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叔叔站在灵堂前,请了人正在做仪式。
她下意识环顾了下,发现闻人臻不在其中,不知道他哪里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下意识地去找他,难道之前他贡献的那个怀抱,让她生出几分留恋来。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去寻求一个庇护,这个庇护可以不强大,但是需要稳住人心。
杜哲远看到她出现,忙走了过来,“小昕,你醒了啊。”
“厨房还有些吃的,你去弄下。”
他略带愧疚地道,“我走不开。”
“杜叔叔,我不饿。”
这样哀伤的氛围之下,她哪来的胃口。
“多少去吃些,闻人说你早饭也没吃,刚才又累又饿,才会晕过去。”
杜哲远明显不赞同。
“他呢?”
季璃昕听到杜哲远提及闻人臻,下意识地问道,问出口,又本能地抿了抿唇,觉得生出几分无所适从的尴尬来。
“他出去了,为你妈买公墓去了,还没回来。之前一直照顾你妈,我也没来得及去看公墓,多亏有他在,不然这忙里忙外,我也忙不过来。”
对于闻人臻的此番前来,杜哲远还是挺感激的,这从他的字里行间,就可以听出来了。
“闻人走之前叮嘱过了,你要吃点东西,晚上还要守灵,明天火化,忙得很,你倒下了,到时我们可没空闲时间腾出来照顾你了。”
杜哲远开始说重话,话太轻了,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这不,说重些,她便颔首称等下就去填点肚子。
杜哲远于是不去管她了,那边又有人叫他了,心里头倒是暗暗思忖,还是闻人有办法,说对她要说些重话,别太顺着她了。
那是因为杜哲远自从跟李玉梅成婚后从未跟季璃昕说过重话,他一直努力尝试将季璃昕当成亲生女儿来疼,可是季璃昕下意识还是对他有所排斥,她这人觉得自己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没必要对她这么好,觉得若是接受了自己的好意,便是亏欠。
这孩子的思想有些传统,根深蒂固了一般,就算出去喝了几年的洋墨水,骨子里的那些观念依旧没有改变,还是跟当初大同小异。
玉梅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昕了,早晨玉梅那最后一问,小昕那孩子还未回答,玉梅就去了,杜哲远自然是看出了异样了,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一向不弱,
小昕跟闻人之间肯定存在着不为人知的问题。
以致于在那样的时刻,小昕还在犹豫不决,一点也不干脆。
还好,闻人这个女婿还是算尽责,自己是过来人,看得出来闻人对小昕的情意,但小昕似乎还欠缺了些火候,这样的男人,若是错过,倒是小昕一辈子的损失,夫妻哪有隔夜仇。
等玉梅的丧事告一段落后,看来自己有必要跟小昕谈上一谈了。
他希望玉梅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也希望小昕跟闻人能够幸福。
人生不如意十之**,以为漫长,却不过短短数十载,虚度到了无法挽回时,留下的将会是遗憾。
季璃昕将冷菜剩饭放微波炉里热了下,将就填了下肚子,不想再大张旗鼓做,也那心情。
她也走进走出,帮杜哲远张罗一些事情,很多风俗,她还不怎么懂,都需要杜哲远解说一番,她才通透。
闻人臻是跟司机一块儿出去的,出去买好了一块位置极好的公墓之后,去买了一只手机。
他估计在这个小地方还要留些时日,公司那边总要交代下事务的,而且宋柯跟冷天澈联合的进展,不能松懈。
有些事务,还需要拜托童帮忙,自己着实分不开身。
不管怎样,在这个时刻,他是断然放不下季璃昕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免得她胡思乱想。
早上,她软软地靠在自己怀中,是那么的孤弱无依,是那么的惹人怜惜。
她就跟一个没了母亲的小孩子一般脆弱,让他不由想到自己五岁那个时候,多少起了些许的共鸣。
从认清自己的心态后,他一直都努力寻找突破口想对她好,但是她没一次领情,这一回,好不容易她态度有些软化了,他不想错过。
这个对她好的代价,付出的现代有些大了。
没了李玉梅的掣肘,以后她必当不会受自己胁迫了。
他很清楚,但是不想去想以后,现在,他当下需要正视的只是现在。
闻人臻在回来的路上打了个电话给沈童,简单告知了这边紧急发生的事情,叫他帮忙注意下SISIRA的动向。
沈童对于这噩耗,也是吃了一惊,自然是应承下来了。
他也不希望等到闻人会来,SISIRA会易主,闻人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白白拱手于人。
“你好好处理那边的事情,好好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别又让她不快了,你公司,我不会怠慢处理的。我自己这边都两头大了,我家悠悠看着好搞,其实难搞的要命,那小魔头一点忙也忙不上,只会搞破坏,每次我营造出来的浪漫氛围,被他一张口,就给破坏殆尽了。”
沈童在提点的时候,还不忘抱怨了下自己如今的惨境,但是从语气中还是听得出来,他明显乐在其中。
“童,谢谢你。”
“谁叫我们是朋友,我不帮你难道还向着别人?”
沈童痛快地道,“我要去找我老婆跟儿子去了,先不跟你说了。”
“嗯。”
挂断了电话。
回来的时候,家里有些冷清了,仪式告一段落,没有那些吵嚷的敲锣打鼓声音了。
杜哲远招呼自己去用餐,晚餐是季璃昕弄的,因为杜哲远没那个闲暇。
很简单的饭菜,闻人臻吃了不少,他还真饿了,一整天忙得都顾不上吃。
“她呢?”
回来没看到她,闻人臻忍不住朝杜哲远问道。
“她在客房,灏灏刚哭了,可能是饿了。”
杜哲远刚进来喝水,喝了几口,回答了下他的问题,又出去了。
闻人臻吃好,便去了客房,没敲门,直接开了门进去,她正在帮灏灏换尿不湿,旁边还置放着一个空空的奶瓶,显然灏灏刚喝完奶。
小家伙精力十足,应该是睡饱了,哭得中气十足。
都吃好喝足要舒坦了,还在哭个不停,闻人臻都觉得耳膜隐隐振痛了。
还好,在他出口要说的时候,小家伙发现房内多了第三人,忘了哭,黑溜溜的眼珠子瞪着他了。
季璃昕也发现了,开门声,她是听到了的,但是没回头,一直没等到人出声,不由纳闷,回头看到是他,倒也没惊讶。
想了想,问道,“公墓买好了没?”这事,应该自己处理的,倒是让他出去跑了,有些不好意思。
杜叔叔不知晓这其中的内情,自己可是再清楚不过,他毕竟跟自己离了婚了,根本就没必要为这个家跑进跑出。
他从来不是那种闲得发慌的浪荡子,他每天的工作任务向来多又忙,这一回抛下那么多的工作,陪她回来,若是说她对此一点情绪波折也没,是假的。
“嗯,好了。”
他轻描淡写地答道,好像这件事,不值一提,他向来不是那种做了好事拿出来邀功的那种,就算过程再复杂纠结,也不会刻意去提。
他出去买公墓,想必是杜哲远跟她说的。
“你吃过了没?”
李玉梅的死,一天不到,他总觉得她好像在短短的十来个小时内身体愈发显得纤瘦了。
“嗯。”
“嗯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说得很慢。
“吃了。”
没想到他会追根究底,她愣了下,回道。
他忽然伸过手来,指尖轻轻抚上她的眼角,眉头微拧,“哭过了?”
“没哭。”
她轻轻挑起眉道,有些不懂,他为何执着于自己哭过还是没有。
闻人臻凝视了她片刻,眸底翻涌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然后握住她的手,凑过去低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从容,脸上表情也很正常,可听在季璃昕耳中,总觉得其中另有涵义。
他会一直陪着自己,是在母亲丧事举办的这些时日,还是未知的将来呢?
他其实真正想说的是,“你妈虽然不在了,但你还有我。”不知道真正到了嘴边,却换成了另外的一句。
她心情低落,甚至有些消极,他知道默默的陪伴,是最好的,说多了,反而会觉得你这个人烦。
于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出去了。
晚上守灵的时候,除了灏灏待在客房,他也陪着她跟杜哲远一起。
她没哭,就死死地盯着灵堂上那一个大大的奠字。
一夜,她连瞌睡都没打下,第二天,他眼底的血丝更浓,她的眼白处,也泛起了猩红的血丝,还有青黛色的眼圈。
今天李玉梅要去殡仪馆火化,本来整理李玉梅仪容这些事,都需要季璃昕做的,但是杜哲远自个儿做了,而且还不假手于人。
季璃昕便没有插手,她知道杜叔叔是在以他自己独特的方式跟母亲告别。
殡仪馆的氛围不甚好,当母亲的尸体被推入火化的刹那,她眼角落下了回来之后的第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