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啷”一声.罗士信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阴沉着脸朝阙度走去.
碧丝大惊失色.扑上去抱着史大奈的双腿.哭泣道:“大汗.阙度已经愿意尊你为父.定会忠心不二.永不相叛.大汗.你就饶了他吧.”
罗士信猛地掉回头.厉声喝道:“大奈兄弟.切不可为了个妇人而坏了陛下的大事.”
史大奈皱着眉头.似乎难以下定这个决心.
那阙度却已经走了回來.扔掉手中的脚镣.跪伏在地.叩首道:“父汗.孩儿从此追随左右.绝无二心.”
看这少年的脸色.已经由刚才的决绝重新恢复平静.其变化之快.就连史大奈也有些踌躇起來.可是.看到碧丝哭哭啼啼的样子.史大奈心中又有几分不忍.草原上的汉子原本不会这样心慈手软.只是他跟着刘子秋久了.心性也有所改变.尤其是刘子秋因为李世民、长孙无忌年幼而赦免了他们两个的必死之罪.对史大奈内心的触动很大.这个阙度确实危险.但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又有碧丝的因素在里面.他还真下不了手.
罗士信提着剑.紧盯向史大奈:“兄弟.杀还是留.就听你一句话了.”
史大奈长叹一声.说道:“我也是突厥人.阙度和外面那些人都是我的同胞.我既为可汗.杀之不祥.这样吧.把他们先关起來.让我再想想.
他这一犹豫.外面那数千俘虏却都暂时保住了性命.罗士信回剑入鞘.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史大奈一眼.说道:“也罢.人我先替你看着.等你想清楚了.再移交给你处置.”
史大奈知道罗士信心中不悦.这是担心他悄悄放过阙度.只得苦着脸说道:“你我兄弟今后难得一见.先不要谈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喝酒.”
……
这顿酒宴又喝到半夜.这一次.就连酒量甚豪的史大奈也是大醉而归.碧丝感念他今天暂且饶了阙度一命.自是衣不解带.尽心服侍不提.却说罗士信回到帐中.吩咐亲兵打了盆冷水洗了洗脸.盘膝坐下.沉思起來.他的酒量原本也不输于史大奈.今天晚上又故意少唱票了几杯.现在已经醒了大半.想那阙度一个小小少年.为了活命竟然不惜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在汉人社会就属于大逆不道的行为.即使在突厥草原上.这份狠辣也十分少见.这样一个少年.如果容他慢慢长大.日后必成一代枭雄.而史大奈心性明显沒有从前硬朗了.久后必为其害.
想到这里.罗士信终于坐不住了.沉声喝道:“來人.带某去见见那个阙度.”
一个精装汉子从帐外应声而入.拱手道:“将军.切不可因个小娃娃而与史将军交恶.请将军三思.”
进來的这人是罗士信的亲兵队长罗勇.素來对罗士信忠心耿耿.有什么想法也敢于对罗士信直言.
罗士信皱眉道:“不除此子.罗某寝食难安.”
罗勇笑道:“启禀将军.属下这几日巡视那群俘虏.却听到个消息.”
罗士信知道罗勇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不由來了兴趣:“快说.是何消息.”
罗勇躬身说道:“将军应该知道.三大部落中.射匮部落的俘虏最多.而射匮部落中的俘虏却分成两派.其中有一个叫萨那的.他的亲信竟有两千多人.占去全部俘虏的一半还要多.”
罗士信沉声问道:“这和阙度有什么关系.”
罗勇压低声音说道:“萨那和阙度不和.”
罗士信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这件事.你去办一下.要做得隐密些.”
罗勇拱了拱手.领命退出大帐.很快便点起一队精兵.直扑关押俘虏的那片羊圈.
……
漠北的春天仍然十分寒冷.夜晚尤其难挨.俘虏们沒有帐篷可以躲避风雪.只能三五成群挤在一起相互取暖.这也是沒办法的事情.他们中大多数人只是贫穷的牧民.身上除了一件羊皮袄.再沒有其他衣物.不这样做.只有活活冻死在这里.
忽然.羊圈外面火把通明.大队汉军士兵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有俘虏惊慌起來:“这、这是要送咱们上路了.”
却见汉军队中一人大喝道:“尔等听着.速速排好队.重新登记身份.领取御寒衣物.”
俘虏们沒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个个将信将疑.但是.第一个人很快便领到了一件厚厚的棉衣.还有两块热乎乎的烤羊肉.其他人心中都有些不信.小声嘀咕道:“这羊肉里别下了毒药吧.”
那人敢第一个出來领东西.原本就是个胆大的.满不在乎地说道:“迟早是一死.还不如做个饱死鬼.”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领了棉衣和羊肉.重新进行登记.按照不同部落编成小组.每个小组有青壮年.有老人.有少年.最先领取羊肉的那人已经吃饱了.擦了擦嘴上的油花.拍了拍肚皮.叹息道:“好久沒吃过肉了.可惜沒吃饱.”
其他人见他沒事.也开始狼吞虎咽起來.看到大家都沒事.剩下的俘虏也都安静下來.排着队领取棉衣和羊肉.
有人在小声议论:“看样子这次咱们能够躲过一劫.”
又有人说道:“听说下午的时候.新可汗为如何处置我们与那个汉军统领起了争执.最后结果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忽然说道:“汉人又发衣服又发食物.看來饶过咱们的可能性很大.应该还是新可汗的话起了作用.这次如果能够活下來.大家都安份点.好好过日子吧.”
周围的众人连连点头.对这老者的话深以为然.毕竟他们能够在战场上幸存下來已经十分不易.谁又希望在这时候反而丢掉性命呢.
很快便轮到阙度领取物品了.他倒是非常听话.乖乖登记了自己的姓名和部落.领了棉衣和羊肉.便要朝追随他的那两百多人的营地走去.忽听一人喝道:“站住.这边人满了.你到那边去.”
虽然生死掌握在别人手里.但阙度却不想离开自己的部曲.连忙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将军.不是按照部落分组的吗.我和他们都來自射匮部落.原來就是在一起的.能不能行个方便.还让我们继续呆在一起.”
那人已经板起脸來.喝斥道:“哪那么多废话.大将军心存仁慈.又是给你们穿的.又是给你们吃的.还敢挑三拣四.识相点.就快滚那边去.那边也是你们射匮部落的人.”
因为在下午的争执中.罗士信一直要杀了阙度.而这里又是罗士信说了算.所以阙度格外小心.时刻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陷阱.但阙度看得出來.那个劳什子新可汗对他母亲是百般宠爱.只要挨到天亮.说不定母亲就能劝服新可汗赦免了他.所以.阙度最困难的也就是这一夜而已.
刚才领取衣服和羊肉的时候.阙度就缩在后面.希望能够拖延到天亮.刚才在人群中.就是他指使自己的手下去质疑羊肉有毒.却不料.第一个吃下羊肉的人沒事.剩下的人便积极响应起來.领取的速度明显加快.不一会就轮到他了.而现在.他同样不敢在分组的问題上和这些汉人看守太过较真.万一被他们借口不服管教.施以刑罚.那就惨了.所以.阙度最终还是乖乖地拎着棉衣和羊肉走向看守指定的地方.
到了那里一看.阙度便隐隐有些不安.因为那群人当中为首的正是萨那.但是阙度也不害怕.即使同样做了俘虏.但他还是少族长的身份.难道他们还敢暗害他这个少族长不成.他却忘记了.今天下午他刚刚把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们的族长射匮.用脚镣活活砸死.当然.这件事只有大帐内的人看到.阙度自己不说.大帐内的部落首领又接触不到这些俘虏.阙度却也不担心被他们知道.
两块羊肉对于这些食量颇大的草原汉子來说.确实太少了.不过.萨那是这群人的首领.自然有手下人把羊肉孝敬给他.萨那连吃了五块羊肉.正准备伸个懒腰.就看见阙度走了过來.不由笑道:“少族长.今天怎么舍得來看望我们大家.”
阙度自顾自找个地方坐了下來.将棉衣披在身上.抓起羊肉啃了一口.冷笑道:“萨那.你别得意.别看大家现在都是俘虏.但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你永远只能仰望我.”
他原本就有这个自信.只要能活下來.他还有母亲碧丝这个大靠山.而且他也不怕萨那的挑衅.当了几天俘虏.他已经明白汉军的厉害.对俘虏的管理也极其严格.已经有好多起俘虏之间相互斗殴的事情被镇压下去.结果都是挑事的那一方被直接斩首.另一方则被重责三十军棍.所以阙度才对萨那的冷嘲热讽嗤之以鼻.根本不担心会激怒他.
但萨那能忍.萨那身边的人却不能忍.有一个大汉便走了过來.一把抢过阙度手中的羊肉.大喝道:“咱们跟着你落得如此下场.你还好意在这里大吃大喝.拿过來吧.别以为你现在还是少族长.和我们一样.都是奴隶罢了.”
阙度一脸的平静:“我记住你了.到时候你会后悔的.”
那人哈哈大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说大话.”
阙度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懒得和你计较.”
萨那忽然从他的眼睛里感觉到一股特别的危险.不由沉声喝道:“图布.不得无礼.把羊肉还给少族长.让他吃个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