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吃掉了桌上几乎全部的饭菜,没有任何人劝阻,她舔了下嘴唇慢悠悠道:“嗯,还是先吃到七分饱好了。”她漱口盥手后正要离去,绯流却提着一个大食盒给她:“主人瞧你吃的高兴,想着你或许不讨厌我做的饭菜,所以让我把前几日做的一些点心送给你。你带回去慢慢吃吧,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十四满心感激的收下,心道:九爷,初次见面的丫头都懂得送礼,为什么你就不明白?!不过给我点心的丫头为什么会这么温柔客气?十四抱着这样的疑问缓步走到了门口,抬头见一个高挑结实的男子一边看着她一边随手一斧头劈烂了一根极粗的木桩!十四的心里莫名地跳了跳,渔火却已经回头去,在原来的位置换好一根更粗壮的木桩。十四握紧了手中的食盒,平抚着乱掉的小心脏,拧出一个笑容走了过去:“这位大哥,我要出门去,请问……”
渔火手下不停,只做未闻。十四偷偷打量了下关闭的大门,凭她的腕力绝对无法一人打开,而且有了方姑娘之前那番话,此刻又有这么一个人盯着,她实在无法跳墙离开,尤其是手里还拎着一个沉重的食盒。十四盯着手中的食盒,眼睛亮了一下:“大哥,这是屋里的姑娘让我交给你的,那个,我知道今天过来是我冒犯了,但你能不能看在方姑娘都原谅我的份上,帮我开下大门啊?”
渔火一记重锤砸将木桩砸了个结实,这才沉默地走过去打开大门。十四拎着食盒跟上,站在门外的时候心中默默流泪的保持着微笑将食盒递了过去:“劳烦大哥了啊。”说完强自转身而去。
渔火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内,打开食盒取出最上面的布巾擦了擦手脸,然后打开第二层查看今天的菜色,心中对刚才离去的那个人多少有些恼怒:本来今天可以一起吃饭的,虽然他不再记得前尘往事,但仍对方琮所给的一切心怀感激,没有轻慢没有怜悯,只将他和绯流最为一个家人来看待……饭菜还热着,都是他喜欢的食物,渔火勾起唇角笑了笑,抬手关上了大门,连同十四微显震惊的神情一同关在门外。
十四看着渔火面带微笑地关上大门,狠狠跺了跺脚:果然九爷看上的女子都不是好惹的!连身边的婢女都是人物!那么温柔美好的微笑,说什么让她带回去吃的点心,根本就是让她给那个男子送午饭的!恍然记起方琮离开之前曾对婢女说过什么,难道这是方琮授意的?十四无法确定,可她毕竟吃人嘴短,总不好拿人再手软,送饭就送饭吧。她转身继续走路,这时身后的大门却再次打开,渔火鼓着腮帮子对她抛出一物后又关上了大门。十四耳力灵敏忙转身跃起接下,打开一看登时眉开眼笑:真的是点心!
绯流收拾好了碗筷,见水色还蹲在药炉便轻推她道:“姑娘的药呢?你怎么没生火呢?呀,怎么连药也没加?”说罢回身一瞧,果见药包尚未打开就放在柜子上头,绯流叹气忙将取了清水泡上药材,也不管水色怎么发呆,手脚麻利的生火煎药。
苦涩呛人的药味弥散开去,水色惊醒过来:“呀,药还没泡!绯流,你怎么会在这里?”
绯流将滚沸的药汁小心滤出:“醒神了?把药给主人送去吧,我也只能帮到你这里,自求多福吧。”
水色叹了口气,终究是什么都没多说,接过小托盘一径往主人房中去了。方琮正靠在躺椅中捏着一条素白的信笺发呆,听见房门作响时她顺手将信笺塞进了杯中,杯中水面晃荡一圈很快什么都没有留下。水色只做未见将药碗奉上:“主人,该吃药了。”
方琮却不接:“镯子呢?”
水色放下药碗,先换了案上的温水才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全部的玉镯碎片,她看着方琮蹙眉将药汁咽下,忙端过温水服侍她漱口,思虑再三还是开了口:“主人,咱们回去吧?”
方琮一惊差点呛住忙俯身吐出清水,边擦净唇边痕迹边摆手道:“回哪里?玉华宫还是你的老家?”
水色的视线略有闪躲,当她看见桌上那一摊碎片时便毅然决然道:“回去玉华宫!主人若是担心绯流和渔火,可以将朗悦庄和琳萃轩送给他们;若是您不想见那些人,奴婢愿意陪着您在西北地宫安住。”
“西北地宫……”方琮沉吟了一声,依旧靠回躺椅上,伸手在碎片中拨弄一番,随手拈了块的碎片把玩,“西北角上的地宫有三道神泉,一温一热一冷都是药泉,最适宜让我调养身体。说来也巧,进入地宫的路只有云璟和你我认得,地宫里还有一条只有我知道的出宫秘道。水色,你想说什么?”
水色梗着脖子一扭,咬牙道:“奴婢不信主人不明白!”之前提起紫玉镯的事,方琮虽然略有好奇但避让更多,即便是后来查出紫玉镯是玉华宫旧物,方琮也并未太过介意,直到那日方琮察觉紫玉镯被再次造假,她的神色就越来越不对了。水色在店中已经将镯子拼起来看过,她不知道方琮当着柳茹的面挑选碎片的时候看到了什么程度,但她不敢拿着那一丝不确定去豪赌,尤其是在知道了九爷的心思之后。
方琮没事人一样摆弄着镯子的碎片,相较于水色的激动,她的神情可说是淡漠至极:“水色,私藏东西可是不对的。”方琮那日发现镯子被再次造假确实吃惊不小,但是当时并没有余裕将镯子复原,所以也没有太多怀疑。可是今日水色的所为反而让方琮察觉出了异常,镯子上的纹路既然被造了假,那么名字肯定已经不是从前的了。鉴于水色今天这样大张旗鼓地纵容十四擅闯朗悦庄,方琮秀眉一挑,笑了。
水色看着方琮的神情,心中立刻多了一丝忐忑,当下强自镇定心神道:“奴婢不懂主人的意思。”
方琮将碎片扔回桌上,听着那一声清脆的声音继续微笑:“水色,你真不会撒谎,尤其是在我面前。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这么做好不好?你看过镯子的全貌了,肯定知道那上面男子的名字出了问题,再加上九皇子这几天的动静和十四莫名其妙的示好,水色,你在担心什么?”
水色垂着头不说话,方琮道:“你这么清楚地告诉我,九皇子对我动心是为了什么?你该知道我对皇族有多避之不及。这个镯子,从来都不是我的困扰,就算此刻你不交出来,最多再过十天,我一样有办法搞清楚所有的事情。只不过我的手段如何你应该很清楚,我说我会知道全部事情绝非虚言!”
水色神情僵硬,方琮说的这些她当然都知道,可是,她还是不敢。方琮神色悠然地拨弄着案上的碎片道:“你想不想听听我的安排?今天我心情不太好,所以我只能给你几个人选:苏琉,李瑾儿,柳茹还有九皇子。我猜猜看,你现在的心情应该也不怎么好,但是担心我居多,所以你一定会选九皇子,可是被我这样一说,你会想起来最近我敲打玉华宫似乎频繁了一点,你时刻都在我的身边,九皇子若真有什么异动,你可以随时察觉,但是玉华宫的人就不一样了,所以你会想知道苏琉会被怎样处置,对么?”
水色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方琮看着那些碎片温柔道:“我给苏琉的安排就和这些一样。”
水色猛然瞪大了眼睛:“粉身碎骨?”
方琮摇头:“这个镯子之后还是要被拼起来的,因为还要按照拼合起来的样子仿制一番,但是有了更完美的赝品后,正品自然是再无用处,更何况正品早就破损不堪,连最基本的价值都没有,但是赝品再好也是按照正品做出来的,如果所谓的正品也让人察觉出是造了假的,你说还有什么用?”
水色自然知道那个所谓的赝品指的就是琳儿,但倘若苏琉让人查出身份,顶下苏琉位置的琳儿又该怎么办?苏琉她纵然活该但毕竟……想到这里水色问道:“琳儿怎么办?难道主人要舍弃王家的线人?”
方琮却抬眸正视着她道:“你自己选的,看苏琉一个人的安排,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如果你够细心,自然就不会这样糊涂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就算我这样安排,只要苏琉不丧了良心,她自然会有个安宁的结果,若是她自己一味作恶,就算我能饶了她,只怕琳儿也不是好相与的主。
水色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仍旧没有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她看着方琮一直拨弄镯子的碎片,还是说道:“主人,我听了您关于苏琉的安排,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将私藏的碎片交出来。”说完端着药碗离开了房间。方琮继续拨弄着碎片,笑容不变。
一直到了晚上水色才想起来:她虽然没有交出碎片,但是按照主人的说法,最晚十天之后她就会知道一切,那么她留着那个碎片不是毫无意义了么?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很想知道方琮对九爷的应对之策,可是被岔开话题后,她竟然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