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慢条斯理地收拾完,等着太后敬完了香又吃了早膳才慢悠悠出门。刚走到半路就迎面遇见了燕婧,燕婧上前扯着她就走:“我刚要去找你呢,能在这里遇上也好,快点跟我走,再过两刻钟皇上的仪驾就该过山门了。按规矩随侍的女眷要随太后一起去接驾,咱们今天早晨还没给太后请安,刚好一起。”
方琮跟着燕婧一路赶到太后院子,太后也收拾好了东西,见两人过来请安,心里十分高兴。几人说了会儿话就有女官来禀报皇上的车马已到山门,所有女眷便随着太后一同前去接驾。方琮本以为济云寺的这场戏会有一个血雨腥风的落幕,可她看到的却是母慈子孝和为国担忧。方琮垂头蹙眉:为何没人提起柳嫣?再怎么说柳嫣也是四妃之首,她跟着太后出宫为国祈福三日,难道三日后众人便忘了她的存在?不,应该是众人想要抹去了她的存在,可是应该不会那么顺利吧?
方琮正想着,身旁的燕婧就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琮儿,别走神,免得惹人注目。”方琮连忙敛目肃容摆出一副温婉恭敬的表情。前边太后和皇帝已经结束了母子间的问候,正在说祈福的顺利和对未来的美好期许,众人皆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等母子二人说完话,各位宫人便要服侍太后启程回宫,正当此时人群后传来一声呼喊:“皇上!皇上留步!求您救救嫣儿吧,她可是您的妃子啊!”
皇上蹙眉对身边的内侍道:“这是何人?朕不是再三叮嘱过要保证母后的安全吗?为何济云寺里还能闯出个生人来!你们还不将那人素素拿下!倘若伤及太后该如何时候!”端的是一副孝子模样。
太后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谁知道那声音却更靠近了些,方琮护着燕婧退开两步就见人群后有人一瘸一拐地冲上前来:“皇上,民妇是柳妃的生母啊!皇上,无论嫣儿犯了什么错,她总是您的妃子!您就算不顾念她细心侍奉您多年的情分,也要看在她腹中皇嗣的份上饶她一命啊!皇上!”
皇上满脸怒容:“大胆泼妇!光天化日之下不但擅闯济云寺,而且竟敢冒充皇亲国戚!你可知柳妃与其生母自愿随侍太后敬香,日夜在济云寺前殿跪经却因佛心不虔而遭遇如碌之灾,二人均已在火场中身亡。朕念在她二人已死不忍多加责罚,更没有抹去她和柳家的尊荣,你竟然说你是柳妃的生母!”
柳夫人咬牙道:“皇上,民妇知罪,前殿大火皆因罪妇而起,柳妃娘娘仁孝带着罪妇逃出火海,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罪妇甘愿承担所有责罚!可那件事与柳妃娘娘毫无关系,她是无辜的!皇上,柳妃娘娘已经身怀有孕,倘若皇上执意要责罚她,她腹中的皇子肯定无法承受啊!皇上,柳妃娘娘对失火一事非常自责,事发后就在寺中后山脚下的小院子后面壁思过,如今更是生死不明,求皇上救救她吧!”
太后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以前她怎么就没注意到柳夫人呢?这个女人并不似之前表现出的那样愚蠢。她揽下了所有罪过甚至顺着皇上的借口胡说,就是为了能保住柳嫣和柳嫣腹中的孩子。她怎么样都不要紧,因为身处在佛门的皇家人,尤其是刚刚结束了为国祈福的皇家人是不可能杀生的。只要柳夫人不死,而柳嫣又能保住妃位,等到以后她诞下皇子,柳家就还有翻身的那一天。呵呵,还真是好计谋,这份急智就让人钦佩,可惜用错了地方,更可惜柳嫣的腹中没有皇子……
皇上的脸色很难看可此刻已经不能继续说柳家母女已死的话题,因为那只会自爆其短。,皇上摆出一副诧异的模样:“果真是柳夫人?倘若一切真如你所说,岂非是朕冤枉了柳妃?”
柳夫人重重叩首:“罪妇不敢,更何况佛门清净地,谁敢当着神佛的面说谎呢?罪妇只求皇上不要因此迁怒于柳妃娘娘,更不要因此让未出世的小皇子受苦。”
皇上陈寅一番道:“若真如你所言,柳妃此番遭遇确属无辜。来人,去柳夫人所说的地方将柳妃请过来,朕有几句话想要当面问个清楚。随行御医可在?安置下去稍后给柳妃请平安脉。”
柳夫人再次叩首,心里却是松懈下来:只要皇上肯见嫣儿,一切就有转机。若非昨日她在短暂的清醒中看见搜检行李的嬷嬷们从柳嫣的包袱里扯出几件小孩子的衣服,她还不敢这样冒险。她的大女儿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过,即便被太后这样陷害又有什么关系?皇嗣自古以来就是最重要的!只要皇上知道嫣儿有了身孕,嫣儿就不会离开皇宫,将来只要嫣儿能熬到临盆,她就一定会让嫣儿有个儿子养在膝下!
很快柳嫣就被“请”到了众人面前。柳嫣弱柳扶风般地对着皇帝盈盈一拜,未语先泣,好一副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天不负妾身,总算有神佛肯定妾身的祈祷,妾身终于能在最后见皇上一面了!皇上,妾身未入宫前就被引导嬷嬷教诲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妾身从未怨过!如今妾身被罚,虽不知太后为何要这般对待妾身,妾身也甘愿承担,只是求皇上放过妾身的母家,母亲她身受重伤又被太后责打,实在不能再……皇上,妾身愿意留在这里为国修行,只求皇上饶过妾身的母亲!”
燕婧看不惯柳嫣的做派,登时蹙眉转头。方琮倒是兴致盎然地看着,目光扫过柳嫣的腹部,眼神意味深长。皇上看着嘤嘤哭泣的柳嫣,突然柔声道:“听人说嫣儿有了身孕?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柳嫣心头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帝王看起来愈发柔弱:“皇上?为何皇上也要这般诬蔑妾身?”
帝王笑得柔情:“你的宫殿里每日都燃着朕亲自命人配置的绝子香,朕当然会好奇你的身孕怎么来的,跟谁来的。御医,去给柳氏诊脉,朕倒要看看她说的是真是假,让医女也上前查验,如何了?”
御医的脑门上冒出汗来:“禀皇上,臣不敢妄断!从脉象上看娘娘是喜脉无疑……”
一旁的两个医女也是满脸冷汗先是低声咕嘟,随后跟着御医一起跪下磕头:“可是,娘娘的癸水已至啊,从脉象上也能诊断出来的!并不是见红更不是暗胎,而是来癸水了呀!皇上,太后,属下等医术不精,实在弄不清楚娘娘的脉象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求皇上和太后恕罪!”
太后想了想道:“皇帝,不如请济云寺的住持方丈过来看看,他精通医术也许能另有见解。”
济云寺方丈十分推辞,口口声声都是“出家”、“方外”、“男主有别”的说辞,可还是扛不住太后的威逼利诱,最主要是扛不住水色的眼刀,最后硬着头皮让人安置了屏风等物才柳嫣诊了一回脉:“贫僧可否借一步说话?如此,这边请。皇上、太后,柳施主脉象紊乱,体内遍布淤毒绝不可能有孕。贫僧医术浅薄不敢确定柳施主的症结根源,但贫僧听说过几种秘药可以让女子的经脉错乱显示出有孕的症状。”
太后的脸上有嫌恶的神态一晃而过,随即露出端庄的笑容:“如此有劳方丈了。皇帝,哀家没让人去核对司库密室中的药物数量,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么?哀家不想让人知道皇室和玉华宫有关系。玉华宫历年送来的药,宫里都有人偷着在用,这种事在哀家入宫之前就有,哀家想之后应该也会有,只要那些人不将药用在皇帝和皇子身上,哀家对这种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柳嫣不同,哀家知道皇帝喜欢她,身边离不了她,可皇帝是否想过这份喜欢和离不开中掺杂了多少水分和药物?听话的宠物没了可以再调教,皇帝只有一个!哀家言尽于此,皇帝自己决定吧。”
皇上知道太后有意避开了对司库的核查,但是他没有,当他看着属下呈上的秘药清单后忍不住变了脸色:这些年他真的太过纵容柳嫣了,司库存放的秘药足足少了三分之一!柳嫣用那些药都做了些什么已是无法一一核实,但后果已经超出了预计,柳嫣此人是断断留不得了。以前还觉得那个女人乖巧聪明很会讨他欢心,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个自私贪心且妄图隐藏自己愚笨的女人罢了。身为帝王,还是不能留下软肋,幸好柳嫣从来都不是他的软肋,现如今更是连“鸡肋”都称不上了。
皇帝对太后欠身一拜:“儿子糊涂,多谢母后指点。儿子已经拟好了旨意,稍后便可在此地直接宣读。这件事不宜闹大,就于此对外做个了结吧。至于柳嫣本人,就说是犯错后因过于悔恨而引发旧疾,不治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