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指挥所跟前见到了集群副参谋长马启江少将和科拉夫少校,看样子,副参谋长是因为我们飞行大队没有起飞迎敌而来申斥谁的,副参谋长还以为在空中与敌机拼搏的战斗机是新到部队的呢,他眼下见到我们机场上有那么多炸弹坑,当即对科拉夫少校大发脾气:“你是怎么搞的,是让你到这里来闲坐观望的吗?”
我们这个小机群的几个飞行员,列队站在长官面前,我向科拉夫大队长报告了我们此次战斗出动的情况和被我们击落的敌机数目。
“跟敌机拼搏的都是我们飞行大队的,将军!都是我们飞行大队的!不是新来的,他们根本没有起飞!”
很快,空军第三集群司令迈克尔-张将军就给我们机场来了电报,他命令:把那些在此次空战中表现优异的飞行员名单报来,给他们授勋。
从那以后,敌机再也不敢在我们机场区域露面了。
我们这里相对地平静了大约一周左右,但是,前线在继续东移,我们又不得不寻找新的驻扎地点,现在,我们飞行员甚至连在转场飞行中也不愿意让机械师离开身边了,当然,在飞行中,机械师只能蜷缩在座椅靠背防弹钢板的后面。机械师们也认为,宁肯蜷缩在夹缝里受罪,也不愿意坐着汽车磨蹭,因为汽车有时会中途抛锚,耽误时间。
在我们连连撤退的路上,又是一个村镇接纳了我们,机场紧挨着铁路路基。在第一次进入着陆时,我就记住了扳道工住的那座洁白的小房子。
……艰苦的战斗一直没有停息过。我们时常要出动去强击萨利斯地区和季霍列茨卡亚地区的敌军,以及敌人在马内河设置的渡口。在萨利斯以东的每一条大路上,从早到晚都有苏军坦克和汽车从尔加河方向驰来,掀起的深灰色的烟尘遮天盖地,那简直就象送殡的行列,在这片土地上,一直向着斯塔夫罗方向延伸着,往后,还能往什么地方撤退呢?再也无处可退了!
这一昼夜我们出动了多少次,谁也不去管它,我们所关心的只是千万不要再损失飞机了。损失一架少一架,无可补充!
我们大队战斗出动的次数很多,人人极其疲劳,连对照地图计算航线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每一次返航落地,只是忙着给飞机加油、补充弹药。
人呢,往肚子里灌水——口渴得受不了,水在机械师的饭盒里盛着,就放在飞机旁边。空气是热的,水也是热的,水里的细沙颗粒硌得牙挺难受的。不论白天黑夜,空气里总都满是尘土,只有当你驾机上升到离地面100米以上时,才能见到青天。
按照习俗,飞行员们都在晚上刮胡子,因为都认为早晨起床以后打扮自己是不吉利的,一到晚上,我们就都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对着不知是怎样才保存下来的一片破镜子,用刮胡刀片小心翼翼地在自己削瘦的脸上刮胡子,当你看那小伙子别列诺中尉和韦基少尉的时候,投射到你的眼睛里的是他们那被太阳晒得退了颜色的旧军衣和那满是灰尘的黑瘦的脸。
是啊,在这连连后退的悲惨日子里,他们都吃尽了苦头,谁能预料到他们还会遇到多少磨难呢?
我特别喜欢那个年仅19岁、身体柔弱而又勇猛无比的小伙子洛夫斯少尉,他是不久前才从航校来到我们飞行大队的,他那斗志旺盛勇猛机智的特点已经明显地显露出来了。
最近以来,不知为什么,他有些垂头丧气。我很想知道他的情绪变化为什么这样明显。也许是因为他始终收不到家乡的回信吧。
是啊,他的家乡——泰舍特郊外的一个村子,早在数月前就从**子的铁蹄下解放出来了,我们都很理解这个小伙子的痛苦心情,总想设法安慰他,使他振作起来。
当我看到淡褐色头发的健壮小伙子莫恰建少尉时,我就不由地想起了战争初期失踪的一个与他同姓——也姓莫的飞行员。那个莫强联中尉最后一次出动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
当时,我们一起出动去强击斯特河彼岸的敌军,飞到目标上空以后,他的飞机被敌人的高射炮弹击中,他返航了,当他飞到离斯特河只有几公里远仍在我军手中控制着的地方时,发动机突然停车。
他把飞机迫降在一片野地里,我见他一边围着自己的飞机兜圈子,一边往天上看,我决定在他的飞机跟前找一块合适的地方降落,把他搭救出来,一同飞回家去。可是,往什么地方降落呢?
直接落在麦田里是危险的,麦穗会堵塞散热器,导致发动机过热损毁,飞机也可能陷在坑里,我在他的头顶上盘旋了好几圈儿,以便寻找一块适于降落的平坦地面。
那时,莫强联中尉已经走上了一条通向林子的大路,我刚刚开始下降,他就挥手示意,叫我不要在这里落地,叫我往东飞走,我再次看清楚他要去的那个林子里驻扎的确是我军部队以后,我才返航。
但是,莫强联中尉却至今也没有回到飞行大队里来,他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全无半点消息,一想到那时我没有落地把他救出来,我就感到内疚。
两个姓莫的……看见这一个姓莫的,我怎能不惦念那一个姓莫的呢?我又重新回忆当时的情景,努力做出各种各样的推测,可是,这个使我深感内疚的问题,我始终也没有找到肯定的答案。
不久前,张建楼中尉发生的事情,深深地感动了我,在一次空战中,他的飞机被击中起火,直到万不得已的时节,他才跳了伞,我们都还清楚地记得吧,以前,在敌轰炸机空袭我们的别利齐机场时,他曾经不顾一切地朝着小溪跑去,一头钻进齐脖子深的水里去躲藏起来,战友们一直在嘲笑他。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建楼中尉的这个病根,彻底清除干净了,他多次执行侦察任务,在多次空战中,他都表现得不错,就说最近这一次空战吧,他表现得相当勇敢。
他是被农民找见送回机场来的,他被烈火严重烧伤,可是,他没有呻吟,他强忍着剧痛安静地躺在汽车上,我们当即把他送进医院。
是啊,我们的青年在战火中受到了锻炼,变得更勇敢了,打起仗来总是不顾一切,张建楼中尉发生的不幸,使我联想到,如果我们的新飞行员再继续这样频繁地出动,那我们很快就会损失掉这些好青年,过度疲劳会导致注意力涣散,导致空战中反应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