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年只感觉眼皮一跳,自己左胸腔的心脏也猛地爆开来一样,痛得瞬间没了感觉。
董瑞成浅笑着,道:“阿延回去叫人,救火,最后火扑灭了,人还活着。尹小姐,和大少爷在医院里整整住了四十多天,救治无效,差不多在同一天,一起死了。”
顾时年听完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关于烧伤医院,关于阁楼,关于那么多的往事,原来竟然这么冷酷残忍。
她眼眶不可遏制地热起来。
“那阿延叔叔怎么会疯?他在外面说的那些话,都是怎么回事?”
董瑞成凄惨的笑容仍在,沙哑道:“起火的原因查不到。没有人知道,房门到底是怎么被钉死,窗子又是怎么被封上的。阿延那个时候正为自己没救出小姐和少爷,崩溃不已,却突然就有人跳出来指证,说只有他中途回去过,他嫌疑最大。并且后来在他住的地方,找到了同样材质的钉窗木材,和助燃剂。”
说到这里的时候董瑞成的手隐隐发抖,抖得有些停不下来。
他明明笑着,透过眼镜看那双眼,却只看到了苍凉的哀伤。
“那个时候尹老爷和夫人还在,但是因为没有证据,最后,也只能让警方先扣下阿延。”
“这一扣,却就是十几年。前不久,我才去接的他回来。”
“呵呵……据说在牢里的时候他状态很好,因为救出了一个人儿,减刑很多,可是出来了,却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董瑞成哪里可能不知道是为什么?
阿延怎么变成这样,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只是。
不忍心说。罢了。
顾时年清亮的眸凝视着他,沙哑问道:“被救出来的那个人就是慕修辞?被烧死的,是他妈妈和哥哥吗?”
董瑞成点点头,又摘下眼镜擦了擦。
他笑起来,道:“年年,你想知道的董叔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顾时年听着这件事只觉得隐约后怕,她不敢去联想什么,但是,一想起当时,裴曼之带着两个比慕修辞大的男孩,躲在暗处时时刻刻觊觎着慕家太太的位置,她就觉得背上一凉。
“我不知道的一定还有很多。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所以才不问。”
董瑞成深深凝视着她,道:“小太太,少爷不跟你说,总有他自己的道理,请您相信我,他是这整件事里最无奈也最痛苦的人。”
他的笑容里掺杂了几分惨白,道:“年年,你也许现在怨恨他,但董叔希望,等有一天你明白了,你能怨恨他少一点,再少一点。那样的话,也不枉费少爷,隐瞒您的这一片苦心。”
“这件事就算董叔我,拜托你了!”
顾时年有点茫然。
她不忍心看董瑞成给她鞠躬,上前猛地架住了他,小手冰凉僵硬,沙哑道:“我并不觉得我怨不怨恨,对他有什么影响。”
“董叔。”她叫了一声,眼神荒凉无边,无助又落寞地小小地哑声说,“是他不要我的呀……”
董瑞成心头闷痛。
他笑了,反问道:“有谁会放着自己想要的人不去要?反而一头扎进黑暗里呢?”
年
年。
请你想一想。
再想一想。
若你能想明白,很多人,都可以不必如此痛苦。
“我可以去看看阿延叔叔吗?”顾时年抬起头道。
“你对少爷不是已经死心了吗?怎么,还是想要关心他的事呢?”他轻声问道。
顾时年抿唇,扭过头不说话了。
“年年,董叔一直说喜欢你,不是假的。在董叔看来,只有你,最值得人喜欢。”
“我是心软。可我的心软,对有些人有些事来说,没有用。”
顾时年落寞的说完这句,抬头看他一眼,道:“董叔你先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哎。”
送了董瑞成出去,顾时年待在天色昏暗的病房里,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
她扑进自己的床铺里去,趴了一会,听见一声手机推送后,爬起来,却看到,一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新闻导向。
最初一边倒的侮辱顾时年的言辞,现在统统换成了,普通人的爱情在金钱利诱下的悲哀结局。
苏心然一下变成了大众耻笑的对象。
“……”顾时年捧着手机,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别的什么。
慕修辞出门,就是去做这个的吗?
……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阿延叔叔也就住在这个医院里,在不同的病房,现在,打了镇定剂已经睡过去了。
顾时年端着一个自己做的果盘,走进来跟护士打了一个招呼,将果盘放在旁边,看了他一眼。
这个本来才四十多岁的男人,状态活像六十岁。
顾时年坐在椅子上,一边看他,一边想象着当年火灾的场景,小小的慕修辞,从六楼坠落下来,背后轰隆一声爆炸声响,那种阴影,应该多强大。
但是阿延从监狱里出来之后,是慕修辞找人一直照顾他,甚至给他找工作。
也就是说,慕修辞相信杀害他妈妈和哥哥的人,并不是阿延。
凶手另有其人。
慕修辞每一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走到阁楼去,不知道,都跟尹思瑜和他的哥哥说了些什么。
这么多年来,唯一活下来的他,一定很痛苦吧?
“……”顾时年转了转眼珠,突然一下子苦笑起来,自己都这副模样了,却居然还同情着他,是女人天生心软,还是她,天生就太软弱?
是她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有对慕修辞,她狠心不起来?
眼角微微湿润。
顾时年擦了一下眼角,将果盘放到床头,兀自说了一声:“阿延叔叔,你好好休息。”
她出门去了。
……
清晨时分,突然有人敲门。
她起身,沙哑问道:“谁?”
“顾小姐,请您收拾一下,今天,还有别的行程。”
什么别的行程?
昨晚临睡前,她邮箱里收到一封邮件,是裴氏的解聘书。
顾时年本来想着,自己很坚强,可以面对那些恶心言论没问题,第二天,她就想回去上班。
却没曾想,这么坑爹。
裴氏解雇了她。
卡里瞬间多出三个月的工资来。
顾时年睡得孤独寂寥。
醒来却突然闹这一出。
去哪儿啊?
顾时年应了一声,起身洗漱,裹了很厚的衣服在身上,腹部隆起有些娇憨可爱,戴上厚围巾,就出门了。
很久都没这种空闲,有点不适应,顾时年出门看到一辆大型的商务车,正在等她。
“顾小姐,请上车吧!”
顾时年上去后,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慕修辞。
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他安排的。
也不知,他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哪儿?要很久吗?”
顾时年见车子启动了,禁不住问了保镖两句。
“顾小姐您坐好,我们只负责带您到目的地,其他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保镖们尊敬又礼貌地跟她说道。
跟这些保镖沟通,真的很难。
顾时年轻轻舒出一口气来,只好坐在里面百无聊赖地等,桌上有个pad,里面存放的竟然都是曾经她在麓园里看的一些视频。
甚至那些电影,都是她曾经和慕修辞看过的,连《行尸走肉》都有。
顾时年心脏倏然憋闷起来,水眸凝视着那些熟悉的画面,微微泛起酸涩来,不知他想做什么。
回忆过去吗?
还是要跟她道别了?
现在再看这些还有什么用?
车子整整开了三四个小时,顾时年窝在位置里手脚都有些僵了,好不容易,车身一晃,停了。
一个保镖打开车门,指了一下旁边的袋子,说:“顾小姐,穿上冲锋衣吧,山上风大,您不能着凉。”
冲锋衣?
难道他们是要爬山吗?
顾时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她小手扒住车门往外看,果不其然。
眼前一大片开阔的景色,茫茫的大雪覆盖了一整座山,他们好像是在半山腰的地方,前面是栈道和索道。
顾时年跳下来,四处看了一眼,这下确定了,这里是琼山。
为什么又带她到琼山来?
身后一阵悉悉率率的声音。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过来,将冲锋衣展开,裹住了她的肩膀。
顾时年一阵惊愕,扭过头。
慕修辞冷峻性感的眉眼,出现在背后。
她吐着白雾,语气冷漠,道:“你要带我来这干什么?”
慕修辞淡淡别开眼,道:“你孕期以来运动量过少,趁着月份不算大,活动一下,有助你生育的时候减轻痛苦。”
顾时年眼睛里落进一片雪,突然一阵酸涩。
她嘲讽道:“慕少你为自己的孩子真是操碎了心,你不怕我生育痛苦,你是怕你孩子出危险吧?”
他冷笑。
“你要这么想。也行。”
一瞬间,顾时年气得要死,这个人,之前不是一直姿态放低地在哄她吗?
怎么,看她月份大了,孩子也不可能打掉,否则要危及她的生命了,就本性暴露了吗?
混蛋。
坏人。
顾时年气得哆嗦,但是,更冻得哆嗦,她纤长的睫毛都落了雪,结了一层冰气愤盯着慕修辞,像要将他生吃了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