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柯明白她不愿说更多的,于是便作罢,好言好语叮嘱了几句,无非是关切的话。
季璃昕轻轻的“嗯”了一声,闻人臻鼻子里重重喷出了不悦的气息。
接下来漫长的一路,季璃昕都处于昏昏欲睡当中,可能这些天担负的太多,**跟精神都处于频临崩溃的边缘。
如今李玉梅的丧事处理完毕,她整个人又怎能抵挡疲乏如洪水般的决堤而来呢?闻人臻也是闭着眼睛的,当她的身子歪斜着靠到他的肩头时,他惊醒了。
看到她睡得不甚舒服,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将她给揽了过来,帮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
她微拧的眉心,这才渐渐的舒缓开来。
他一只手揽着他,另一只手抱着灏灏,尽管他也很累,但是这下却睡不着了。
到了的时候,司机不由出来帮忙,他一个人再厉害,也做不到两全其美,他轻声吩咐司机将熟睡中的灏灏抱出来,自己抱着季璃昕出来,一块儿上楼回屋。
闻人臻显然没邀请司机进屋来,他先将季璃昕抱到主卧室的床上,然后回头将灏灏放回婴儿房,小家伙打着小呼呼吐着气泡,睡得不亦乐乎。
也只有这么小的孩子,才能够无忧无虑,吃饱喝足便是大事。
闻人臻忍不住伸出右手的拇指,点了下灏灏光洁的额头,婴儿的肌肤,令人流连忘返,他点了下,灏灏有所察觉,当下就皱起了小眉头以示抗议,泡泡吐得更厉害了。
他觉得有些好笑,正要直起身子,却眼尖瞧到灏灏的婴儿床上躺着熟悉的一物——那是自己特意为小家伙买的破浪鼓,色彩鲜艳着呢。
他玉雕似的小脚脚尖触及那个拨浪鼓,宛若身体跟拨浪鼓练成了一直线,本来就是一体。
看着、看着,不由生出几分感触来。
他盯着灏灏,仔细打量起他的五官来。
他的眉眼,都是像季璃昕的,一眼就瞧出来了。
鼻子跟嘴巴不像,像谁呢?
嗯,还真不好说,可能再大点,才能辨别。
这小家伙长得也挺快的,早产儿,长得跟现在这么大,已经是很好的了,而且他最近愈发的胖嘟嘟起来,有点营养过剩的感觉,大概先前范菊花给调养的真不错。
范菊花销假还未归来,昨天给她打电话来着,她说家里出了点事,想要延迟些天,季璃昕没急着让她回来,让她安心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再来。
闻人臻回到主卧室的时候,季璃昕已经不知何时缩到被子底下了,她身上还穿着厚实的大衣,牛仔裤,仍睡得一派泰然,看来是真的累到了极致了。
给她脱牛仔裤的时候,她呼得一下坐了起来,满脸惊悸,愣了慢了几拍问:“你在干嘛?”
她其实还未清醒的,她自然醒都要迷糊几分钟,何况是惊醒。
闻人臻也是吓了好大的一跳,没想到她反应这般的大,不过散着长发,带着一些迷糊样子的季璃昕还是挺迷人的,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让他生出一种想要珍藏她的冲动。
她皱着眉头,扯在被子上的手指不知何时松开了,扣在了自己的裤腰上,裤子已经被褪下三分之一了。
“帮你脱裤子啊。”
闻人臻说得再自然不过,没有丝毫的旖旎暧昧。
此时这样的氛围,也容不得他生出暧昧来,毕竟这种天气,她外头牛仔裤,里头还是穿着保暖长裤的,也没穿性感的黑色,而是土黄色,还好,这条是紧身的,不然闻人臻真怀疑这条是她母亲曾穿过的。
“为什么?”
她依旧是拧着眉头,脸上爬上了几抹狐疑。
闻人臻叹息,她若是往日里都跟此时这般可爱,他也不会拿她束手无策了。
这个话题,还真有些敏感,若是她清醒的话,极有可能拿把菜刀在后头追杀自己的。
他还是斟酌了下用词,给出了答案,“脱了睡觉更舒服。”
“噢。”
没有很大的反应,只不过眉头还是没有缓解。
他这下倒是有些不理解她话中的含义了,这到底代表他可以继续脱她的裤子还是不用动手了?
见他仵在那里跟根木头似的,季璃昕叹了口气,“你怎么不继续了?”
“继续什么?”
这下轮到他发傻了。
“脱裤子啊。”
她哼了一声。
在叹气的时候,她已经清醒过来了,想戏耍一下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的还有这等兴致,但当真正他被自己耍了的时候,她觉得还是有几分得意的。
平日里的精明睿智、高深莫测都褪去了光环以后,闻人臻也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男人。
要是平时她肯定不会捉弄他的,根本就是理也不会理他,直接丢给他一张冷脸,任由他拿热脸来贴人家的冷屁股,她也就照旧无动于衷。
但她下意识想起了母亲临终的遗言,还有回来之前杜叔叔的叮咛。
他们自然都是想对自己好的,再说他喜欢自己,这份心意似乎越来越明显了,她就算漠视,也似乎不能等闲视之了。
闻人臻傻傻地站着,这下他真是不知所措了。
之前她不吭声,保证此刻他已经周到地服务完毕了,这脱裤子几个字从她的小嘴里吐出,怎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她眸中戏谑的光芒一闪而过,被他给捕捉到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个女人给摆了一道。
她是不是料定自己不敢脱,才会这般的有恃无恐。
“好。”
他若无其事地道,宛若无神回到了他身上一般,刚才只不过是灵魂出窍而已。
这下倒是轮到季璃昕吃惊了,见他真的伸过手来,她忙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闻言,他松了口气,他也就说恐吓恐吓下她而已。
他的身子轻轻的向后斜靠,不无惆怅的说,“你帮我脱好不好?我累死了。”
季璃昕咬牙切齿的说道,“睚眦必报。”
他好笑地瞧着她生气的模样,苍白的脸色多了些许的血色,瞧上去顺眼多了。
“我只是说说而已。”
他从床上爬起,自顾自脱起衣服来,然后拿了换洗的一套睡袍,进了浴室。
他确实是说说的,他可没那个胆,好不容易她不排斥睡在自己的床上,他心里直冒喜悦的泡泡呢,一点也不想将两个人的关系弄僵。
就算什么也不做躺在一张床上,也是极好的。
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手中没了牵制她的人,他是一点把握也没,光有信誓旦旦,根本就起不了半分作用的。
她难得没给自己脸色看,他一边冲着澡,一边思考着,这算不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不知道她心里头怎么想的,她没当即离开,就表明她对自己,不是无动于衷的。
也许是临走杜哲远的那番话对她起了影响,又或者是她忌讳她母亲临终遗言。
不管怎的,老天都是向自己的,在努力积极地为自己创造着有利的条件呢。
他冲澡冲得很快,但是出来的时候,发现季璃昕又睡了过去,她已经换了一套睡衣了,睡得离床的中央有些远,料准自己不敢动她。
他也真累了,但是舍不得她离自己那么远,跟前些天的晚上一样,将她给抱了过来,像是怕她跑掉一般,双手双脚地困住她,附在她耳边轻轻地道,“我知道你多一点,就爱你多一点。”
她其实还没睡着的,被只不过是假寐而已,倒是没被察觉出来。
他这话一说出口,她却再也不可能睡着,睁眼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恍若隔世。
躺在他的怀中,聆听着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她的心,却安稳不下来。
他的怀抱,既不是松松的疏离,也不是令人窒息的紧滞,却像是情人间温暖而有力的拥抱。
她一动也不敢动,就怕惊醒了他。
她心思翻转,想了很多。
她不能继续逃避,若是为了躲避他而逃避现实,或者换了一个环境,那么这种逃避将会形成一种新的习惯,还可能会引发接踵而来的麻烦。
在自己跟闻人臻的对峙中,她之所以节节败退,就是因为她诸多顾及,而他却是肆无忌惮的。
他抱着自己的姿势,十分的亲昵,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头顶,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她不由想起母亲去世的那一刻,他的怀抱,尤其的惹人留恋。
离婚时失去的那个孩子,也许是天意。
对那个孩子她还是有几分怜惜的,回想起来还是有几分苦涩跟怜惜的,但是那毕竟是不存在了的,她不会将那失去的孩子摆到跟灏灏这一道起跑线上。
她又不笨,那个时候,自己也是有几分冲动的,若是她将验孕报告单拿给他,也许他不一定就会轻易离那个婚。
很多事情的发生,其实都是有缘由的,不能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一个人的身上,设法给自己找台阶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多久,反正是想着想着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身边了,床头放了一张纸条,说他去公司。
她以为昨天自己接了那个电话,他会跟自己一同去机场的,不过转念一想,若是他跟来,自己肯定是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
他其实去公司,是再明智不过的抉择。
再说,他应该也很忙,帮忙料理自己母亲的事情,耗了不少时日,他公司的事务,肯定积压成堆了。
她起来,冲了个澡。
去了下婴儿房,灏灏已经醒来了,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副深思状,看得她不由笑了出来,这些天心头覆盖的阴霾,总算是驱退了几分。
灏灏是自己的心头肉,她想过跟灏灏两个人相依为命的,但杜叔叔说他需要一个榜样跟楷模,那是自己无法给予的。
“灏灏,你需不需要一个爸爸呢?”
季璃昕将灏灏从婴儿床上抱了出来,小家伙晃动着脚丫子,手舞足蹈,季璃昕暗暗思忖,刚才看到小家伙一副深思状,肯定是自己的幻觉,他根本就是个好动的宝宝,再大一点,肯定有小儿多动症的倾向。
明知道儿子听不懂,她还是问道,问出之后,她不由纳闷,自己这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做这等无聊的事情了?
帮灏灏打理了下,便出门去机场,她要去送小宋,十点的飞机,虽然还有些时间,但现在是上班高峰期,机场离市中心又有些远,还是早点去,免得见不上了,毕竟小宋这一去,要十几年二十年后才会回来。
到机场的时候,大伙倒是都来了,冷天澈应该是刚下飞机,脚边还放着行李箱子,正在跟宋柯商谈着,她听到了“sisira”这个字眼,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小宋一眼就瞧到自己来了,大声喊道,“妈妈。”
这下,宋柯跟冷天澈都停下了对谈,一致地转头过来瞧她。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v字领毛衣,外头一件米色的风衣,围了一条墨绿碎金的丝巾,下身一条黑色的灯芯绒长裤,脚上一双黑色的短靴,头发没有打理,懒懒地披散在身后,看上去休闲又大方,又多出了三分英姿飒爽来。
她怀中抱着的灏灏穿的都是质地柔软的棉质衣服,但是白白嫩嫩、异常的可爱。
小宋都提及要报下灏灏,倒是小宋的姑姑着急不已,小心翼翼地盯着小宋,就怕她一不小心将弟弟给脱手掉到地上去了。
季璃昕倒是安心,由着小宋逗弄灏灏,小宋跟灏灏挺熟稔的,而且灏灏也挺喜欢小宋的,在她怀中一点也没有抗议。
她朝着天澈道,“刚回来的?”
冷天澈微微一笑,有些嗔怨地道,“我还是沾了小宋的光,才见得到你,勉强算作是你接的机好了。等下为我洗尘接风,不可不能落跑,先说好。”
去美国谈成这笔生意,花了不少心血,好不容易功成身退了,连那边的人挽留再玩几天,都被他给拒绝了,一谈成了,便迫不及待地飞回来了。
这些天,陪伴他的,是她的一张照片,美国时,他偷*拍的,一直放在钱夹里。
“你的接风宴,我自然是要去的。”
季璃昕没拒绝,也间接点名了去的原因。
不是为了他这个人,而是他的接风宴。
送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小宋依依不舍地将灏灏还给了季璃昕,她姑妈特意为几个人拍了一张照片,小宋心情这才好转一些。
送走了小宋,便是冷天澈的接风宴。他把接风宴定子绮罗,他似乎特喜欢这地方,好几次跟着他吃饭,进的都是绮罗。
进包厢的时候,季璃昕发现原来已经有人等着了,是乔晓静。
宋柯看到乔晓静的时候,脸上浮现了诧异,看来他事先并不知情的,这应该是冷天澈的安排。
宋柯视线若有似无撩闲冷天澈,心里头有些不痛快,天澈也跟自己玩起了花招,明知道自己对晓静唯恐避之,却还在小昕在场的情形下,将乔晓静给找来,他的意图,眳然若揭,是在间接提醒小昕宋柯不是她可以供选择的良人。
乔晓静今日打扮的神清气爽,简简单单的装扮,雪白的小棉袄配黑色漆皮的牛仔裤,脚上一双及膝的长靴,头发拉直了,飘逸地垂着。
她看到宋柯,分明是眼前一亮,目光触及季璃昕时,眸色转黯,不过很快有恢复了精神,主动跟这几人打起了招呼,还央求要抱下季璃昕怀中的灏灏。
季璃昕其实是有几分犹豫的,但还是递给了他,这种情形之下,她真是进退步得,她有些明白澈找乔晓静来的目的,但是潜意识里又去否认天澈的这意图,有些难以接受。
在她的认知力,天澈向来很少使计谋的,尤其是对身边的人,难道他在商场上浸润久了,也开始有了转变吗?变得让自己开始陌生起来了。
她一直记得她离婚刚没了孩子时,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目光真诚,有着浓浓的愧疚。
她想,是不是那个时候的天澈,再也回不来了?
宋学长,自从知道他是诈死后,她潜意识里一直在拒绝他的靠近,觉得这个人的城府跟心机都太深,虽然明知道这个人不会对自己出手的,但还是存了几分戒备。
“你儿子挺可爱的。”
乔晓静抱了一会儿,还给季璃昕,然后漫不经心地道,“你跟谁生的?”
气氛当下有些僵窒,冷天澈一下子不知道打什么圆场了,他弄没有想过晓静的性格转变是如此之大,这样尖酸的话,她都能够轻而易举问的出来,若是知晓会这样,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她来的。
“放心,不是你的宋学长。”
季璃昕知道她这是挑衅,自己竟然沉不住气反唇相讥,还将与此事无关的宋柯也给牵扯到了进来。
“这个么,我也看出来了,鼻子长得倒是跟天澈有点像。”
乔晓静倒是没生气,笑意盈然地道。
宋柯瞳眸剧烈一缩,冷天澈心一颤,跟着凑过头来,好奇地打量着灏灏。
鼻子长得还真跟我有点像,冷天澈心里暗想,这般一想,觉得这小家伙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跟小昕之前没发生过什么,怎会无端蹦出个儿子来,不由匪夷所思起来。
仅凭鼻子像,还是无法证明这是自己的种。
还有,若是自己的,为何小昕不说呢?他很想问小昕这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是这话,他问不出口,他又不是晓静,这样伤人的话,都能轻易出口,这话,是对女人最大的侮辱。
他知道,小昕从来都不是随意的女孩子。
宋柯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灏灏的五官跟冷天澈的五官上寻找相似之处,结果一半一半。
他也无法做出决断来,场面有些冷场,小昕却在此时说,“我去洗手间一下。”
她本想将孩子交给天澈的,但是想到晓静的那一句话,便将孩子递给了宋柯,然后起身,往外而走。
等到她出去了,屋内的三个男女记起了这包厢内也是有洗手间的,忘记告诉她了。
季璃昕是想透下气,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现在菜都还没上,她不想徒留下来让场面更加的尴尬,毕竟晓静摆明了是在针对自己。
乔晓静针对自己也就罢了,却拿灏灏来说事,这一点,分外惹季璃昕反感。
她是想自己一怒之下,说出灏灏的爸爸是谁吗?
她就算想说,但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说的。
没想到会碰上刚从包厢出来的慕少臣,她自然是记得慕少臣的,但是慕少臣目光迟迟没落到她身上,她自嘲地想,不用打招呼了,这人多半是忘了见过自己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了。
但是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听到他低低的一声传来,“左拥右抱,日子过得挺滋润的么?”
慕少臣应该喝了不少的酒,说话的时候,季璃昕觉得鼻尖萦绕的全是浓郁的酒味,她自然是不想跟醉鬼打交道,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不过听他的话,应该是看到天澈跟宋柯跟自己一块儿来的了。
他不是要结婚了么?还来绮罗,真想不通这个男的到底心里头怎么想的,一会儿跟绮罗划清界线,一会儿又过来纠缠不休,明知这是绮罗的地盘。
她微绮罗抱不平,自然是对慕少臣没好感的,不由反唇相讥道,“慕二少,你日子似乎过得不舒坦,大白天过来买醉,也不去酒吧,偏来这么一个地方自寻晦气,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段翊正从包厢里钻出来,看到的便是这两个人僵持不下,慕少臣气势凌人,季璃昕咄咄逼人,谁也似乎不退让半步。
他本是跟慕少臣一块儿来的,上了个洗手间出来,发现慕少臣人影都不见了,于是忙追出来,没想到看到这么一副令他诧异的场景,这两个人的交情,何时好到这地步了?争执上了,以季璃昕跟慕少臣的性格,应该都不会是站在走廊上跟人起争执的人。
56三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