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港除了驻扎着定海卫的这些士兵外,另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朝廷机构,那就是专门管理海上对外贸易的市舶司,职能相当于后世的海关。
市舶司这一政府机构起源于唐朝,在宋朝时最为兴盛,甚至市舶司的税收一度占了宋朝财政的十分之一还要多,只可惜到了明朝后,因为海禁的施行,导致市舶司的职能也大为萎缩,虽然广州、泉州和宁波还保留着市舶司,但最多也只是负责对朝贡的番国使者朝廷接待,收取的税收也是大为减少。
在大明保留的三个市舶司中,广州的市舶司应该是最大最完整的,毕竟那里负责接待的番国最多,收取的税收自然也最多,甚至光是负责招待番国使团的驿站就二十间房屋,相比之下,宁波和泉州的市舶司就差太多了。
以宁波的市舶司为例,这里只负责接待倭国的使团,每十年才能朝贡一次,也就是说,市舶司每十年才有机会工作一次,剩下的九年却一直闲着没事干,再加上收取的税收也要上交,所以宁波的市舶司已经从一个油水丰厚的衙门变成了清水衙门。
甚至从明成祖时期到现在,市舶司的最高长官也一直是由浙江按察使兼任的,司中的官员也是残缺不全,直到周重来宁波之后,内阁才下令让按察使卸任市舶司的提举之职,从市舶司内部选出一个人担任提举,然后又从其它地方调任了一些官员补充到市舶司,这才把宁波市舶司的官员勉强补齐了。
周重把军队的操练事宜全都交给神瑛等人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位于宁波港的市舶司。只是当他来到到这座曾经兴盛无比的海关衙门时。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只见出现在他眼前是一座破败无比的院落,四周的院墙已经倒塌了大半,让人可以看到里面荒草丛生的景象,甚至里面前建筑也同样倒塌了不少,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荒废多年的鬼宅一般,若非依然耸立在那里的正门上挂着“市舶提举司衙门”的牌匾,恐怕周重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里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市舶司。
“吴山。你确定这就是市舶司?”周重抬头看了看正门上的牌匾,依然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说起来大明官场有‘官不修衙’的传统,这也导致很多官府衙门都十分的破旧,但再怎么破旧,至少看起来还能住人,可是像眼前这座市舶司这样,简直已经和荒废的鬼宅一般的,却也十分少见,甚至可能整个大明也就只有这一处。
听到周重的问话,只见吴山同样苦笑一声道:“启禀大人。这里的确就是市舶司,属下为了确认还曾经找人打听过。结果据知情的人说,因为以前市舶司每十年才接待一次倭国的使者,所以市舶司平时根本没有人办公,更没有人打理,导致市舶司常年没有人来,最后就成了这副样子,就连门上的那幅牌匾,还是新任的提举杨统杨大人上任后新换上去的。”
对于吴山的解说,周重听后也是无奈的苦笑一声,他倒是可以理解市舶司中官员们的无奈,毕竟无论换作是谁,在市舶司这样十年才办一次公的衙门里呆着,恐怕最后都会懈怠下来,衙门变成这副模样也就情有可原了。
当下周重抬腿进到市舶司衙门里面,沿着满是荒草的小路来到衙门大堂的位置,想要见一见负责这里的那位杨提举,可惜这一路上竟然连个人都没有遇到,一直等到他进到大堂里,才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吏正坐在一根柱子下打瞌睡。
周重他们一帮十几个人进到大堂中,立刻惊醒了那个老吏,当他看到衙门中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大部分都是威风凛凛的锦衣卫,为首的则是一位气度不凡的年轻官员时,立刻也是吓了一跳,急忙跑上来行礼道:“小人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前来市舶司有何要事?”
“你们市舶司的杨提举呢,让他快点前来参见提督大人?”对于这种小吏,自然不用周重亲自开口,旁边的吴山立刻吩咐道。
“提督大人?”这个老吏听到这个官职时先是一愣,紧接着立刻猜到了周重的身份,当下也是吓了一跳,毕竟周重来到宁波港后,就立刻对定海卫进行了一系列的动作,特别是撤消了程全的指挥使一职,更让他的大名传遍了宁波港,现在无论是官场上还是民间,都对周重这个新任的四海提督有所耳闻。
“大人稍候,提举大人正在后院办公,我这就去通禀!”老吏说完转身飞快向后院跑去,同时暗自庆幸自家老爷是个官迷,否则这个时候还真不好找到他。
市舶司衙门后院的一个破旧的房间里,新任的市舶司提举杨统正乐不可支的坐在那里,只见他右手拿着自己的任命文书,左手把玩着新到手的提举官印,在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感慨,他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只能做到从六品的副提举官职上了,没想到这次竟然由内阁亲自发文,使得按察使大人交出了兼任的市舶司提举一职,最后更是落到了他的头上,这对于杨统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杨统今年五十多岁了,以前也是举人出身,后来花钱活动了一下,这才被分派了一个九品的小官,接下来又经过他多年的努力,总算是熬到了七品县令的职位,当时他才三十岁,也算是比较有前途的官员,但可惜后来他在官场上得罪了人,结果从七品的县令升到从六品的市舶司副提举,看似品级是提升了,但市舶司却是个冷衙门,来这里的人要么是得罪了人,要么就是来养老的,根本没有升迁的可能。
杨统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当官,也就是民间俗称的“官迷”。他在刚被调到市舶司时,心中也十分不甘,拼命钻营想要外调出去,哪怕是降级也成,毕竟只要出去了,他就要升迁的可能,不用呆在市舶司混吃等死,但很可惜的是,他得罪的那人势力太大,所以一直没能如愿,最后更是在市舶司一呆就是二十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杨统能想的办法也都想过了,这也让他慢慢的死心了,准备一辈子都安心的做自己的副提举,好歹这也是个从六品的官职。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眼看他都已经要到花甲之年了,竟然遇到这种好事,一下子从副提举升为正提举,而且本来是冷衙门的市舶司好像也有些不一样,上面竟然调来一批官吏补充进来,虽然还没有说要让他们做什么,但为官多年的他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这个小小的市舶司恐怕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也正是看到自己的前途有望,再加上又是刚刚升了官,满足了杨统自己的官迷心思,所以自从上任以来,杨统几乎每天都会按时来市舶司,而且一坐就是一天,这并不仅仅是为了过一过自己的官瘾,同时他也想等着上头的命令,毕竟朝廷可不会无缘无故的把市舶司的缺额补齐,甚至还把提举一职从按察使那里独立出来,这些都说明朝廷肯定会有什么举动,而且还会用到市舶司。
不过杨统虽然把事情看的十分清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精明,比如那些刚刚从其它地方调到市舶司的官吏,他们对于市舶司还停留在以前的印象中,根本没看清朝廷调他们进市舶司的深意,所以这些人在来到市舶司任职后,除了第一天露了个面外,其它时间都是垂头丧气的呆在自己住的地方,平时连人都找不到。
想到那些调到市舶司的官员,杨统也很是不满的冷哼一声,再怎么说他也是市舶司的一把手,可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市舶司以前是个什么地方,所以那些属下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特别是那两个新调来的副提举,其中一个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嘴上说的好听,但心里却没把自己这个上司当回事,另外一个则是号称苏州第一才子,本来今生仕途无望,但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竟然让他恢复了举人的功名,而且还被派到市舶司做了从六品的副提举。想当年他以举人之身入仕,才做了一个九品的小官,熬了好几年才做到七品,可是人家却一下子就做到从六品,人比人简直是气死人。
就在杨统腹诽着自己的一帮下属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自己以前的老仆,现在被他安排到市舶司混出身的杨福从外面跑了进来,边跑还边喊:“老爷,外面来了个大人物,指名要您去见他!”
“大人物?是谁?”杨统听到老家人的话立刻精神一振,这时他心中已经有所预感,自己要等的人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