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夏并没有觉得自己特别累,只是没想到仅仅一闭眼的功夫也能睡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苏寻还在,身上还披着他的西装。
纪夏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笑着把西装折好了还给他,“不好意思睡着了,我送你回盈乐门。”
“不用。”苏寻收起了正在摆弄的手机,把它放进刚接过来的西装内侧口袋,看着她一脸倦容温柔地笑着,“你好好休息吧,我叫人过来接我。”
“不用那么麻烦,我刚好顺道去趟超市。”纪夏看了看手表,还好只睡了一会儿,母亲应该也才刚醒不久,“跟我妈说一声再走。”
苏寻不再坚持,“好,那我陪你去超市。”
纪夏总是能给苏寻惊喜。
比如一上车,她能够旁若无人地开始卸妆,感觉到苏寻异样的眼神后,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确定你要看一个女人卸妆的样子?”
苏寻没听懂。
纪夏权当苏寻默许了,接着卸妆,又麻利地重新上了妆。
这还是苏寻第一次全程观赏一个女人卸妆再上妆,他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脸,“为什么要这么折腾?”
纪夏熟练地发动车,“因为掉妆显得憔悴,可我又不爱直接用盖妆来补妆。”
“哦?”苏寻若有所思地点头,不过他想的是,只是逛个超市需要这么隆重吗,还要精心打扮得神采奕奕……
“怕碰见熟人。”纪夏的笑容里似乎有阳光的斑斓,隐藏着一种特别的感觉。
只可惜苏寻没注意到纪夏笑容里的另一个层次的意思。
其实苏寻一直对逛超市没有什么好感,太浪费时间。而他上一次逛超市的记忆还得追溯回小时候。
至于为什么突发奇想跟着纪夏来逛超市,苏寻只是用,想多了解一下未来老婆这个借口来搪塞自己。
纪夏推着购物车在前面走,苏寻插着口袋不急不缓地跟在她身侧。
相比纪夏的轻车熟路,苏寻则是一路新奇,有了很多新发现。原来超市也可以这么有创意,纸巾可以用来做婚纱,而且做工还不错。锅碗瓢盆可以做战甲,还有模有样。
纪夏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不要告诉我你没逛过超市。”纪夏买了很多生活用品,自从母亲生病以后,她购物就是储藏式购物,一次性买很多来屯着。
“猜对了。”苏寻大方承认,“我不喜欢逛这种。”
“呵呵。”纪夏笑了起来,“那你刚刚还自己请缨。”
“怕你绕路。”苏寻在旁边帮她推着购物车,车上东西有点重,“再说,你一个人提那么多东西提得动吗?”
“看来有个老公还不错。”纪夏直接把购物车顺给他,“为了奖励你这么善解人意,顺便帮我把东西提我家去。”
“好啊。”苏寻屁颠屁颠地跟在纪夏身后,而她就在购物架前认真地比对产品和生产日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给了苏寻一种过日子的感觉。
不对,这就是过日子的感觉。
纪夏买东西很麻利。
不过买单排队她真的无能为力,“你赶时间吗?”
“很闲。”苏寻没想到他瞄了眼手表的动作都被她捕捉到,律师果然是个很敏锐的职业,“我只是想说到饭点了,要不一起吃顿饭。”
“也行。”纪夏眯着眼笑,仅仅半天的时间,他便能让她不再抱有成见、怀疑和任何敌意了,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有“暖男”体,“想吃什么?”
“带你去个很有意思的地方。”苏寻突然挑起眉头,兴致勃勃。
不过因为苏寻开不惯三角叉的跑车,说好的带又变成了被带。
一点悬念都没了。
看到苏寻跟孩子似的沮丧神情,纪夏只好老实承认,“这一区我还是第一次过来吃饭,走哪呢?”
苏寻这才笑眯眯地看着她,“直走先。”
绕了好一会儿,才到苏寻说的有意思的地方。
苏寻亲手帮纪夏开车门,兴高采烈得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慢点来。”
纪夏受宠若惊。
配合着搭上苏寻的胳膊,只是看着门店装修就真心觉得,“这家店,确实挺别致。”
“自然是好的才敢叫你带我来。”苏寻握着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不过,这是我朋友开的店。”
纪夏挑眉,敢情她就这样被骗来见他朋友呀?虽然内心有点不悦,但看在这风格还不错的份上就不计较了,“你这朋友挺有想法的,不过这个idea风险很大,在水面上吃饭,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接受的。”
“主打年轻人市场,尤其是有情调的小资情侣。”当年开的时候他们自然也讨论过,不过没有实践过怎么会知道,“我们这唯一不缺的就是小资情调和情侣。”
一走进门,就足足吓了纪夏一跳。
竟然要坐迷你型的小船过一条漆黑的水巷子进去,“这创意……绝了。”
“其实是因为要排队。”苏寻先扶着岸边下船,因为不稳,苏寻晃了一会儿才稳住船身,“在这里磨蹭一段时间后,到餐厅就差不多了。来吧。”
纪夏亲眼看着苏寻下船的,船身摇晃的程度远胜过纪夏接触的任何船体。
“别怕。”苏寻伸出手。
纪夏咬咬牙,抓着苏寻的手踩了一脚下去,只是这一脚把船身都踩歪了。要不是苏寻反应快,用空余的另一只手扶住墙,就该翻船了。
看到纪夏心有余悸的表情,苏寻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双手都给我,我扶你下来,放轻松。”
纪夏愣在原地不动,只是摇头,“会翻,你往里头一点,我再下去。”
“相信我。”苏寻握紧了她的手,“下来。”
纪夏拗不过他,大不了就是湿一身,咬牙下船。
竟然摇晃了一把还真的稳了。
接下去就是两个人推着墙把船划进餐厅了,这种体力活估计也就小资情侣有兴趣了,可怜纪夏一把老骨头还来干这个。
“你坐着就好。”苏寻卖力地推着,他一直觉得替代排队的这个方法应该改进一下,一次半次还好,他每次来都要推,累都累死了。
纪夏真的就把双手收到胸前,看他推船调侃着,“混口饭吃确实挺不容易的哦?”
虽然体力劳动很费神伤身。
可是这推船的一路,风景确实不错,轻柔的钢琴曲做背景音乐,加上流水潺潺的声音,再加上情侣含情脉脉的一眼对视,随时都可以停下来,然后来一个浪漫又深情的法式舌吻。
可惜,他们不是情侣。
上岸比上船容易多了。
岸上有人接,又加上有苏寻稳住船身,纪夏一下就上了岸。
不过,由老板亲自来岸上接,这出场架势未免太大了,纪夏笑着,“谢谢,还麻烦你过来。”
苏寻却很随意,“扶上来就该松手了,你嫂子的手是你能随便牵的吗?”
顾忱北本来没想那么多,被苏寻这一点醒反而尴尬起来,“嫂子好,我叫顾忱北,苏胖子的老哥们。”
纪夏笑得毫无戒备,“纪夏,很高兴认识你!”
“不好意思,你清下场,我们要二人世界。”苏寻挥挥手,把顾忱北给赶走了。
留下纪夏笑得花枝乱颤。
“笑什么?”苏寻不明白。
纪夏眯着眼,“感觉他像是你的地下情人,刚刚那一幕有点小三不小心撞到正房的架势。”
“很明显吗?”
纪夏只是笑,她隐约觉得苏寻似乎不想让她多大接触顾忱北。不过,既然他不喜欢,那她也不会勉强。
毕竟他们的关系只是契约结婚,彼此融入得太多,日后要分离会多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餐厅的意境很好,安静幽雅,是现在多数餐厅所达不到的。
茶足饭饱,顾忱北都没有再出现。果然,他也不是不识趣的人。
苏寻还是依照之前说好的,帮纪夏把去超市买的东西提上楼。
他没想到的,纪夏住得离医院那么近。
对此,纪夏却笑得苦涩,“我妈怕我来回奔波才住到我这里的医院来,这里的医疗设施都不如肿瘤医院好,但还是拗不过她。”
“阿姨很疼你。”苏寻叹了口气,“只可惜,你还是没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幸福……纪夏故作轻松地笑着,“最起码,咱们现在看上去很幸福。父母健在,还有个‘爱人’。”
纪夏一个人住单身公寓,地方不大,却是五脏俱全,就是杂乱了些。
“这里平常没人来。”纪夏草草收拾了一下,整出了个沙发座,“坐会儿,我给你拿饮料。”
苏寻低头看着面前的茶几和旁边的沙发上,放着几撂文件,还有些文献,刚刚摊开看,笔还夹在中间。
整体来说,家里虽然乱,但是很干净,并没有传说中的快餐盒或者方便面盒。
“你都在这办公?”苏寻指了指面前混乱的桌面,他比较不理解她是坐在哪里看书,难道是地上?
纪夏把摊开的资料都给盖上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堆在墙角,就像一座小山,“是我妈的病情。不敢在医院看,就趁回来洗澡的时间看一下。”
“不过都跟医生说的差不多。”纪夏捏了捏太阳穴,“我妈很注意身体和作息的,每年也都有体检的,不还是这种结果。”说到这个,纪夏眼眶就忍不住湿热起来,有时候她真受不了自己这样。
苏寻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来安慰这样一个理智又坚强的女孩。
一直到纪夏自己调整过来,她眯着眼睛笑,“听说我们明天结婚。”
调整倒挺快,“嗯,我也听说了。”
纪夏把苏寻送回盈乐门就离开了,她还得回去照顾她母亲。
白天要上班,晚上还得看护一个病重的癌症病人,这种生活,她竟还能苦中作乐。
苏寻晚上没事做,又去了顾忱北的酒吧。
“你怎么把她带我那去了?”顾忱北看到他相当意外,“我以为你会醉卧美人帐。”
苏寻挑挑眉,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不好意思,你误会了。我是带她去吃饭,不是带她去你那。至于第二个问题……”
苏寻顿了一顿,“我是很有节操的。”
……
顾忱北差点没吐出来,“装吧你。我是劝你凡事三思,这个纪夏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
“那她是什么货色,你握一下手就能知道?”苏寻嘴角微勾,带着坏坏的笑意。
不就牵下手,至于记挂那么久吗,“你不觉得她改变主意太快了?更何况她是律师,还是专攻经济法这块,说不定挖了个大陷阱等着你跳。”
“你怎么也调查她?”苏寻都没查到她的资料,他倒抢先了。
“我只是担心你们苏家的财产会被别人吞了。”顾忱北倒玩起顾左右而言他的把戏,“你怎么对她那么上心。”
“好歹是我老婆。”苏寻挑挑眉,四两拨千斤,“今天她跟我说,她觉得咱俩有一腿。我现在也觉得,你是不是暗恋我?”
“我去!”顾忱北举起大拇指,笑得讽刺意会十足,“我要是对男的有一点心思,我分分钟自宫!”
“所以还是没否认对我有意思?”苏寻故意逗他,“我老婆果然观察入微。”
户口本,身份证,还有合同。
“合同我没有异议,已经签好了。”纪夏起了个大早,把整理好的资料带来交给苏寻,“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好跟民政局的人说一声。”
“我已经预约好了,现在过去就行。”哪能什么都被纪夏包办,苏寻也是有男人的自尊心的好吧。苏寻把合同抽了出来,看了几处关键地方都没有问题,又确认了最后的签名之后,才把合同收起来。
苏寻的小心和谨慎或许是出自职业习惯。但是,纪夏却因此而感到一种不被信任的感觉,而这种不信任让她对他没来由地疏远起来,“各自开车吧,我待会儿还有事。”
从苏寻家到民政局,也就10分钟的路程。
手续办得很快。
两个没有关系的人,就因为一纸红书,一个钢戳而绑上了匪浅的夫妻关系。
真神奇,纪夏看着自己手上的红册子,若有所思。
“晚上我去医院陪你。”苏寻自己开口。
“不用。”纪夏收好自己手上的红册子,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分了,才又补充道,“你的任务已经差不多了,如果还有需要我会联系你的。”
“做戏就演足。”苏寻把自己的结婚证也交给她,“一块放你那,晚上见。”
纪夏看着手中颜色鲜红的两本红本子,心里却沉重起来。
原来只是为了让母亲心安的一个举措,为什么心里的负罪感会那么强烈,如果母亲知道自己为了糊弄她而闹了这么一出闹剧,该会有多失望。如果母亲知道自己的心安是因为女儿跟别人的一个假婚约合同关系,又会有多愧疚。
纪夏摇了摇头,能让母亲安心过完余下的这几十个日子就足够了。
“好,那晚上见。”纪夏勉强扯起一抹笑容,却笑不达意,“新婚快乐,苏先生。”
“新婚快乐,老婆。”苏寻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样,挑着眉头,“晚上就该改口叫妈了,真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