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陆承佑
“我们之前约定过,我要比你早死,现在似乎是你要比我早死了。”
五年,我耳边想起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她的声音的清泠冷淡,就像是对着无关紧要的人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我可以想象出,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定是紧紧的盯着某一点。黑而亮的眼眸里除了坚强就是忍耐。
电话撂下的那一刻,我闭上眼睛看到自己的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真沉到看不到底的黑暗里,徒留下锥心的疼痛。
其实在她坠楼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要失去她了,看着那个手镯子她的手腕一点点的抽离,那刻我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也在一点点的从我身体里流逝。
何蔚蓝,一个我曾经将一腔仇恨全部洒向的女人,一个令我体会到温暖和美好的女人,一个为我怀过三个孩子的女人,一个我伤得最惨爱得最深的女人,终于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悄然的离开了。
如此的尘埃落定,于我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寒铁尖刀一下子落在胸口上,定在鲜活的心脏里。
杜宴枫一星期来看我三四次,我知道他是担心我,想听我说些什么,可是,我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所以一个星期里,我们几乎没有真正的交谈过一次,都是相对默默坐着。
我实在不知道这样两两相对坐着有什么用,我已经不再自由,陆氏的一切都落在了他身上,不能让他因为担心我而不顾陆氏,所以在他又来的时候,我说:“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你知道我的,我这样的人,爱情不可能是我全部的人生。”
爱情不是我全部的人生,但是我全部的爱情给了一个人,那个人走了,心里盛放爱情的那块也被她生生挖去了。
可能是那痛苦来得太猝不及防,我甚至没感觉到疼痛,就已经麻了。
三年有期徒刑。
当听到这个宣判时,我心里很平静。
盟主来看过我一次,他还是一样,清俊的脸上笼着病态的苍白,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尊贵的气质。
“什么时候想出来了,就说一声。”
我没有提前出狱,外面少了个人,对于别人或许周遭的一切没什么变化,但是于我就不同,没有她在身边,天堂和地狱都一样。
两年后,我出狱。没在这个城市停留多长时间,便飞往了美国。
我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在美国的那段时光,虽然没了刀光剑影的武力搏杀,却有了商场上尔虞我诈的激烈厮杀。
这样一个战场更残酷,杀人不见血。
我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更不是个以恩抱德的人,但是,我丢失的,我必须加倍的拿回来。
于是,两年后,我又回到了这座城市。
我的回归,带来了一场商界的全盘洗牌。
看着那些报纸杂志上的说辞,我忽然发现,我真的不是个好人。
即使经历过牢狱之灾,接受过思想教育的洗礼,我还是很坏。
就像她说过的,你是个恶魔。也许是真的,所以是个这么多年,我不仅没有学会原谅,反而更加的变本加厉。
不过,还是有很多人说我是好人,是慈善家。
资助孤儿院的事情,我从来没有间断过,即使在入狱的三年也有秦炀在操作。
因为是匿名资助,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是我。
知道这事的人都知道我是另有所图,我也从不掩饰。
五年了,杳无音信,她像是从空气中突然蒸发一般。
表面上我装作若无其事,对杜宴枫他们却坚持说一定可以找到,其实心里呢,只有自己知道。
你说我比你早死,现在我没死,你也一定要活着。
我不止一次的告诫自己,可是一次次的希望累积的绝望,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我的心口上,明知呼吸困难疼痛,又不得不呼吸。
“佑,或许蓝蓝她。。。”
“不会的。”
我知道杜宴枫想说什么,立即打断了他的话。
那一刻我是真的怕,怕他说出那个字,更怕他说的会是真的。
几个孤儿院走下来,我依然筋疲力尽,阳光太亮,使得眼睛所看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如同我的希望,不,我的希望更糟糕,它不是模糊不清,是绝望得如进入幽黑的永夜,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西陵山这三个字让我疲惫将死的心在刹那有了急速跳动的感觉,但是有过太多的失望,我不敢抱太多的希望。
可是就算有一丝希望,我还是会试一试,这种心理在这五年里,不断的出现,有不断的湮灭,但是我无法阻止自己的脚步,因为那已经成为我生存的一种本能了。
直到现在,我依然懊悔,懊悔当那个小女孩闯进我的视线时,我竟然没有在第一眼就认出她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并没有多注意她的容貌,可能那个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她竟然为我生了一个孩子。
“佑蓝,何蔚蓝的以,陆承佑的风,是妈妈帮我取的。”清清亮亮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稚气传进我的耳朵里,不大,却如九天响起的一道惊雷炸开在我的脑子里。
“佑蓝,佑蓝。。。”我喃喃着,眼睛盯着这个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的女孩子,慢慢的,眼前的这张脸就变成
了记忆力的一张脸。。。
“蓝蓝,这是你的佑哥哥,以后他会照顾你的,你们要好好相处。”
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她害羞怕人,躲在爸爸的身后,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怯生生的望着他,又立即移开。
我蓦地抱紧眼前的孩子,紧紧的,害怕她会突然消失,更害怕这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南柯一梦。
我很少哭,那一刻却控制不住的流下眼泪。
佑蓝小小的手帮我擦泪,无奈她越擦泪越多。
五年来,我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人的感情,但泪水的热度,那双小手的柔软又让我体会到了心间的温暖。
找到她的时候,她在花丛中浇水,一身家居服,更显得那身子纤细孱弱,头发短了,只稍稍过肩,风一吹,发梢便微微扬起。
“妈妈。”佑蓝叫道。
回眸的那一刻,她明明是笑着的,但是笑容慢慢的僵在了唇边,阳光下脸色苍白的近似透明。
她的惊恐慌乱,震惊无错,虽然距离远,但我可以感觉到她的颤抖。
时间像是停在了那一刻,我们相对的视线里,前尘往事如洪流一般呼啦啦的在我们相望的距离间匆匆刷过。
五年,这么长的时间竟然才是五年,我以为是五个世纪,五个轮回。
佑蓝在我耳边我已经听不清楚了,直到她禁不住恼怒,喊了一句。
“叔叔,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妈妈看?”
谁也不是我,谁都无法体会我五年来的心境,谁也无法体会我此刻的心情。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眼睛,脚步,?一点点的向她移去。
佑蓝一直想要个爸爸,所以我的出现让她很高兴,虽然在刚带回大宅的几天,多少有些不愉快,但是牧晟为了讨好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妹妹,可以说是使出浑身解数,终于,佑蓝也慢慢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但是,她就不像佑蓝那么好哄了。
见了谁都可以笑颜相待,独独面对我时,一张脸冷得跟什么似地。
我生气,但是也只能在心里生闷气,对于她的要求可是言听计从。
她说不结婚,好,不结婚。
她说不当夫人,好,不当夫人,所以家里的下人依然叫她小姐,叫佑蓝小小姐。
她说不接受媒体采访,好,所以她回来的事,除了亲近的人,对外是绝对保密的。
她说要单独一个房,好,答应你,虽然我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是撕心裂肺,怒火中烧的。
一切都以她,以为她心情会好些,结果还是我料算错误。
一次开诚布公的交谈中,我问:“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我想回去”她说的时候,声音小小的,低着头,我不知道她是不敢看我,还是不屑看我。
我当时正在喝茶,听了她这话,顿了顿,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还没等我说话,她又急急说道:“放心,佑蓝留在这里,你,你只要让我一个月回来看两次就行了。”
好久的沉默后,我站起来,没说一句话。
“你,你怎么不说话?”见我起来,她又问。
我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深呼吸,再深呼吸,连续几次,我觉得自己的表情回复如常,不那么可怕了,转过头去。
“如果你想回去,我决计不拦你,但是你也别阻挡我要把你带回来。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我今晚上就可以送你回去,明天再接你回来。”
我矢口不提佑蓝,我们之间的事容不得第三人,即使是女儿。
我看了一眼她瞬间瞪大的要喷火的眼睛,心情微微好转,这两个月来的憋气终于得以纾解一二了。
“陆承佑,你混蛋!”
她骂道,鄙人听着犹如天籁。
几年后,想起这段时光,我总会对佑蓝得意的提起,意在表明老爸的无穷的魅力无人阻挡,坚强的意志屹立不倒,以致于才把你老妈追到手。
佑蓝总会时不时的拿她那漂亮的大眼睛白我一眼,话里一点也不留情面。
“什么无穷魅力,什么坚强意志,是老爸你脸皮厚,在老妈面前死皮赖脸没自尊好不好?”
如果那个时候,我有几根胡子,吹胡子瞪眼睛形容我那时的心情一点也不为过。
“女儿说的一点也不错,你就是看我心肠软,禁不住软磨硬泡。”女儿的妈妈也接腔,不时的那眼睛瞅我一眼。
纵使年华已逝,但岁月的沉淀使得那眉梢眼窝尽是娇媚百态。
我一时看傻了,忘了说话。
“老爸,你就是这样,能不能不这样看着妈,你看妈的脸都要着起来了!”佑蓝在一旁叫着。
她的眼睛里只有那依然淡淡清雅的笑,带着欲说还休的羞涩,像是一朵水莲悄然绽放在碧波上,如此美丽,如此圣洁,我怎么能不看呢?
“叔叔,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妈妈看?”
佑蓝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张脸,我的心神像是被摄住一般,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被蛊惑。
我的表情于外人看来,一定和陆承佑所代表的形容词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过没关系,我也是努力控制自己只许在家里这样,就算是丢人外人也不知道。没事。
“哎,真丢人!”佑蓝长长的无奈的叹息一声。
我从来不是一个好人,坏人就会遭到报应,我也有报应:
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面前,雷厉风行,果断狠厉陆承佑也可以是笨蛋,可以是白痴,可以是智障,只要这个女人是何蔚蓝。
这个报应我甘之如饴,更愿意与它订上万年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