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蔚蓝愣住,好久,才扯了扯嘴角,“杨夫人好。”
她站起来,去倒茶,她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
“请喝茶。”
夫人接过茶,把它放在桌前,又转头看向她。
“何小姐,我求求你,只有你能救我们家阳仔了,我就那么一个儿子,他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求求你帮忙向
陆先生说说好话,阳仔不知天高地厚,伤害了他,是阳仔的不对,可是,他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才做了错事,现在
他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就算是醒了,还要再去坐牢,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只希望韩先生能放过我家小儿一
命……”
何蔚蓝吓得说不出来话,愣愣的看着哭诉了好半天的夫人,猛的推开她,她的声音尖利而刺耳。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你怎么就认定是陆先生追杀你的儿子呢?警方不都说了吗,是帮派利益冲突,管韩先
生什么事?也或许是有人想利用你除掉陆先生也说不定呢,你没有一定证据,怎可再次胡说八道?”
夫人也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他们说,我儿子曾经打伤过陆先生。”
“你亲眼见到了吗?或者说,你在报纸杂志新闻媒体上有看到相关报道吗?没有是吧,陆先生一直和我在一起,有
没有受伤我最清楚,现在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陆先生没有中枪,他们在骗你,他们想利用你。”
看夫人的表情,何蔚蓝知道她的说辞已经成功了,便再接再厉:“杨夫人,念在你是被人利用的可怜份儿上,我不
会向陆先生吐出今天只言半语,但是你以后也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真相是讲究证据的。常言
道,祸从口出,杨夫人,千万要小心小心!”
杨夫人早就吓得浑身打颤,连连道谢加道歉的便夺门而出了。
何蔚蓝大大松一口气,下腹还是绞痛得厉害,额头上都流下汗了。
医院……
何蔚蓝来不及等公共汽车了,她招手打了辆出租车。
坐上车的时候,看到倒车镜中的自己,脸色白得像雪。
何蔚蓝从妇产科出来的时候,给陌笙打了个电话,想问问她,一会儿能不能来接她。可是电话占线,她只有坐在休息区等着。
碰巧休息区的电视正在直播本年度最杰出企业家的颁奖典礼,这是业内的最高荣誉,获奖的往往都是在商界领军的风云人物。
何蔚蓝还在想,今年是谁摘得挂冠。结果,电视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伴着雷鸣般的掌声和闪亮的镁光灯,出现在她
的视线里。
何蔚蓝有些恍惚,定定地看着电视。所有的声音忽然变得那么遥远,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一个人坐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却如同置身一座荒凉的孤岛上。四周的一切瞬间黯淡,唯有他,嘴唇单薄,郎眉
星目,还是一贯的寡淡,就连微笑都只是略略挑起唇角,高贵得如同帝王,有种可以掌控一切的感觉。
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何蔚蓝像被暴雨击打过的梨花,慢慢地萎缩,最后整个人蜷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颁奖典礼上突然出现了骚动。
只见,陆承佑正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秦炀忽然走上来,俯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谁知,他听完后脸色大变,
对着麦克风忽然说了句“对不起”,一句解释都没有,就带着秦炀匆匆离开了。
全场一片哗然!
这可是电视直播,成千上万的观众看着,而他就这样走了?一句交代都没有?
现场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主持人站在台上不知所措。
就连坐在医院里的何蔚蓝,都被这急转急下的局势吓得连疼都忘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主持人不愧训练有素,很快恢复状态,几句漂亮话打了个圆场,继续进行下面的活动。
但是很明显,会场的气氛已经不如之前活跃,记者和嘉宾议论纷纷,甚至有很多媒体已经离席了。
何蔚蓝看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事诡异到了极点,他从来就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正想着,医院大厅却又涌起一阵骚动。很多人聚在大厅门口,似乎在看什么。
然后,就听一个*低声惊呼,“陆承佑!”
开玩笑吧?
何蔚蓝震惊地回头,瞪圆眼睛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又看了看电视。简直不敢相信,刚刚还在电视里的人,怎么像阵风似的,一下子就跳到她身边来了。
陆承佑一把抓住何蔚蓝的手,看得出他赶得非常急,额头还有汗珠,表情十分焦躁,“蓝,听我说,你不能这么
做。”
何蔚蓝只顾呆呆地看着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男人以为她是漠视,语气变得更加严厉,“就算大人犯了错,可孩子是无辜的!”
“孩子?”
何蔚蓝这时才恍然大悟,“你以为我怀孕了?”
男人非常疑惑,“我以为你来打胎……不是吗?”
何蔚蓝看着他,简直哭笑不得,“路先生,看妇科不一定是为了打胎,也可能是别的。”
“别的?”
陆承佑一头雾水。
何蔚蓝晃了晃手里的药,“比如,痛经……”
陆承佑这才明白过来,重重舒了一口气,之后扑哧一声,看着何蔚蓝笑了,大约是自己也觉得今天这事儿实在太乌龙了。
何蔚蓝真的看傻了,从相识到现在,她见过的他都好像活的标本,从没见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变幻这么多的表
情。
“陆先生……”
秦炀跟了上来,提醒他,“有记者跟过来了,我们从后门走吧。”
陆承佑没有动,只是紧紧攥着何蔚蓝的胳膊,仿佛在思考什么。
何蔚蓝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图,她抓着他的手,近似哀求地看着他,“不行……”
可是,这个男人仿佛已经打定了主意,连动都不动,只是箍着何蔚蓝的手变得更加有力,好像怕她跑了似的。
何蔚蓝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最后,还是秦炀懂得转圜,“路先生,你如果想公布和何小姐的关系,可以换个时机。这种地方,这样的情形,记
者一定会乱写。
况且,何小姐的身份,恐怕对她不好……”
陆承佑又看了看何蔚蓝,这才松口,“那走吧。”
坐进车里之后,何蔚蓝才算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紧张的关系,苍白的脸色竟然有了一点红润。
陆承佑看她一副放松的表情,不由得冷笑,“这么开心吗?不用跟我在媒体面前纠缠不清,就让你这么开心?”
何蔚蓝被他说得一愣,低声分辨,“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陆承佑似乎无心听她解释,把脸转向了一边,留给她一个冷硬的侧影。
何蔚蓝默默叹了口气,这男人的心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不过一分钟,他就变脸了。
秦炀问:“陆先生,去哪儿?”
陆承佑想了一下,看了看何蔚蓝,很绅士地问:“我饿了,陪我去吃东西,可以吗?”
何蔚蓝点点头,“可以。”
她想了想,又说,“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客气。”
陆承佑没再说什么,车厢里的温度仿佛一下降到冰点。司机善解人意地打开了音乐,似乎想缓和一下这种气氛。
音乐轻柔和缓,让人心情舒畅。
何蔚蓝有点小惬意,她想起了陌笙新买的那台录音机,坦白说,再好的音乐从那廉价的音箱里放出来,也跟弹棉花
一样。
所以,有钱真好,连音乐都格外动听。
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于是转过脸,问身边的男人,“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你派人跟踪我?”
陆承佑嘴角一沉,干脆闭目养神,似乎不怎么愿意搭理她,“我更愿意把它理解为保护。”
“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真有了孩子,我会告诉你的。”何蔚蓝说,将脸扭向窗外。
“真的?”
陆承佑扳过她的脸,看着她。
“医生说我的身体太差,再怀孕的几率很小。”
她说的时候,目光一直看着他,她从头眼底看到了伤痛,看到了悔恨,看到自责。
何蔚蓝忽而笑了笑,“但是如果真的怀孕的话,说不定真如你所料,我会一声不响的打掉。”
男人俊颜一沉,猛的低下头,炙热的气息可以灼疼人的神经。
唇齿厮磨间,他说:“你想都不要想。”
这次陆承佑没有把她带到海边别墅,而是带到他们曾经一起居住的位于市中心的别墅。
别墅里一个人也没有,但是一切就像她离开时的一样,站在这里,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感觉八年来好像只是做了一
场梦,醒来后,一切如旧。
陆承佑端了杯热茶过来,将她拉着坐下。
“先把要吃下。”
说着,他从她手里夺走包包,开始翻着找药,找到了,倒出来两粒,放在手心里,又笨拙的吹了吹热茶。
“来,张嘴!”
何蔚蓝心里一热,嘟囔一句:“我自己会吃。”
说完从她手里拿过药丸,仰头吞下,又拿过杯子喝两口水。
陆承佑又蹲下来,摸着她苍白的脸,说:“累的话,你先去上楼休息。”
何蔚蓝想起在下车前,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应该是有公事要做,便点点头,上楼去了。
她来到房间,拿起躺椅上的那本诗集,是精装版,陆承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还记得,几个月前的那天陆承佑给他朗诵诗歌,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当朗诵道动情处时,或许是无意,也或许是
陷入了回忆,那尾音拉得很长,像融化的巧克力丝慢慢的*在她的心间。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那个没有何蔚蓝记忆的何蔚蓝,她的心就记住了那个悠长沉绵的声音。
之后的一段时间,她始终不敢承认,更不敢去面对,她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会有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一个红灯区的
服务员,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般的大物,他们之间的差别就是泥和云得差别。
这里不是丹麦,这里没有安徒生,这里更没有童话。
这里可以上演王子变青蛙的桥段,却无法成就麻雀变凤凰的传说。
最终,她还是被命运狠狠的摆了一道。
为什么那么冷酷的眉眼,她却每天都要回忆上好几遍,为什么那么冷硬的声音,她却每天要回味好几回,原来是命
运和她开了一场玩笑。
书签放在《盼望》那一页上,她轻轻的摩挲着刻印精致的字,一个个的念着,泪就滚了出来。
“其实我盼望的也不过就只是那一瞬我从没要求过你给我你的一生……”
她知道,这不是他们的心声。
月事来到时候,她会感到很困,但是又别想在第一天夜里睡个好觉,一阵阵的疼痛每每都把她折磨得在心里暗下决心,下辈子绝对不做女人!
她又被疼醒了,索性不再睡了,披上外衣,便推门出去。
对面的房间开着门,有淡淡的光透出来,她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去,书房的门也开着,她靠近去,看到了另一个
身影,是成非。
陆承佑站在窗前,低头看着什么,成非就站在他的身侧。
“军师?”
像是看到不明白的地方,陆承佑低低问了一句。
成非赶紧接话,“此人叫叶凉,跟随杰哥多年,杰哥的很多大计划都是出自于他的头脑,可以说是杰哥的智囊团,
帮里小弟敬仰爱戴,就送‘军师’一衔。这次的行动,之所以这么成功,叶凉功不可没。”
何蔚蓝几乎瘫软在地,他们在说什么,她听到了什么?!他的什么计划?
陆承佑看了看他的档案,点点头淡淡道:“是有点小聪明。”随即话题一转,“那个小子怎么样?”
“还在医院,至今昏迷不醒。”
成非答道,抬眼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问什么就问吧?”
成非也就不客气了,“陆先生,我不明白,他明明可以抵命的,为什么你却要说要留活口?”
何蔚蓝疼得全身直冒冷汗,支撑不住,顺着墙壁滑落下去,她必须咬紧嘴唇,死抠着墙壁,才能不让自己颤抖得那
么厉害。
就像陌笙说的,其实她心里也猜到即使他不是凶手,也肯定脱不了关系,可是,亲口听他这么若无其事的说着,那
清冷的语气,好像说着天气变化这再平凡不过的事情,她害怕了,他太冷酷无情了,残酷无情道人命在他眼里不及
一只蝼蚁!
陆承佑则是转回身为自己倒了杯酒,细细品着,微挑的唇角,一抹蛊惑人的笑容。
“我这是在报恩。”
成非瞪大眼睛,下巴差点都掉了下来。
报哪门子恩啊?依他看是报仇还勉强说得过去。
陆承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反驳,只是接着说道:“本来我没有那么早就动杰哥,开始的时候,我
真的是想和平解决那块土地,就像你想的,我会出钱买下那块地,无论多少钱。阳仔的出现只是一个偶然,但也正
是因为他的误打误撞给了我一个契机。他们担心害怕我的报复,时时刻刻注意着我的动向,熟不知我一个深受重伤
的人,连能不能活命都成问题,又怎么可能去对付他们呢!”
成非毕竟不是一般人,经陆承佑这么一说,再联想一下最近发生的事,一下子全明白。
“杰哥素来和沙帮的老大不合,因为地盘,生意的事情几次差点大动干戈,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没有动起来,
都是私下和解的,说是私下和解,那只是官方语,其实每一次都是沙帮吃了哑巴亏,想来他们也是顾及杰哥身后的
大人物。”这么多年来,沙帮心里一定有怨气,于是,沙帮就成了你除去杰哥的最好利器。”
陆承佑但笑不语。
成非想了想,笑了。
“说起来,这个阳仔还真是帮了了大忙啊!”
陆承佑又踱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眸子沉沉的,像是夜的最深处。
“杰哥只是个饵,我要钓的是大鱼。”
何蔚蓝早就听不下去了,她想跑,可是,她太疼了,站不起来,又不敢太使力,害怕弄出声音惊动他们。好不容易
站起来了,双腿却虚弱得里面好像没有骨肉,都是棉花,她堪堪扶着墙,一步步的颤抖的,轻轻的走着。
她只能靠着书房透出的淡淡的光来来辨识方向,每一步都走得胆颤心惊,不时的回头看着那扇微敞着的房门,担心
着那里会不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扑出来一条凶狠的野兽,将她撕咬吞噬。
碰!
何蔚蓝只顾回头,撞到了茶几,疼得她闷哼一声,虽然只是轻微的一声,但是这样的寂静里听起来格外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