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初有父母及哥哥姐姐,哥哥文承在国内就已结婚,当初还在国内时在小公司做出纳。姐姐文絮没有读过大学,读书时与文初是一届,家中没有钱,只能供得起她和文初的其中一人上高中,按理说文初是文父母捡来的孩子,但是文初的成绩在当时是县里第一,文父母就决定让文初继续上学,而文絮便因此生气离家出走,出外打工。文初为此歉疚很多年,直到努力考上211大学,在外几年将姐姐文絮找回,尽全力地弥补文絮。
这些都是文母和柳南风说的,柳南风不喜说话,大都是文母在说,他在听。一年多前文初出事,柳南风就已经决定接文家人到华盛顿生活,但是当时文承和妻子刚买了房,准备要孩子,而文絮也有了男朋友。
柳南风无法放心文父母俩老在美国生活,首先帮文承付清房贷,在华盛顿医院附近买了一栋交通便利的别墅楼供文家生活,文承和文絮各配了一辆别克轿车,并且给他们安排了工作,每个月会往俩老的账户寄三万元作为俩老日常开支,俩老身边也安排了一懂人情懂美语的中国女子照顾。无论他做多少,都希望他们对文初好一些,毕竟他不可能照顾文初,也不可能终日待在文初身边。
“南风,今晚试试我的手艺。”文承端着汤锅从厨房出来,他妻子戴方柔朝柳南风笑笑,手撑着大肚子就要走进厨房,文承又笑得温柔地扶她出来。
“有七个月了吧。”柳南风坐在戴方柔对面,戴方柔低头看着肚子,满面幸福地轻应一声。
“医生说是双胞胎呢,等以后小妹醒了我打算带孩子回国,小孩还是要在自己国家长大比较好,宝宝你说是不是呀!”戴方柔转而对着圆滚滚的肚子说一句。
“文絮呢?”柳南风问,他最不放心的就是文絮,如果文絮在美国接触了什么人成为别人手里一颗棋子,对他很不利。
文絮回来时柳南风刚放下碗,文承的手艺不错,一直客气地让他多吃些之类。柳南风看她,她的样子有些低落,面色有些发青,文父母问她,她也就是随意应两声,甚至没有在意柳南风的到来。
文父母留住,柳南风比较偏执地要住酒店,开着雷克萨斯来到岑江酒店,柳南风故意将车开得不疾不徐,确认跟着的人不会迷路。拿着房卡打开专属总统套房,风间早二从卧室里给他打开门。
“查查文絮最近详细情况,还有刚才跟踪我的车。”柳南风走进换衣间,换了身休闲服,正在打电话交待手下人办事的风间早二看到他出来时即刻挂上电话用力推动床头柜上的灯盏,大床向右缓缓移开,是一直通楼下套间的升降梯。
站在升降梯上,柳南风不放心地看他一眼。
“你从美国调派四个人去中国,潜伏在江小烟附近,此事在中国只能有辽琛一个人知道,和他配合把他手下调查一遍。”柳南风瞥一眼床头柜上的黑色文件袋,想到江小烟时他总有些不安。
看着升降机回升到顶部,柳南风走向独立电梯,一路乘坐电梯到独立停车场,开了辆低奢金毂蓝妖离开。而风间早二,从浴室中出来,着黑色浴袍,戴白色面具,开了瓶红酒,靠坐在阳台独酌。
精神病院内,一男一女白褂医生在办公室静默等候,柳南风抬手敲门后几秒Luzy就给他开了门。
“Luzy,Ailyes不好意思,每次都让你们等到晚上,现在她情况如何?”柳南风用英文和他们交谈,自顾在沙发上坐下,Ailyes给他倒了杯温水。
“相对于之前来说好一些,虽然你每次看到你她都很激动,但是已经不需要镇静剂。”听完这话柳南风即刻站起身,他有些迫不及待见到那个女孩。
天已经深黑,路过白色精神病院大楼时还能听到精神病患者自说自话、放声歌唱、砸墙敲床的声音,在深夜,犹如关压了一群鬼魅,令人毛骨悚然。
可柳南风不这样认为,他也曾将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年,当初的他和现在病房里的他们没有什么不同。他曾看过一句话,过分的偏执才导致自我超出正常的界限,成为人们眼里的疯子,他认同这句话,却又不能肯定这句话,因为这不是成为疯子的唯一途径。
简辰偏执于对妹妹的爱情导致分裂出两种人格,一种是为了爱近乎疯癫地追求爱情,一种是为了爱犹如断臂剜肉般舍弃爱情。但追溯到简辰18岁那年亲眼目睹父母被碾成碎块的尸体以及21岁时目睹17岁的简爱被7个男人伤害,外加上前后亲手杀死9个人这些事,或可说,简辰已经无法被拯救。
可柳南风还存有希望,即便对于简辰来说简爱已经死去4年,他还是存有希望。
穿过深黑的幽林僻径,身后的嚎叫声已听不清,眼前缓缓乍现一间还亮着暖黄灯光还围着白篱笆的欧式田园屋子,踩着石子路,路灯下映照出绽放着的小小茉莉,茉莉花清香扑鼻,白篱笆脚下堆满小雏菊,延伸到一小片向日葵下。落了漆的红色木摇椅静静躺在初升太阳第一时刻能照到的地方,生了锈的单人小秋千静静站在夕阳最后一刻能照到的地方,这些是4年前柳南风亲手安置的,即便是如今,他都能记得当时的情景。
4年前,简爱还是17岁,教育局的7名禽兽联合高中校长在地下酒吧伤害了包括简爱在内的四名女学生,简辰将简爱送回家后离开。柳南风当时不放心,进卧室时正遇上就将跳楼的简爱,柳南风将她救下,安排到华盛顿,建起这间屋子,简爱的专属病房。
“小爱,我给你带了些洛阳花和格桑花的种子,改日……”
话未说完,不锈钢杯连同杯中冷水直砸在柳南风脸上,Ailyes和luzy拿着针筒就要上前去,简爱脸色猛然煞白地落出泪,跌跌撞撞地爬到墙角颤颤巍巍地瑟缩着,嘴里惶恐地念着“不要,不要……”
柳南风叹声气,拦下两名看着就无比阴森恐怖的白大褂医生,待医生走后柳南风拖来椅子背对着简爱坐下,摘下金面具擦干脸上的凉水,任由背后砸来枕头,被子,书本……
“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为什么就是不让我死,为什么就是不让我死,为什么……”
柳南风也曾问过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让这样一个悲哀的孩子死去呢?让她在人世间活着有什么意义呢?连20岁出头的江小烟都能说出人生若是一片苦海没有渡己的船家死去也未尝不是解脱。可是要让他看着一个女孩在他眼前选择死亡,他怎么能做到呢?
他曾经错过一个女孩的生命,已经决定用一生的愧疚来折磨自己,用面具来掩盖自己,要他看着再一个女孩在他眼前又一次选择死,他做不到。
“我喜欢的女孩选择死的时候,18岁,你当年选择死的时候,17岁,我如今都恨透的女人选择死的时候,20岁。可是小爱你不懂,即便是我恨的人我都不希望她死,我没有办法再去承受死亡,我的愧疚今生只够交付给一个女孩。躺在墓碑里的人哪里会知道在墓碑旁从天亮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天亮的那个人,有多爱她,有多愧疚于她。”
“在墓园里,也有你简爱的墓碑,你可曾想过简辰坐在墓碑旁失声痛哭的绞心之痛,简辰对于你,是哥哥,是爱人,是失去一切以后唯一的依靠,那你可又曾想过你对于简辰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恨的女人说,人生是一片苦海,如若没有渡己的船家,死去也是一种解脱,她选择死,是她没有找到渡她的船家。可是小爱,简辰这个船家守在桥头等了你四年,风吹干他的脸,雨打湿他的眼,冰雪扎进他的皮肤,雷电都劈碎了他的心脏,你都还是这样懦弱地缩在远离他半个地球的角落里问一个19岁亲手从墙壁上刮下挚爱尸体的可怜男人为什么没有让你去死,简爱,你于心何忍呢?”
柳南风起身,身子发颤,唇色发白,没有再看简爱一眼,打开卧室门,又关上卧室门。Ailyes和Luzy看他有些不对劲,想上前扶住他,又见柳南风挥手,往从未打开过的客房走去。
“明天给我送俩桶白色和一桶褐色油漆,今晚我住这儿。”推开客房门,Ailyes和Luzy在他身后很是疑惑不解,四年时间柳南风第一次在这留宿,这简爱当初正是因为男人才变成如今这样,柳南风的留宿是否会对简爱有心理刺激伤害?可柳南风坚持的话,他们也没有办法劝离他。
柳南风坐在床边,摘下面具,深呼吸着让自己稍微平静下来,这些年他对简爱骂过,吼过,讨好过,可他对于简爱就是一个陌生人,即便过去四年,他来看她的次数也寥寥可数,每年定期三次,出差的话多一两次,他知道,无论他来多少次都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