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彻底安静了下来,*上被褥胡乱的摊着,一个被角拖到了地上,雪白被褥上血迹斑斑,如朵朵开在白雪里的红莲,被褥掩映间,何蔚蓝一动不动的趴着,右足悬空的挂在*边,血丝浸透了裤脚,顺着晶莹的脚踝流下来,一滴滴的落下,不一会儿,地上已是一滩猩红。
屡屡发丝沾在因为泪水而黏稠的脸上,狼狈不堪,空洞无神的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处,眸子似烟似雾,望进去,虚无一片,唇上的伤口开裂,鲜血已经结成暗色的珈快,尖细瘦弱的下巴上也沾了几滴血迹,想来是从唇上流下来的,她是虚弱的,虚弱到几乎看不出生命的迹象,若不是偶尔轻颤一下的睫毛,那更像是一具鲜活的尸体。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有一种力量在剥离着她的神识,隐约听到了声音,那声音很遥远,遥远得像是西天飘来的一阵清风,微弱得无法捉摸。
终于,一切静了下来,那种剥骨挫筋的疼痛也渐渐消失,世界陷入一片虚无。
杜宴枫从酒吧里出来已经深夜时分了,坐上车,只觉得心里郁闷至极,便掏出烟支抽了起来,也不知道抽了多久,直到烟盒里空空如也。
他发动车子,驶上路,有些心不在焉的把这方向盘,转弯的时候,忽见前面有人,他猛地刹住了车,身子向前倾了倾。
差点被撞到的人显然也不是好惹的人,其中一个人男人把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怎么地反正是没了知觉的一个女人推到另外一个男人身上,自己便来到车前,敲敲窗户,一脸的凶神恶煞。
“下来!”
杜宴枫心情不好,不过还是拉下了车窗户,看向窗外的男人,道:“先生有事?”
那男人重重的朝地上唾了一口水,骂道:“他娘的,差点撞到了老子,一句道歉的话没有,竟然还是这么个欠揍的态度,给老子下来!”
杜宴枫的半张脸隐藏着阴影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方向盘上的手却是紧紧的握着的。
那男人见他不下来,怒火中烧,正要抬脚踹车子,车门打开了,正好撞在他的腿上,疼得他嗷嗷直骂:“妈的,,老子今儿非宰了你不可!”
杜宴枫甩上车门,把他的话根本不当一回事,闲适的松了松手腕上的衣扣。
悬殊的身高差让那男人的气焰小了一些,却依旧很盛,甩了甩被撞疼的腿,又装模作样的扭了扭脖子手腕,正要挥过去,只听另外一个男人喊道:“强哥,这女人醒了!”
被唤作强哥的男人恶狠狠的看了杜宴枫一眼,“算你小子幸运,老子就先放你一马!”说完,骂咧咧的走了过去,心中怒火无处发泄,抬手就给了那挣扎着的女人一把掌。
“再给她吃点药!”
杜宴枫无心找事,又上了车,发动车子,车灯照亮了前方的路,也照亮了那个女人的脸。
车子吱呀一声就停下了,杜宴枫脸色突变,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他腿长步子大,三两步就走到了他们面前,怒声道:“放开她!”
强哥回头见又是他,刚小了一点的火焰就又突突的升起来。
“臭小子,老子看你也是敬酒不吃罚……”
杜宴枫抬手一拳揍过去,强哥就倒在了地上,连带着最后一个字也倒了下去。
另外一个男人显然是那个强哥的小跟班,见老大被揍倒了,脸色即可就变了,也不管手里的女人了,跑过去。
“强哥,你没事吧?”
强哥擦了擦嘴角的血,刚要站起来,又被杜宴枫一脚给踢飞了,再一拳,把那个冲上来的小跟班也给打飞了。
两人见这是遇见高手了,顿时就泄了胆儿,强哥似是还不死心,临走前,撂下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小子给老子等着!”
“滚!”
杜宴枫冷冷的瞥向他们,两人浑身一震,只觉得像是被死神给盯住了一般,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站起来掉头就跑。
杜宴枫把那个昏迷的女人抱在怀里,看到她脸上清晰的手指印,黑眸又沉了几分,他不应该轻易放过他们的。
“郁歆。”
杜宴枫轻轻的喊了一声,手颤抖的抚上她的脸,却感到她的脸颊异常的烫,而且脸上似乎正蔓延着一种奇异的红
潮,他忽然想起强哥说给她吃药,难道是?!
杜宴枫的视线落在她修长的脖子上,那里也是泛着淡淡的粉红色泽,他的脸色一变,连忙抱她上车,发动车子,迅
速的驶入夜色中。
陆承佑开车来到海边,本来有些醉意朦胧的,海风一吹,脑子就清醒了不少,他打开车顶盖,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幽沉的夜空。
那一缕阳光离开后,以后他的心是不是就和着夜空一样了,黑沉沉的望不到底了?
手机响了很久,他有些烦躁的拿出来,放在耳边。
“少爷吗啊?我是成俊。”
陆承佑的心莫名一跳,猛的睁开眼睛,紧张道:“什么事?”
“小姐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伤口感染再加上高烧,出现了休克状况……”
“杜宴枫呢?”
成俊的话被冷冷的打断,他愣了一下,道:“呃,小姐是枫少爷送来的,但是又走了,打电话联系不到他,枫少爷嘱咐不让联系先生夫人,没有办法,所以才联系你的,少爷,小姐的情况很危险,必须及时抢救,需要家人签字,
您能不能过来一趟?”
“签你妈的什么狗屁字!赶快抢救!她要是有半点闪失,我要你们通通给她陪葬!”
陆承佑大声吼完,扔掉电话,才发现双手颤抖得厉害,想要发动车子,却怎么也握不住按钮,身子虚软得厉害,热一阵冷一阵的,腿也无法控制的颤抖着,连续几次,脚踩在油门上,又滑了下去。
第一次,他觉得无助,那种惊慌失措就像是独自漂浮在眼前这片黑色的海域里,随着波浪上下起伏,而在不远去就有一座波浪铸就的巨大水墙直直的朝自己压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次日清晨。
杜宴枫看到手机里有几个成俊的未接电话,心里便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回头看了眼*上熟睡的人,拨了回去。
“蓝蓝怎么样?”
闻郁歆其实早就醒了,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景,所以一直在装睡,听到他的话,紧闭的眼皮便动了动。
“休克?!”
杜宴枫听了成俊的话,心里一惊,抓起沙发上的衣服,快速的穿上。
“我现在就过去。”
杜宴枫走到门口,又停下来折回来,俯身在闻郁歆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听到了关门声,闻郁歆缓缓睁开眼睛,额头上还留有温热的触感,但是她的心却似被埋在了一个冰窖里,越发的冷了下去。
她盯着天花板愣愣的看了好久,然后缓缓的拉上被褥,把自己的盖了起来。
何蔚蓝住院的事儿到底是没能瞒得了陆子宵和文琴,夫妇俩一路惊慌的赶了过来,文琴听了成俊的叙述,再看何蔚蓝满身是伤的昏迷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一口气没有稳住,也晕了过去。
待文琴输上点滴,陆子宵看了眼杜宴枫,走了出去,杜宴枫随后跟着出去了,两人来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陆子宵的脸色很不好看,看着杜宴枫,沉声问:“蓝蓝是怎么受伤的?”
杜宴枫沉默了一会儿,道:“对不起。”
“我不是要你说对不起,我是在问你蓝蓝为什么会受伤?”
杜宴枫沉默着没有说话。
陆子宵沉沉的呼吸两口,叹道:“枫儿,把蓝蓝交给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真的可以照顾好她,可是,这才几天
啊,怎么就……哎!”
杜宴枫闭上眼睛,一脸的痛苦。
陆子宵看了他一会儿,终究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杜宴枫刚走进包厢,迎面就冲过来一只拳头,速度很快,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你就是这么给她幸福的?”
陆承佑还想要再打下去,被杜宴枫给拦住了,他看着愤怒得双眼冲血的陆承佑,道:“昨晚我离开医院是我不对,
但是你要知道,是真正让她痛苦受伤的人不是我,是你!”
杜宴枫一把甩开他,陆承佑摇晃着身子坐在了沙发上,双手抱住了头。
杜宴枫闭上眼睛,无声的叹了一声,走到他身边,看着痛苦中的陆承佑,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上有些难以表述的无奈和叹息。
“为什么你要这这么折磨自己,折磨她?难道承认爱上她真的有那么难?”
良久,陆承佑沉沉的笑出声,声音低缓而沙哑,带着些冷冷的嘲讽,似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
“爱?你是在说我吗?你是在说我爱上她了吗?”
杜宴枫直直的望着的眼睛,道:“对,我就是在说你,我说你爱上了她却不敢承认。”
陆承佑忽地站起来拎着他的衣领,目光凶狠道:“你凭什么说我爱上了她?她是那个践人的女儿,我就是爱上谁也不会爱上她的!”
杜宴枫不卑不亢的道:“如果这样想能让你的心里舒服些,你随便!但是,佑,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说完,一把推开他,拍在他的心口上,“好好问一下这颗心,它是怎么想的!”
何蔚蓝反反复复的醒了几次,却始终没有清醒过来,每一次都是眼睛刚刚睁开,又重新闭上,接着就是昏迷般的沉睡。
夜半朦胧,昏昏沉沉中睁开眼睛,似见一道人影立在她的*尾,半透明的身影,幽深沉黯的眼眸,心里知道不可能,却又想竭力看清楚,再眨眼后,不知是幻影消失还是她又沉迷睡去,惶似清梦一场。
直到一天夜里,她又从昏睡中睁开眼睛,沉痛的脑袋让她不能思考,刚要听从意愿的闭上眼睛,一阵轻微压抑的声音让她转头看去,也许是是因为微弱的光打在他的脸上的缘故,也许是因为他眼里的泪水太亮的缘故,她看到了他眼里无法掩饰的痛。
直到许多年后,她都会记得,昏暗的病房里,曾经有那么一个男人在她的病*前流泪,也许他的哭不是最大声的,可是,她却再也没有见过比他哭得更痛的男人了。
他这样的人会疼会痛吗?今夜之前,她会相信,他那种人不会疼,不会痛,只会夺取,只会伤害。
他这样的人会疼会痛吗?今夜之后,她会相信,她这种人会疼,会痛,疼得隐忍,痛得深沉,
她想要抬手去触摸那张脸,心念刚一动,一股刺痛传来,何蔚蓝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陆承佑握着她的手,温软的小手完美的嵌合在他纹理分明的大掌里,幽沉的目光注视着她静静的苍白小脸,这样的情景似是又回到了一个月前她出车祸住院那会儿,他也只敢在深夜无人的时候来到她面前。
他看着她毫无知觉的脸,久久的沉默后,埋在她的手掌心里,轻声道:
“睡了这么多天了,不知道在睡梦里你还感到疼不疼?”说完,忽然轻笑了两声,苍凉而悲伤,“一定是不感觉得
到疼,所以你才不愿意醒来,可是,”他轻吻着她的手指,声音逐渐哽咽起来,“你不能就这么睡下去。你不是最善良的吗?你不是最不想让别人担心你的吗?可是现在他们都在担心你,你最爱的琴姨甚至也晕倒住院了,你怎么可以不顾他们就这样睡下去?”
“你说我狠,我冷酷,其实,你比我更狠,更冷酷。先是车祸,再是受伤高烧,你总是拿你的生命来控诉着我的残忍,你比我残忍何止百倍千倍。”
似是说道痛处,陆承佑埋下头去,双肩不可抑的抖动起来,静谧昏暗的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沉重悲伤的气氛。
“我抓住你,你疼,我放开手,你还是疼,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能不疼?我才能不疼?”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陆承佑只觉得一股从未有的绝望从心底深处向四肢百骸一点点的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