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少山多梯田多,这是知青队的实情。金锁经过实地调研,拿出了组建副业场,开辟知青队致富路的计划。白宁颇为欣赏,鼓励他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金锁的致富计划,让每年只能吃上一两次肉的知青们心花怒放,强烈希望由金锁领衔建立副业场。
白宁把大伙的意见向大队支书苟石作了汇报。他说,咱黑铜山,每户养一两头猪是允许的,可从来不曾有建副业场的念头,本钱哪里来?劳力哪里来?总不能雇工吧,那是资本主义的东西。
白宁说,金锁从部队下来,他脑子灵有办法。
苟石说,千万小心,姑娘,宁可穷点儿,也不能犯错误,不能影响到回城。苟石瞄了一眼白宁起伏的胸,咽了一口口水,觉得就这样否定了她的意见不合适,就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说:“这样好不好?让金锁当副队长协助你,你与他迟早要结婚生子的,他就可以接替你的工作。至于建副业场的事就当我没听到。”
白宁的心凉了半截,但又觉得老苟的话语重心长。知青们谁不想回城?如果因为建副业场而影响了回城,还不要咬金锁的肉?她犹豫了,甚至可以说是想打退堂鼓。但是,金锁信誓旦旦,大伙儿热情如火,怎样才能让他们降温呢?
开会讨论是白宁惯用的办法。她严肃认真地传达了支书苟石的意见,有的地方还加重了语气。紧接着就是引导性发言,她觉得这样做容易统一思想。
白宁讲完了,会场上一片沉默,很显然,是不支持她的意见。
金锁打破沉寂,说:“支书的意见不是不同意我们搞副业,是担心走资本主义道路。同志们,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是什么?分水岭是公有制还是私有制。我们搞副业,挣的钱都是集体的,队里有了钱,分配时就能提高工分的分值,大家就能多拿报酬,这是社会主义。既然是社会主义,怎么会影响大伙儿回城呢?”
毅花十分支持金锁的想法,但她觉得她说话没有分量,担心让城里人耻笑。她暗地里给熊虎踢脚,让他发言支持金锁。熊虎完全领会毅花的意思,但仍对金锁有成见,就是不肯发言。毅花急了,使劲踩他的脚面。
熊虎疼得要命,“哎呦,我说,”他瞥了毅花一眼道,“我说说,我赞成金锁的观点,我支持建副业场,支持金锁当副队长。”
毅彩说:“我不懂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在十里坊,我们队里也搞副业,养猪,养牛,磨坨粉,种蘑菇……什么能挣钱就做什么。”
会场上顿时掌声一片,都支持建副业场。
白宁说:“我也赞成大家的意见,但支书说‘至于建副业场的事就当我没听到’,我们可以推举一名副队长,主抓副业生产,回避‘副业场’的说法,给支书留个面子,怎么样?”
白宁毕竟是队长,考虑问题比较全面周到,金锁从心底里佩服。
经过举手表决,一致选举金锁为知青队副队长。
致富蓝图好绘,致富路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金锁走马上任,如何实现他的致富计划呢?
知青队虽然粮食充足,缴完公粮后,集体还储备不少。但是,除了卖粮的收入,其他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每分工才值三分钱,一年苦下来,每个知青也才分得三四十元钱。集体的账上,经常是挂一串红灯。
没有本钱,放开手脚大干就是一句空话。金锁感到无处下手,知青队的致富路究竟在哪儿?
严峻的事实逼迫金锁放弃大手笔的计划,思来想去,还是养猪最切合队情。在十里坊时,毅彩是养猪能手,老母猪、大肥猪都养过,为队里挣了不少钱。具有养猪技术这是最重要的一条啊。其二可以就地取材,山上到处是宝,盖猪舍的材料和喂猪的饲料十分充足。再者,梯田土壤贫瘠,有猪粪做肥料,一定能提高产量。
那天,天还没有亮,和谁也没有打招呼,金锁就独自离开了知青队。
全队的人围在一起吃午饭,大家向白宁打听,问金锁去哪儿了。她没有好气地说:“不知道,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队长?”
“我回来了。”金锁兴奋地喊。
大家一窝蜂围了上来,只见篓筐里有五头活蹦乱跳的小猪。
“大家看看,是公还是母?”
“什么公母,金锁,你哪来的钱?”白宁诧异地问。
“对呀,哪来的钱?”大家几乎异口同声。
“你说呀,不说这猪我们不要!”白宁有点生气地说。
事情是这样的,金锁想大干一番事业,准备从建养猪场入手。既然是养猪场,总得有几十头猪吧?这需要一大笔钱啊。于是,他去向会计打听,会计告诉他,目前账上仍然赤字。
他苦笑,还几十头呢,买几头猪的钱都没有。咋办?他知道,知青手中多少不等有点钱。由知青队向大伙借,等猪出栏赚了钱再还给大家。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他估摸着,从小猪入圈到出栏得半年时间才能还上钱,知青们会同意吗?本来对搞副业大队就有不同意见,如果因为不想借钱,进而否定办养猪场,那该怎么办?
他挠挠头,心想唯一的办法就是自掏腰包,把退伍的补贴拿出来。说实话,真要动用这笔钱,金锁心里还真舍不得的。
然而,金锁想到了危机。如果就这样得过且过,等知青全部回了城,就剩下他和毅彩、毅花三个人,穷兮兮的知青队还能存在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自己何去何从?难道还回十里坊见那个畜生父亲金楚生和已是破鞋的沈毅虹?只有把知青队建设好了,才有立足之地,这不是妇孺皆知的道理吗?
于是,他掏出自己全部积蓄,买回了五头小猪。
他在购买之前就计划好了,采取母鸡下蛋孵小鸡的办法,花小钱办大事。所以他买的五只小猪都是母的,作为种猪,养大后配种产猪崽。这样,养猪场就建起来了。
知青们一个个翘起大拇指,夸金锁风格高,点子好。
白宁从金锁来知青队报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自己看成是金锁的真正未婚妻了,控制金锁的感情,控制金锁的身体,控制金锁的钱物,控制金锁的一切,这些控制欲已经渗透进她的每个毛孔。她气鼓鼓地把金锁拉到门外,高声责问:“结婚的钱怎么办?”
这话把金锁问住了,白宁是假戏真做,真把自己当未婚妻了?竟然想到了结婚。
哎,整个知青队的人都知道,金锁落户知青队,是因为白宁是他的未婚妻。白宁还故意渲染她与金锁的感情。金锁内心很痛苦,从感情上讲,他并没有把白宁当成自己的未婚妻,但是在心里还是非常感激白宁出手相救,使他免遭回十里坊的厄运。
作为白宁的未婚夫,这是落户知青队的唯一理由,金锁无法把心里话公开。那样的话,岂不要给他扣上欺骗组织的帽子?
金锁彻底没有了脾气,不将错就错弄假成真,难道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他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节外生枝,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先顺着白宁再做打算。至于结婚嘛,是两个人的事。真爱上她了就结,如果不爱就拖。
金锁说:“没有钱就暂时不结,等有了钱……”
白宁说:“永远没钱就永远不结婚吗?”
“你别激动,过半年就会生小猪,再半年小猪就变成肥猪,猪卖了,钱不就有了吗?”金锁故意挑逗说,“没有钱也不是不能结婚,等这五只小猪长大能配种了,我俩也配……哈哈哈,不不是,是结婚,到时候你生伢儿,猪下崽儿,双喜临门。”
“去你的,你才是头猪,办事不动脑子。”白宁扑哧一笑,食指点着金锁的脑门说,“那就让你这头猪好好繁殖吧。”
“娘子,请。”金锁见白宁火气消了,便俏皮地拉着白宁进屋,餐厅里掌声雷动,就像一对新人步入婚姻的殿堂一样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