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故友

巡警队伍歼灭一批,那边必定会尽快派出另一批武装力量,这是队员们都心知肚明的道理。但庆幸的是,查理只供出了自卫团有限的几位领导者,以及和阿方索·蒙缇有直系亲属关系从而非常惹眼的蓝宝,其他普通成员还可以回家,暂避风头。

而Giotto他们就只能群聚在一个山洞里,听着外边呼啸的风声,思考着日后的去路。

蓝宝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正半睡半醒地在角落里躺着,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见司隐正拿着水袋从外面走进来,动作轻缓地坐在了他旁边。

“司……司隐姐。”

“嗯,醒了啊?”她打量着他苍白的脸色,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道,“喝口水,然后再睡一会儿吧?”

蓝宝似是想起身,却蓦然牵动了伤口,闷哼着重新躺了回去,蹙眉问着:“查理呢?”

“死了。”

“唔……”他稍微安下心来,但立刻就想起了另外的事情,鲜亮的绿眸瞬间就暗了光影,“可是他认得我,我……是不是不能回家了?”

司隐沉默着没有回答。

蓝宝并不笨,从前者表情里就得出了答案,他无言半晌,怔怔看向她身后的石壁,眼神茫然失措。

“父亲不会原谅我的。”

阿方索是个老顽固,他定然将儿子的做法视作极其丢脸的行为,得知真相后绝对会与其划清界限以保护自己的地位和财产,这是所有人都能预想到的结果。

他才十六岁而已,本该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却因为亲近和帮助他们这些人,失去了应得的一切东西。

只是一个不曾体会过任何苦难的单纯孩子而已,于他而言,这太残酷了。

司隐侧身过去,半揽住他瘦弱的肩膀轻轻拍着,算是安抚:“别怕,跟着Giotto,他会保护好你的。”

“那你呢?”

“我?”她想了想,温声回应,“如果你愿意,将来也可以站在我身后——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到今天的伤害。”

蓝宝最相信她,闻言终于有了笑意,连声音听上去都有了底气:“呐,司隐姐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本大爷也能学好本事保护你的。”

“哦,真的?”

“真的!”他仿佛害怕被她轻视,刻意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本大爷说到做到,总有一天能成为像Giotto大哥和G先生那样的男人!”

司隐轻声笑了起来:“行,那我就等着,不过现在你得先休息,把伤养好了再说其他的。”

蓝宝顺从地阖上眼睛,不多时,在她臂弯间沉沉睡去,呼吸平稳,想来是做了个安详的好梦。

司隐又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直到确信他是真的睡着了,这才小心翼翼起身,活动着发麻的左手臂向洞外行去。

……没想到Giotto就站在那里,无声无息注视着这边的方向。

“嗯?有事么?”

“没什么啊,只是碰巧看到你和蓝宝讲话罢了。”他暖意融融地笑着,“真难想象,司隐会有那么温柔的时刻呢,大概是你拔刀的样子给人印象太深了吧。”

她无奈地瞥他一眼:“其实我对每个人都很客气。”

“喏,除了对我。”

“谁让你最不省心。”

“不要这么无情啊司隐,我也很努力的。”Giotto故作委屈地抱怨着,配上那驯鹿一样无辜的眼神,看上去居然和真事似的,“念在我还为你准备圣诞礼物的份上,多少宽容一点吧。”

司隐一怔,尚未反应过来,便见他将手自怀中探去,把一个精致的小礼盒伸到自己面前。

里面赫然躺着一枚造型新奇的发卡,两只蝴蝶簇拥着樱花一朵,银色为底辅以金紫点缀,栩栩如生。

“据说这种材料叫作秘银,能保持长久不致褪色,司隐会喜欢的,对吧?”

司隐接过盒子,静默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眸看他:“你当时执意要跑回去取东西,就是为了这个发卡?”

“……诶?”

“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

Giotto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啊……喔!”话音未落小腿就被用力踹了一下。

“这是对你不要命行为的惩罚。”

“没关系啦,不要生气,我保证不再有下一次好不好?”

司隐轻哼,却也没再说什么,只用发卡将长发尽数别在了脑后,有一绺垂落在耳边,发尾微鬈,衬着她莹白的皮肤,竟恍然凭添了几分妩媚气质。

“多谢。”

Giotto连连摆手,斟酌半天言辞,终是很认真地回答:“是我应该感谢你。”

她若有所思地扬眉,等着他继续解释下去。

“是要……感谢你替我刺了那一刀。”

刺向查理的那一刀,他知道,换作自己,绝不可能毫不犹豫。

她本可以不那样做,然而依然选择为他再背一条人命。

“不是什么大事,你日夜都记着,反倒令我很别扭。”司隐靠在石壁上,唇角轻勾似笑非笑,“在你成为真正雷厉风行的首领之前,我的刀恐怕还得接连出鞘。”

是雷厉风行,而非心狠手辣,她不认为他有朝一日终能变成心狠手辣的BOSS,若是那样,他也就不是Giotto了。

“事实上,我一直很好奇。”Giotto低声道,“司隐,你这究竟是一把什么刀?”

这是他心中长时间悬而未决的问题。

她很自然答道:“受诅咒的妖刀啊,用你们的话来讲,该算是……被女巫施法的黑色兵器。”

“……”

“怎么?我可没骗你,所以才没人能够操纵它。”

“那你是怎么控制的?”

“我么?我也不晓得,但是当初为了被它承认,我也的确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是真的,在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日子是她一生之中都难以褪去的噩梦,那种疼痛入骨的感觉,能忘记才是奇迹。

Giotto在她平静的眉眼间读出了些许对往事的不堪回忆,他迟疑片刻,像兄长一样,温和地把双手按在她肩膀。

“我懂,不过那也无所谓啊,至少你现在已经变得足够强大了。”

强大到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其他重要的人。

司隐低低笑道:“或许要以永远不能站在阳光下作为条件呢,就如这把刀,生来就该归于黑暗。”

“可是你也说过啊,光明和黑暗是并存的。”

“你竟然承认了这种理念么?真令人意外。”

“司隐总是这么直率,但……”Giotto微微眯起眼睛,眸底光芒明亮澄净,不染尘埃,“我知道,你是对的。”

他坚持着自己的信仰,却也无法否认她所陈述的事实,尽管彼此之间不能达成共识,却不妨碍信任与默契的产生。

不过还没等司隐回答,洞外就传来了G那标志性的粗犷嗓音。

“喂,你们俩打算唧唧歪歪到什么时候?Giotto,我劝你最好赶紧出来,否则有人要发飙了。”

“别闹了G,难道还会有什么比目前情况更糟糕的吗?”

……而下一秒Giotto就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论有多么可笑了。

因为他看见了和G一同前来的朝利雨月。

当然,朝利雨月不是重点,重点是此人后面还跟着阿诺德。

玉树临风的青年着黑衣留浅金短发,一双淡蓝眼眸清冷无波,就那么平静地正视着Giotto,漠然开口。

“若被别人得知,我有你这么个蠢而无能的朋友,真是会丢尽面子的。”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留情面啊……”

“根本没必要给你这家伙留情面。”

身为国家情报部首席,他放下手头工作不辞路远赶来西西里,就为了遵守曾经和Giotto的约定,结果现在竟发现对方的自卫团非但未起规模,甚至还被人扫荡了根据地,狼狈至此,说不恼火才是假的。

朝利雨月在旁无奈笑道:“阿诺德,现在不是责备的时候吧?毕竟凭借Giotto他们的力量,要在短期内发展壮大也不容易,吃点苦头是难免的。”

“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呐,就目前而言,打起精神重整旗鼓最重要吧?”

Giotto悍不畏死走上前去,紧紧握住了阿诺德的双手,言辞恳切:“阿诺德,我丝毫不怀疑你的能力,既然你已经来了,那么就说明有十足的把握对吧?放心,这步棋如果走对了,你的终身大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众人:“……”他们的BOSS总有特殊的作死能力。

阿诺德黑着脸从他掌心把手抽出来,从怀里取出一对锃亮的手铐在指间转着,面色不善:“比起那种莫须有的事情,我更倾向于直接解决你,然后找个新首领接管自卫团。”

“喂喂,你这混蛋可别乱来啊!”G对某情报部长向来有点意见,闻言立刻谨慎拔枪,顺便把Giotto扯回了自己身边,“自卫团只能有一个首领,并且必须是Giotto!”

“不要紧张啊G,阿诺德就是说说而已,他不会忍心对Giotto下手的。”朝里雨月轻描淡写安抚着同伴的情绪,随即又将注意力转到了另一方面,“……咦?G,那位就是你提过的日本姑娘么?”

果然,司隐正抱臂倚在不远处看戏,见大家蓦然都把目光转向自己,略一颔首算作打招呼。

“初次见面,我叫绫濑司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