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过半,水色一身血腥的进了院门,抬头就看见方琮的房里还亮着灯。水色尚来不及继续动作便看见方琮打开房门走了过来:“教训几只小虫子而已,怎的去了那么久,还把自己搞的这么脏?”
水色察觉到院子里静得可怕,她疑惑地看着方琮却没有开口。方琮拿自己的帕子将水色脸上的脏污轻柔擦净:“去换身衣服吧,今夜星空很美,你陪我坐一会儿吧。华琰一会儿就能回来,小婵睡得安稳就不用喊她了。明天就是初八,到了后天济云寺就会有很多人来,鱼龙混杂,个个心怀诡异……去吧。”
水色神色凝重地转身去换衣服了,三刻钟后便一身清爽地提着食盒走到院中:“夜深了,主人吃点温热的东西吧。华琛刚才回来了,不过也弄得一身脏,这会儿正换衣服呢,哎呀,说人人到。”
方琮招手:“华琛,过来吃宵夜。你们俩都坐下,这样怎么吃东西呀?来,先说说事情办得可还顺遂?”
水色和华琛齐齐一愣,随后有些垂头丧气地异口同声道:“顺利,就是太憋屈了。嗯?你也是?”
方琮扑哧一笑:“能让你们俩同时吃瘪,虽然作为主人的我有点没面子,不过我怎么就觉得有点高兴呢?不过话说回来,没吃大亏就能把事情了结也算是你们的运气好,别不知足了。说说吧,出了什么事?”
水色蹙眉:“药奴不知道蜜羹的事,奴婢查到在寺里的主事僧人之中有奸细,奴婢找到了有问题的僧人,一路追着他跑进了密道,刚抓住他还没来得及问出背后的人,那人就自尽了。”
华琛道:“属下所遇与水色相似,那人是来与奸细接头的,身上还带着压制幻药的毒药。那人呢见属下追来就拼命撒毒,最后自尽了。属下在他身上发现了宫中的腰牌和柳家的对牌,以及不少毒药。”
方琮蹙眉:“柳嫣现在顾不上我,以她的心机之深是绝不可能让手下人留有这么显眼的证物。所以华琛找到的东西,要么是栽赃,要么是这些人要去或是已经去过的地方。这些人与柳家相关,与宫里相关,现在能跟两边都有牵扯的人一个是九爷,另外一个是七皇子。我告诉了燕姐姐我会到济云寺小住,所以九爷可能知道我的动向,无论他对我有什么心思都不会让人给我吃致幻药。至于七皇子,我与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祸害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是没有道理啊?等等,尸体是怎么处置的?”
华琛和水色面面相觑道:“按老规矩办的。”
方琮蹙眉想了一阵,突然抬头道:“拿我的药去试试,看他们身上是不是有玉华宫的药物痕迹。若我所料没错,应该是七皇子在柳家埋了眼线,咱们的人给我送消息的时候被七皇子的眼线盯上,他们一路追着来到这里,找不到别的空隙只能借着济云寺的人下手。华琛,如何?”
华琛将药瓶还给方琮:“果真如主人所料,属下处置的那个人身上确有玉华宫给线人们用的药粉。主人,属下此番所为是不是太过莽撞了?倘若因此惊动了七皇子,他会不会破坏主人的计划?”
方琮摇头:“就算破坏了也不要紧,我的戏码已经安排完了,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更何况我不觉得七皇子会在意两个手下的死活。水色,传我的话给柳家的线人,要她配合着好好演这场戏,真有人问起什么来,她只管照实说,到时候当着太后和七皇子的面,绝对不会有人敢为难一个毫不知情的羸弱孤女。”
水色点头:“主人既有安排,奴婢也就不担心了。”
方琮低声道:“天一亮就送小婵走吧,镯子和一应的东西都用布包好了给她带在身上,让她从济云寺后山翻进来,不要在意会有多狼狈,说完事觉得了无遗憾就可以死了,越惨烈越好。告诉她我就不去送她了,等她死后若是十一不管她的后事,我会替她打点妥帖,顺便问问她可想起自己的名字。”
水色答应着去了,方琮才对继续对华琛说道:“重阳之后济云寺可能会有些动荡,小婵断气之后我们就立刻动身回朗悦庄。车马之事你亲自安排,不要动用济云寺的人。姐姐和言将军本该早就前往南境的,虽说多次蒙恩一再推迟启程日期,但这次柳家的事一旦了结,他们就要立刻动身。我估算的最迟的启程日期是本月十二日,也许会初十那日就离开亚城也未可知,你预备着车马,我想送一送他们。”
华琛低声应了,再看东边天空有些发白便劝道:“既然事情已经安排好,主人就不要再熬着了。”
方琮点点头:“是有些累了,我没睡醒之前,谁来都给我挡回去,告诉来人:重阳节有场火戏,让他别往前凑,免得惹火烧身,不过也别退得太远,省的有人惦记,若是能关照好我姐姐,自然就没事了。”
华琛心念一动,立刻知道方琮说的“来人”是谁,当下笑着道:“属下明白了,主人安歇,属下告退。”
方琮最后看了眼小婵房间所在的方向,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天蒙蒙亮的时候,小婵开了房门见到门外提着东西的水色却是一愣,水色摆摆手不让她说话,只笑着拉着她去院子里坐下,将手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在桌上。小婵一件件看过去最后红了眼眶:“我今生是没有机会了,水色姑娘替我谢谢方姑娘。”
水色浅笑:“我还做了几样点心,你尝尝吧,还有几块粗点心,你带着路上吃,东西不多,不然看着就不像了。唉,只是委屈了你……主人让我最后问你一次,可要放手?我也不瞒你,你的这桩差事原就是有好几个人等着去做的,如今你的病虽然没了法子但主人还是有办法让你多活一些时日,你再……”
小婵吃了点心,将剩下的用帕子包起来塞进怀里,又把紫玉镯多包了一层收在最贴身的地方,这才抬头笑着道:“水色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这是我此生唯一的愿望,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方姑娘,我知道她不缺那点财物,完全是因为可怜我才把一切都告诉我。如今我算是求仁得仁,不后悔。”
水色点头:“主人说,若是之后闹得让十一先生不方便出面,她会替你料理后事,只是不知你的名字。”
小婵微微一愣,随即甜甜笑了:“若是真遇到那样的场面,就劳烦方姑娘给我取个名字吧。你告诉方姑娘,我本不是叶家人,只是我承了叶家大小姐的人情才有了一个能入叶家族谱的名字……都是些前尘往事,不值得说了,天快亮了,我还是早些动身的好,免得遇见人,到时候有说不清楚。”
水色快手快脚地将石桌上的一些防身用的东西包起来,小婵忙道:“这些不用费心,我没去叶家之前是走惯了山路的,不怕。”说着起身走到方琮房门外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擦了擦眼睛转身走了。
水色看着小婵这般,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忍,可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再多说也是无益,更何况这样的安排已经是最好的了。方琮在榻上睁着眼睛,直到小婵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才慢慢阖上酸涩的双眼,她与水色都是一夜未眠,其实真说起来,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又有几个人能睡得安稳?
早膳时分,华琛撑着一双乌鸡眼将九爷拦在院门外,他哈欠连天的将方琮交代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给人家听,说完了又道:“九爷别多问,我家主人定下来的事还没人能更改,我劝九爷去前殿走一趟就即刻回去,明日随着长辈再来才是正理。小的失言,九爷莫怪。”说完又是一个哈欠。
唐靖知道跟在方琮身边的都是能人,这位管家看着年轻,实则说话做事从来滴水不漏,刚才的几句话更是耐人询问。唐靖略一思忖心里就有了计较:“如此我就不打扰方姑娘了,明日若有机会再行问候吧,告辞。”说着转身离去。
华琛看着唐靖的背影,突然笑道:“倒不是个糊涂的。”
七皇子在干净整洁的花园凉亭中自斟自饮,对着满园的秋菊笑得温柔:“这么说我派去盯住柳家的两个人都没回来?柳家果真是能人辈出,既如此也不必去找了,只怕也跟那些人一样,不知道喂养了哪处的花木或是弄脏了哪处的枯井。那两人最后一次联络送来了什么消息?”
下人低声回禀:“说是宫里那位送了两个嬷嬷去柳府教导规矩。他们二人怕里头有些消息所以才一内一外地守着……”
七皇子道:“既然人家对这个西贝货这么上心,我明天若是不去捧场岂不是辜负了?你退下吧,安排好明天的车马,我明日一早进宫给皇祖母请安,顺便陪她老人家去看看那个西贝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