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暖晴一直在一边沉默着。
听了几句孟念和萧翎诺的对话,她已经隐隐猜出孟念的身份。
萧翎诺叫她“念念”,让这个“念念”叫她姐姐,她从没见过这个“念念”,她却对她抱有很深的敌意。
她记得,沈芳怡跟了孟竹露的父亲之后,给孟父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孟欢,女儿叫孟念。
所以,念念,孟念……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自从沈芳怡死后,她就觉得这世上再没了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后来,为了沈芳怡,接触到沐家人,沐家人为她一颗肾,刻意讨好她时,她曾动过骨肉亲情,以为她又有了家人。
真相揭开后,一切龌龊不堪。
所谓手足,所谓骨肉,揭穿后不过是一场又一场肮脏的阴谋算计。
自那之后,她对骨肉亲情这东西,再没了奢望。
她五岁那年,沈芳怡撇下她去了孟家,和那个男人孕育了一儿一女,从骨血上来说,那是她同母异父的手足,但她不以为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再加上孟竹露的死,更加把她和孟家人之间竖起一道天堑。
她知道,孟家恨她,碍于莫君清的权势才不敢出头找她报仇。
她从不认为孟家人之间和她有什么关系,从不觉得孟欢孟念和她之间有什么关系。
那是沈芳怡和别的男人生的子女,她对沈芳怡都没什么感情,何况是对她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
她就站在门边,静静站着,听着萧翎诺和孟念的一来一去的对话。
她听得出,孟念也不喜欢她。
她不明白萧翎诺为什么把她叫到孟念面前,让她承受她的厌恶。
她以为过了这么久,有了莫君清,她已经没什么畏惧,可当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孟念对她的抗拒和厌恶时,她手足冰凉,整颗心都在抖。
她被太多人讨厌过、放弃过、算计过,费了好大力气才从那泥沼中爬出来,她想斩断和过去的所有联系。
她不懂,萧翎诺为什么要把她叫过来,让她又清晰的把往事记起。
她永远是被厌恶的那个、她永远是被算计的那个、她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个。
她静静站着,指尖冰凉,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雪白,连粉润的唇色都变得清淡如水。
萧翎诺觉得气氛怪异,下意识朝她看过去,才发现她整个人都不对劲。
她眼珠漆黑,整个人像被包裹在寒冬的一团冰冷雾气里,谁也没看,却又像把谁都看在了眼里,目光平静如水,却偏偏让人觉得痛彻心扉。
他忍不住叫的声:“暖暖?”
“……嗯?”沐暖晴回过神,对上他担忧的眼睛,笑了笑,“我没事,萧大哥找我有事?”
萧翎诺做事一向思虑周全,沉稳果断,从未后悔过自己任何决定,可看此刻沐暖晴这副强颜欢笑的样子,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他沉默片刻,“暖暖,我给你介绍一下,她叫孟念,是……”
“萧大哥,我还有事,不如我们改天再谈?”沐暖晴忽然飞快截断他的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断萧翎诺的话,像是一种本能的防御。
孟念鄙夷不屑的眼神让她心颤。
她以为她已经斩断了与过去的任何联系,她以为她以后可以和莫君清好好过日子,她以为她以后再也不用承受这些无端的鄙夷白眼仇恨鄙视,她无论如何没想到,孟念会找上门来。
过去对她来说,实在找不出一点愉快的回忆。
孟念的鄙夷与敌意,让她心寒。
她什么都没做过,姓沐的和姓孟的,却觉得她是错的,万恶不赦。
她雪白的脸色和纤弱的身体让萧翎诺怜惜不已,他轻步走过去,手掌轻轻搭上沐暖晴的肩,“暖暖,带念念来见你,是我唐突了,不过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儿,我觉得你会喜欢她。”
孟念虽然讨厌沐暖晴,但听萧翎诺当着她的面夸她好,她心里不禁有点喜滋滋的,娇俏的脸上有几分得意,看着沐暖晴的目光中,敌意也少了许多。
沐暖晴冲他笑笑,没有说话。
萧翎诺的父母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妹妹拿他当偶像崇拜,爱的不得了,他对妹妹则宠爱有加,有求必应,他们兄妹俩从小手足情深,感情笃厚,他看重骨血亲情,在他眼中,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比手足亲人更重,虽然他爱护她,但他很难理解亲情在她生命中是什么位置。
她今日对孟念的冷情,看在他眼中也许是漠然,是绝情,但他不懂,亲情这东西,于他是膏糖,于她却是砒霜,她被伤了太多次,早已不敢奢望。
她往后退了一步,轻轻扯了扯唇角,“萧大哥,是我不好,让你失望了,对不起,我先走了。”
经过那么多,她只知道亲情能带给她的只有两个字,“伤害”,简单如草履虫还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她没那么伟大,明知道要受伤害也要往上凑。
“站住!”她转身要走,被孟念上前几步越过她,拦住她的去路。
她无奈,只能停住脚步。
“把我妈妈的骨灰还给我!”孟念一身红衣,脸庞俏丽,眼中烧的炽火,美丽如一团燃烧的怒焰。
沐暖晴静静看她,“我遵照妈妈的遗嘱,把妈和我爸葬在了一起。”
“你胡说!”孟念眼中焰火烧的更旺,“那个男人对不起我妈,我妈最恨的就是他,明明就是你自作主张,想帮你爸霸占妈妈,你把妈妈还给我!”
沐暖晴几乎连辩白的力气都没有,如果不是顾及萧翎诺,她真想拨开她离开。
以她对萧翎诺的了解,她觉得萧翎诺对孟念有几分不同,看在萧翎诺的面子上,她容忍道:“看在他们都已经过世的份上,我尊敬的称呼他们爸爸妈妈,但如果他们今天好端端活着,一个在沐家,一个在孟家,我哪个也不会叫,我不是你,我和妈妈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如果不是她临死前苦苦求我,我不会耗费心思求沐家,让她和爸爸葬在一起,他们活着的时候谁都没来管我,他们死后我又为什么要管他们?”
孟念听的瞪眼,过了半天才恨恨的骂:“没良心!”
沐暖晴毫不介意,轻轻应了声:“嗯,我是没什么良心,以后别再来找我!”
孟念跺脚,“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嫁给莫君清就了不起吗?反正你要把我妈还给我,我只有我妈了,我不要和我妈分开!”
她虽然倔强,但毕竟是个还未满二十岁的孩子,被亲生父亲痛打一顿,赶出家门,身上只有几十块钱,刚到mo城就遇到撞倒老人不认账的人渣,现在又被沐暖晴挤兑,她满腹委屈,眼圈竟然红了。
沐暖晴无奈继续解释,“妈妈和我爸已经入土为安,如果你是真的爱妈妈,就不该再去打扰她的安宁,但我可以带你拜祭她。”
孟念被打动了,虽然没说话,但沐暖晴看出她的希翼,她无奈的轻叹,“走吧,我带你去。”
她实在不想再跟沐家人和孟家人再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可天不遂人愿,她和孟念是同一个母亲,有心想躲都躲不开。
……
墓地,孟念跪在沈芳怡的墓碑前,放声痛哭。
在孟家,只有沈芳怡和弟弟孟欢喜欢她。
孟竹君和孟竹露一直把沈芳怡当做一个闯入者,再加上沈芳怡名声不好,害的他们也经常被指指点点,他们对沈芳怡便没有一分尊敬,连带着对孟欢和孟念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妹也很排斥。
孟父贪图沈芳怡的美色,又觉得愧对死去的发妻,对孟竹君和孟竹露便越发的宠爱纵容,却因为瞧不起沈芳怡,连带着不喜欢孟欢和孟念。
孟念和孟欢是在孟竹君兄妹俩的拳脚下长大的,孟念不到十岁就会做全家人的饭、洗全家人的衣服,还经常挨揍。
但她从小就是个倔强不服输的,从来都是和孟竹君兄妹两个对打,用脚踢,用牙咬,用指甲抓,就算打不过,也不会老老实实挨打,除非实在疼的爬不起来,不然她绝对不会乖乖让他们欺负。
小时候,孟竹君和孟竹露总可以轻易把她打倒,再稍微大些就不那么容易了。
她像只狡诈的小野兽,知道孟竹露爱惜容颜,专抓孟竹露的脸,孟竹露怕破相,躲在一边旁观,她虽然仍打不过孟竹君,但也不会吃太大的亏。
她也有逆鳞,她的逆鳞弟弟孟欢。
孟欢和她刚好相反,性格温软好欺,她就像是保护小兽的母兽,孟竹露和孟竹君如果敢对孟欢下手,她是会拼命的。
有一次,孟竹露甩了孟欢一个耳光,被孟念撞见,孟念发了狂一般将孟竹露打了个半死,半月都下不了床。
孟父厌烦了几个孩子天天在家打打杀杀,吵吵闹闹,一怒之下把孟欢和孟念都弄去了国外读书。
他以为是放逐,其实正合孟念的心意。
沈芳怡夹在孟父和她们姐弟之间并不好受,她从来都不是无私的人,为了平衡她们和孟父之间的关系,每次她和孟竹君兄妹打架,被罚的人永远是她,为了讨孟父和孟竹君兄妹的欢心,她没少当着孟父和孟竹君兄妹俩的面打她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