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彩香的诉说,德义捏了一把汗,如若回到老家梅菜庄,民兵不就会马上把自己押去公社转送县公安局吗?
然而,彩香为已经定罪的自己通风报信,帮助逃跑,不也同样面临牢狱之灾吗?
德义思考再三,力劝彩香下车回家,与自己分手。他知道自己的投机倒把罪已经坐实,他走南闯北东躲西藏已耽误了彩香那么多年,如今不忍心再让她等下去。
彩香讪讪地笑着,也不与他争论,只是粘着他一路前行。她想,出了县界德义就安全了,届时再作打算。她坚决不回去,她要和他永远厮守,去浪迹天涯。
几经周折,两人来到鹭城。幸运还是光顾了他们,不久就开起了梅菜香酒馆。
德义和彩香的爱情遭遇毅虹感同身受,看着他们幸福地开着夫妻老婆店,毅虹的心里有多羡慕,简直难以用言语表达。
德义告诉毅虹说:“酒馆兴旺,夫妻恩爱,确实来之不易,但最不能忘记的就是你们海通。”毅虹十分诧异,思锁目不转睛地盯着德义,不明其中缘由。
德义接着说:“十里坊有个金楚生,若不是他丢了钱,我早就在长江里喂了鱼,哪有我任德义的今天?”
“德义他执意要去海通向金楚生当面致谢,我怎么劝怎么拦都挡不住他的报恩之心。也罢,人们常说,感恩之人人皆敬之,一切美好都源于感恩。我就由着他的性子来。”彩香补充说。
那天,彩香送德义去火车站。她心中忐忑不安,一千多公里的路程,还得从申海乘船横渡长江,哪知道途中会出现什么?
德义看出了彩香的担心,说:“亲爱的,放心,不会再发生沉船事故的,上帝既然给了我娇妻,又怎么会让我去死呢?”
“呸呸呸,不准胡说。”彩香连忙捂住德义的嘴说,“我命令你回来开夫妻老婆店。”
德义憨笑着点点头。
彩香依偎在德义的怀里。熙熙攘攘进出火车站的旅客不禁把目光投向了他们,有的羡慕,有的不屑,有的唏嘘。那个年代,很多人一时还不能接受男女之间在公共场合的亲密。
“大姐。”
“向城,真的是你呀?”彩香既高兴又不好意思地从德义怀里挣脱出来说。
周向城因向彩香透露抓捕德义的秘密而遭追捕,现在突然在异乡见到了她,不禁心头一酸,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他尽力掩饰自己,说:“大姐这是要去哪儿?”
彩香亲切地拉住周向城的手说:“不是我,是德义。”她又转过头去,说:“德义,这就是救你的恩人向城。”
德义立即迎上去紧紧握住周向城的手,说:“大恩不言谢。”
德义仔细打量着站在面前的恩人。头发蓬乱,服装褴褛,污垢遮盖了帅气的脸庞。
彩香看到他这副模样心头一揪。她很纳闷,英俊得志的少年怎么如此不堪?莫非出了什么事?
周向城作为社教工作队成员从十里坊回老家滨江小镇不久,就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由于写得一手好字,公社打击投机倒把专案组抽调他与另一位女知青搞外调材料。也就是根据所掌握的嫌疑人的犯罪线索,外出进行调查核实,并按照“五何三证”的要求,形成书面材料。
刚插队没有下地做过一天农活,就干着吃墨水的工作,一同插队的知青别提有多羡慕了,他的内心也有些少年得志的轻狂。古人云,福兮祸所伏。谁知是祸是福呢?
他们的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调查牛贩子介绍了多少条牛,拿了多少介绍费。
查起来也很方便,只要找到某生产队会计回忆一下何时买的牛,再翻开账本核对无误,写成文字盖上公章就算大功一件。
经过三个多月的调查,形成了约摸半尺厚的材料。周向城满心欢喜,因为过去被借到公社搞调查材料的人,工作结束后,都会安排适当的工作,有的甚至会推荐上大学。
公社特派员兼专案组组长说,工作远远没有结束,还要到外省市调查哩。
于是,他就和女知青长时间辗转于江浙沪一带。女知青说,开两个房间很浪费,不如两人合一个,省下来的钱两人均分。作为步入社会不久的小弟弟,女知青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总是尊重她的意见。
进入客房,周向城什么都感到新鲜,房间里的所有物品他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其实这倒没什么,陈奂生上城不也是如此吗?
然而,女知青和他同居一室,他遇到了许多更新鲜的事儿,甚至新鲜得让他难以自拔。
他们的衣服都晾在一起,最吸引他眼球的,是女知青的棉毛衫。领口和袖口都是后换的,双袖管外侧打着补丁。这是节约还是家里经济条件不好?
他想起了她外裤的补丁。两人刚刚合作外调时,她总是穿一条卡其布外裤,屁股和双膝都打着补丁。屁股上的两块补丁既大又圆。走路时,仿佛觉得屁股上有两只硕大的眼睛在盯着你,有点搞笑。
补丁是用缝纫机缝上的,裁剪也很考究。手工缝制的补丁真无法与之相比,说有天壤之别也不算夸张。
她穿着打着四个大补丁的裤子,总喜欢在群众中走来走去,似乎这样就与农民一样了,可谁也不会把她当乡下人。周向城上下都穿着新衣服,还是不脱土。向城虽然不服气,但也改变不了人们的看法。因为他出生于滨江小镇,那里南临长江,三面被农村包围,除了居民户口吃城镇定量粮外,其他与农村别无二致。
周向城是有自己主见的人,就是不轻易说出口而已。他看不惯女知青,觉得她装腔作势。在他的眼里,女知青穿打补丁的衣服,是故意装着与农民打成一片,目的是争取群众好评而推荐她上大学。
因此,周向城在内心保持着与她的距离。
人也是善变的动物。看看她穿着打补丁的裤子和棉毛衫,瞧瞧她骑着二十六寸凤凰牌自行车的婀娜身姿,也不知道啥时候误解就烟消云散了。
打那以后,他对她的什么都感兴趣。
女知青把胸罩和月经带洗净后晾在卫生间相对隐蔽的地方,然而就巴掌大的地方,怎么藏也躲不过周向城的犀利目光。他从来没见过这些玩意,总是猜想着它们的用途。想着想着,心就怦怦直跳。
他自以为是地认为,女知青为什么故意让自己看到?难道是在提醒他什么吗?
她洗澡和如厕时,虽然反锁着门,但关不住哗啦哗啦和唏哗唏哗的声音。他伫立门外,浮想联翩,甚至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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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白天外出工作,晚上在房间里整理材料。具体的文字工作当然是周向城干,女知青搬张椅子紧挨在他身边坐下进行指导,两人的身体自然挤在一起。
浓浓的成熟女人的气息踅进他的鼻孔,使他的血液循环加快。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发着光的双眼粗暴地扫视她白里透红的苹果脸,激动的小心脏仿佛要蹦出来。
他不好意思地迅速收回目光落到纸头上,但此刻他的每个细胞都跳动起来,手抖得竟然把字写得歪歪扭扭。眼中只有楚楚动人的她,心中充满对那些神秘的向往。
他神魂颠倒得夜不能寐,女知青的一点点动静,都能使他的心情翻江倒海。他侧着身屏住气,面朝女知青的方向,那胸部的曲线和腹部的起伏,就像高压电流流遍他的每根神经,使他的身体强烈抖动。他想悄悄地坐起,爬到她的床上,但是,他不敢。
平静下来后,他又感到很可笑,一个毛头小子,想着人家大城市的大姑娘,简直是天方夜谭。小镇子的人就跟农村人一样,永远被大城市的人瞧不起,就像白天鹅鄙视黑天鹅一样。每每想到这里,他总是收起放纵的心。
有的场合确实也很难把控。有次两人的衣服被大雨淋透,可洗净的衣服尚未晾干,他俩洗完澡后只能套上睡衣。
他开始胡思乱想,本能的反应使他不能自已。女知青上下打量着他,小小的房间他无法躲闪,只得向前弯腰,以掩盖自己的冲动。她似乎看到了什么,脸刷地一下红了,红到了脖颈。她情不自禁地靠近他,冷不防的周向城吓得后退到墙壁……
后来,女知青有意无意地讽刺挖苦他是胆小鬼,不像男子汉大丈夫。
也许她说得对,他只是叶公好龙而已。
出差的最后一夜,他整宿未眠,总是蜷起双腿,用膝盖顶着被子,掩盖自己无法抑制的冲动。
荷枪实弹,擦枪走火是难免的,那夜他真的走火了。当然,过去在梦中也发生过,那毕竟在梦中,醒来后虽有些失落,但由于记忆破碎,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这次可不一样,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惬意后,小心脏就像飘荡在半空之中,空灵,恍惚,恐惧……
她喃喃地喊:“向城,向城……”。
周向城闻声一屁股坐起,被子被掀落在地上。
她来到向城床边,理智地打开灯,灯光把向城的床照得连个斑点都藏不住。向城瞅着脏兮兮的褥子,羞得真想躲到床底下去。
她抿着嘴笑道:“羞什么?你看你,那么着急。”
出差回来后不久,女知青招工回城。她离开前给周向城递了张字条,上面写着:“我回城,你能来看我吗?”
周向城虽然从未向她表白过什么,更没有做过什么,但在出差的那段日子里,她占据了他的心中的全部位置是毋庸置疑的。
这张字条使周向城不能平静,他刚步入社会,家境不堪,如何与一位比自己大八九岁的已经回城工作的女知青交往?他一时没了主意。
周向城脑海中充斥着这个女人的形象,他理智地问自己,这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