还有军官专用的出租车服务,简直令人难予置信!
出租车是卡车改装的,后面车厢里安上木板凳,整个车厢就是出租部位,灰色,他们 把车也涂成该死的军灰色,每辆车都装有车载电台,一个士兵充当驾驶员,他们在岘港还有固定电话系统,你只需打个电话,出租车就来了,当然啦!免费!
坐在出租车里,我开始糊涂了,我这是在哪儿呢?嗷,我在打仗?哦,不,我在出租车里?今天早上的时候,我还在检查一次战斗后的现场,下午,我就已经有点儿醉意地乘着该死的出租车去晚餐?我有些调整不过来了。
我自个寻思,我要是老这样,跳去跳来地胡思乱想,理不清楚,我恐怕就快要脑子短路了
。
我们到军官俱乐部时还早,一进门,就让我全身打了个寒战,我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我身上有多脏了,就好象冷风把我身上的污垢冻住一样,我能感觉到它们结成痂皮,糊在皮肤和衣服上,我身上的臭味,在此之前我根本没意识到有臭味的存在,开始弥漫。
我们找好座,哇,雪白的桌布,真正的盘子,玻璃杯子,银器餐具,我的两个朋友都是上尉衔,穿着得体整洁的飞行装,我和他们坐在一起,确实看起来很诡异。
我们的邻桌,是两个穿着洁白制服的海军少尉,很明显,和穿成我这样的家伙邻桌吃饭,让这两个驴操的脑袋恼火透了,也许不仅仅是我的穿着,而是我醉醺醺的表现,让他们俩恶寒。
我直勾勾地盯着这俩少尉的眼睛,右手抓起烧鸡的大腿,开始大嚼,放下鸡腿,我在衣服上擦擦手,喝一大口啤酒,大声地打个响嗝,叫了声:“美味呀!”接着,很响地咂了咂嘴。
我醉了,彻底喝醉了,我们接下来去了空军的地盘,空军军官即职业猎手军官俱乐部,在那儿,我卷入了打架。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穿着脏衣服躺在我朋友的行军床上,除了头象被棒敲一样嘭嘭地疼,我还发觉双手指关节突突地跳疼,我马上摸摸脸,还好,没有肿块。
“我干得怎么样?”我一边问我的飞行员朋友,一边挣扎着起来。他正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喝茶。
“噢,你干得没法儿再棒了,你让我再也去不了那个地方,至少,很长时间内,是没可能再去了。不是,随便问问,你和空军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你记不记得,是你挑事打起来的。”
“我们有没有被宪兵抓现行?”我绵羊一般温顺地问道。
“没。事态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我们把你弄出来了。”他并没有生我的气,几乎是怜悯的表情挂在他的脸上。
他笑着说:“你这头该死的蠢驴还真是有种。要不是确切知道你就是步兵的话,我还真认为,蠢驴中不可能有象你这样的家伙。”他的语气中有种认输的味道,一种对现实悲剧无可奈何的认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