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美国,就算是晚间,气温也是不低,繁星下的林树间隐秘着夏虫鸣叫声,偶有一丝凉风习习吹来,不过就算如此,长时间地贴在一块仍有些许闷热。
“……恭弥?”许久不见云雀的回应,看不到他表情的吉尔伽美什再次开口唤道,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被勒地有些难受,云雀挣了挣,却变本加厉缚得更紧。见状,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若是在大庭广众下,无论是发生和此刻相同的境况还是又一次被吉尔伽美什用天之锁带走,他都不想看到。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云雀轻轻开口,“回去吧。”
这些天吉尔伽美什没有停止过寻找云雀,虽然知道云雀乘坐客机的降落地点,可之后去了哪他却是一无所知,何况帕契村又极其隐秘。他做不到干等着云雀自己回来,也不愿用梦中的手段,那就只能自力更生漫无目的地搜寻了,自然似乎毫无所获。
尽管让吉尔伽美什意识到错误堪比普通人登天,让其金口坦诚自己错了更是比登天还难,但是这会他却是只有忐忑与惶恐,因为那个梦的关系,他觉得云雀随时随刻都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离开,而最终与世界一起终焉的结局也会发生,就如此刻,云雀这副淡极的模样与态度甚至令他产生了会随时消散的错觉,这种无能为力的极致痛苦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这或许比他失去恩奇都的时候更无法接受。
生离与死别,哪种更痛苦很难一概而论。可对吉尔伽美什来说,死亡并不是终结,他能为恩奇都向众神宣战,可失去云雀,这只会让他满腔的愤懑与无力无处宣泄,所以在梦境中他会选择自我毁灭,与世界的意志同归于尽,谁也不能阻止英雄王的报复。
云雀又等了半晌,也不见身后的人有动作,他偏首看向垂头在他肩上的吉尔伽美什,“你怎么了?”
吉尔伽美什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思绪,稍稍松了些力道,却没有放开云雀,他召出了维摩那,向后一跃,便带着云雀到了辉舟上,辉舟迅速升空,没有停顿地向着东方急速掠去。
云雀瞥了眼固执地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微微皱眉,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略调整了姿势,也没有刻意远离吉尔伽美什,就靠在他身上,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辉舟外迅速划过的夜景,因为结界作用遮挡了罡风,从静谧的内部看起来恍若静止了一般,头顶是漫天的星辰,听着耳边清晰的心跳声,云雀看着看着,居然就这样渐渐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大白天,云雀发现已经回到了东京的宅邸中,他和衣躺在床上,而吉尔伽美什正看着他睁眼。
惺忪地坐了起来,云雀觉得有些疲惫,明明应该是睡了一晚上了吧。
“不睡了吗?你才睡了两个小时。”吉尔伽美什也坐起身,因为时差的关系,日本的白天等于美国的夜晚。
云雀看他一眼,摇了摇头,下床想要去洗漱清醒下,“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吉尔伽美什一怔,随即神色复杂地应了声,“恩,正好我也有话。”
十五分钟后,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了小客厅中。吉尔伽美什倒无意如此,这种生疏而正式的交谈方式在此时此刻只会令他感到不安,可对面的人却不容拒绝地跟他保持了距离。
云雀双臂抱着胸,两腿相叠,在一片难言的沉默中,他抿着嘴,眼神莫测地盯着吉尔伽美什,直把对方瞧得绷紧了身躯。“那么,”他朝对方微微抬了抬下巴,开口,“说吧,你哪里错了?”
吉尔伽美什:“……?”
见之一副好像被自己言语惊到不明所以的傻愣样,云雀皱眉,“你不是说你错了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错在哪里大家不都是心知肚明的吗?!心里这样腹诽着,吉尔伽美什嘴上却不敢这么说,他清了清嗓子,话语没经脑子过滤便出了口,“咳……我不该连续三天和你做/爱让你下不了床!”
“…………!!!!”云雀一瞬间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他突然觉得近日来沉在静如死水般心下的某种情绪有即刻爆发的倾向。
吉尔伽美什说完心中便咯噔一声,他敏锐地察觉到云雀的呼吸好像岔了一下,周身的气压也扭曲起来,“我……”他张了张嘴,想补救般地说是开玩笑的,可是那明显不合时宜的解释可能带来的后果……
“我做了一个梦。”最终,吉尔伽美什这样说。
云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梦见你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回忆梦境中的内容,吉尔伽美什不自禁地垂下眼,语气也低沉起来,“你失去了穿越后的所有记忆。”
等了半天也不闻下文,云雀动了动嘴巴,“……然后?”
“我把你的世界毁掉了。”他跳过过程说结果。
云雀:“……”
不待他有所反应,吉尔伽美什抬起眼又道,“所以我想说,恭弥你只认定特定的我,我也是如此。不管是谁,若是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都不会放过。”
“所以你就毁了我的世界吗?”
“恩,虽然代价是我的一切包括存在。”
或许从不曾对人解释过,吉尔伽美什三言两语的解释听起来似乎只能让人感到不快,而忽略其中的认真与重视。也因此,云雀并没有嘲讽回去或是爆发去咬杀他,抑或冷怒地负气离去,而是沉默了下来,尽管他确实被他生硬的表达气到无语。
其实换做是云雀自己,被人以侮辱尊严的方式勒令自杀,若有机会他也会狠狠报复回去。吉尔伽美什虽然没有阐述梦境的具体内容,可他能想象到那种心情,因为他也体会过,而最后选择同归于尽方式的他或许比当初的自己更为决绝。
默默思索的云雀忽然愣了愣,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在为吉尔伽美什找借口,找原谅他的借口,不惜以换位思考的方式,明明最开始是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的,自己的骄傲也无法忍受这种强行赋予的“爱”,甚至他都不知道这还算不算他所认识的吉尔伽美什。可是,当化零为整后,他已经分不清了。
“恭弥。”吉尔伽美什猜不到云雀此刻在想什么,见其始终不语忍不住开口叫他,“我说完了,你想说的是什么?”不会单单问他哪里错了吧?
云雀将视线转到他的脸上,准确捕捉到了他潜在的意思,正在说服自己就这样吧,原谅他好了,反正到现在为止到底谁欠谁得多早已难以细数了,既然在最最愤怒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和他彻底断掉,那就不要再纠结计较太多了的云雀,默默地把自己本来欲说出口的话语给咽了回去,他觉得有时候吉尔伽美什真的相当讨厌,他不是很会揣测人心吗?怎么现在就不行了?默契去哪里了?问他的错处难道不是给对方一个台阶吗?接下来不是只要认错,他勉强原谅就好了吗?
本来就碍于颜面对说出原谅的话有些困难的云雀,这下更说不出口了。
说起来,他之前说的一堆话看似诚恳,实际上还是一副惹人厌的自大傲慢样吧,云雀直接把之前还体会到的认真与重视给无视掉了。
“……恭弥?!”见云雀突然弯起了嘴角,吉尔伽美什却只感受到不好的预感。
云雀被气笑了,“我没什么想说的。”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微微睁大眼的金色英灵,一字一顿道,“我认为你还是去做梦好了。”潜台词他还是去死吧。
吉尔伽美什不知道哪里出错了,他觉得云雀虽然在笑,可是内里却好像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而这情绪的转变仅仅是在他问完后的几秒钟之内,不等他再次询问,云雀已经转身走了。
吉尔伽美什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几天,吉尔伽美什处于水深火热中,云雀总算不是那种好似什么都无所谓的平静样了,可却再也没有给他好脸色过,之前的搂搂抱抱亲亲也是毅然拒绝,关键他瞧着云雀那冰封似的表情,居然就默默地松了手,更不要说强迫了,而晚上睡觉的时候,亦是只有云豆可进入,他只有在云雀睡着后才能靠近,做白天被拒绝的搂搂抱抱亲亲的事情。
如此过了几日,见依旧没有丝毫缓和的云雀,吉尔伽美什不免有些心焦,他知道梦里的事情一定会发生,而在这之前,他必须要做出对策,然而目前云雀的态度显然不会配合他。
终于有一天,吉尔伽美什决定去一趟冬木市,快去快回,在这个世界他唯一聊得来比较熟的就只有言峰绮礼了,虽然他并不觉得那个男人能帮到他,但聊胜于无,况且他最终还是要带着云雀去他那里一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