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陆胖子这个夯货在旁边鹊噪,吴节刚开始还觉得这个世界变得美好起来。可坐了半天,却总觉得少了什么。
代先生一连教了几天八股文作法,活生生将吴节憋到郁闷。这玩意儿真没有任何趣味性可言,不外乎是掌握固定的格式,填鸭子一样将空洞无味又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字句添进去。
这个时候,吴节倒怀念起前几日陆畅在耳边的唠叨,怀念起抄《白蛇传》的日子,有事可做总是好的。
乡试每三年一次,一般都由省学政衙门主持。顺天府虽然是个州府,可行政级别比一般的府要大上两级,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直辖市。因此,顺天府有举办秋闱的资格。
顺天府也早早地贴了榜文,凡本府生员与监生、贡生、荫生、官生,经科考、录科、录遗考试合格者,均可应考。逢子、午、卯、酉年为正科,遇朝廷庆典加科称为恩科。
乡试共分三场,日期定在今年九月十一,刚好过完重阳羊。
现在是八月六日,距离考期还有一个月另四天。
吴节和学堂里有资格参加乡试的生员们也由陆家出面,早早地报了名,也少了许多麻烦。
这次考试的考官按规矩照例由朝廷委派,主考宫的名字对外保密,也不知道是谁。据说,临到考试前三日,正副主考就要提前进入考场,然后出三套题目交上去,再然后,上面随意抽取一套做为考题。
主考宫是谁,又出的是什么题目对吴节来说毫无意义。就目前看来,他这只偶然穿越到明朝的蝴蝶并没有扇动所谓的风暴,历史也按照他本来的轨迹朝前不紧不慢地前进。如果不出意外,今科顺天府乡试的题目应该和真实历史上所记载的完全相同。
当然,就算有些变动,对现在的吴节来说也无所谓。他最近记忆力大进,肚子里早就背熟了上百篇经典范文,应付一场考试足够了。
听代先生在上面讲了半天课,吴节只感觉恹恹欲睡。他现在有些后悔进陆家族学了,早知道靠写个几千字的话本就能赚到五十两银子的稿费,谁还愿意进这里来受约束。不过,如果不进学堂,也认识不了陆畅这个官二代。
现在退学已经没有可能,只能再受一个多月的活罪。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在外面晒了半个时辰的陆畅终于耷拉着脑袋进来,一声不吭地坐在吴节旁边。
很快就到了中午,按例,陆家的少爷们可以回自己院子地用饭。今天的陆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没走,端着饭碗凑到吴节身边:“节哥,我刚才是着了书魔,别介意。你看那事……你是不是再想些法子,看能不能从我妹子手中把那书要回来。那就是我的心病,把柄落到人家手中,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吴节:“真没办法了。”他刚才也是被陆爽陆三小垩姐的评语弄得灰头土脸,感觉真拿那邪性的女孩子束手无策了。
看陆畅一脸的失落,吴节安慰道:“既然那书陆三小垩姐捏在手头这么长时间没有向父母举报,想来是下不了心看你受到家法惩处。我看,这事你还是厚着脸皮再去你妹子那里走一趟,陪和小心的好。”
“也只能这样了。”陆畅一腔子失落,狠狠地扒拉了一口米饭,化悲愤为食量。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在吴节的无聊和陆畅的心神不宁中过去了。
散学之后,陆畅想了想,觉得吴节所说的话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心一横,麻起胆子又朝陆爽的院子走去。他也是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进院子之中,挂在廊下的那只大鹦鹉照例喊:“胖子来了,胖子来了。”
陆畅已经没心思同这只鸟儿生气了,也懒得让人通报,就这么木呆呆地走进妹妹的房间,将吴节所写的《白蛇传》结尾朝她面前一摔,气哼哼地坐在旁边大口喘着热气。
陆爽正好洗了头,长长的秀发湿淋淋地披散在肩膀上,显得那盈盈一握的腰枝更是窈窕。
老实说,陆三小垩姐虽然鼻子两侧有几点雀斑,却是一个清丽眉毛的可人儿。可这情形落到胖子眼中,却有一股直不住的寒气不住从心底上涌。
陆畅正在看一本坊间新出的话本,名字叫什么《孔淑芳双鱼扇坠传》,这书还是他买进府来的,也就是一本普通的才子佳人小说。
故事老套不说,写得好象也不怎么样。
陆三小垩姐一边看,一边皱着秀眉。
丁香恰好在,正用棉中贴三小垩姐擦着头发,见胖子进来,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担忧。
“这书实在难看,好无聊啊!”小女生叹息一声,将那本书扔到一边,又抓起《白蛇传》的大结局随意地看起来,然后冷笑:“我道那吴节是个才华横溢的才子,想不到写的故事也浊气逼人,虽然不是俗套的大团圆结局,却也免不了要在结尾装成一个道德先生,一通说教。此人也是一个俗场……丁香,你说是不是这样?”
丁香勉强一笑:“三小垩姐,丁香不过是一个下人,大字识不得两个又怎么知道一本书是好是坏。”
“也是啊,你不识字的。”陆小垩姐突然一声高叫:“好无聊啊,府里的玩意儿都耍得够了。最近所出的几本新书,都无趣得紧。书荒,书慌啊!还有比没书看更可怕的事情吗……咦,二哥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你有一阵子没到我这里来了吧!对了,我倒是忘记了,你要准备参加下个月的乡试,现在出息了,上进了。你忙啊!”
陆畅被妹子一通埋汰,胖脸通红:“我什么人自己清楚,反正是考不上的,我忙什么忙,整天都是穷极无聊,磨皮擦痒的。这书的结局你已经看到了,我们那事怎么说。如果你还顾念着兄妹情分,就还给我。”
“嘻嘻,二哥你急了,我最喜欢看你生气时的样子了。”陆爽高兴地跳起来:“如此说来,那书我还真不能还你,否则以后还怎么逗你玩。”
“你 ……”胖子气得捏紧了拳头,半晌,却颓然地松开手:“死了死了,反正我这辈子要毁到你手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拜吧,我走了。”
见二哥真的气恼了,陆爽笑得更开心:“你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 当然是到母亲那里请安。”
“我劝你还是别去,母亲已经被你气得心口疼。”
“啊 你 ……你把书给母亲了?”胖子面上失去了血色。
“怎么可能,我还没觉得交不交上去呢!”小姑娘摇了摇手:“另外一回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府中有人传说你在外面养了个叫什么白素贞的外室,还是个有夫之妇。为了争夺这个女人,你和吴节还大动干戈。
母亲一听,顿时气得倒下了。哈哈!”
这句话不要紧,旁边的丁香身体一晃,面容煞白。
陆畅瞠目结舌:“谁他妈污蔑我,谁他妈…… 太不可思议了。你是知道这事的,怎么不解释?妈的,我先去看看母亲,把着事掰个分明,太可恶了!”
看到这情形,陆爽高兴得又蹦又跳。等陆畅气冲冲地跑出屋子,她有意味深长地看了丁香一眼:“行了,这里不用你侍侯,回母亲院子去吧。对了,还有一件事。
胖子体力不足,从妹子房间里冲出来,走不了几步就有些气喘,坐在荷塘边的一块太湖石上,刚休息了片刻,就看到丁香拿着一个信封过来,劈头将甩了过来。
“小垩姐给你的。”面容冷淡。
“什么东西。”
丁香:“你自己不可以看吗,又不是没长眼睛。”
这还是丁香第一次对自己这么说话,陆畅一呆:“丁香,你究竟怎么了?”
“我怎么了跟少爷你又有何干?你不是在外面养了外室吗,好本事啊,勾引有夫之夫,还两个人凑份子养女人。你不嫌丑,我还臊得慌。”说到这里,丁香心中一酸,眼泪连串地落了下来。
“什么凑份子包女人,什么有夫之妇,妈的,这是谣言!”胖子忍不住高声骂起娘来:“肯定是陆轩和林廷陈两个鸟人谣谗,老子若真要女人,也不可能去勾个半老徐娘,有夫之夫。这人市上,黄花闺女几十两银子一个什么样的买不来。”
“你还想去人市买人了?”丁香面容更是苍白。
“买什么买,我说了这就是谣言,丁香,枉你如此贴心之人,竟然不相信我!”胖子暴跳如雷。
“真的是谣言?”丁香气得一扭头:“无风不起浪,那个什么白素贞怎么回事?”
“日,忘记跟你解释了。”胖子更是气愤:“那根本就是书里的人物,还被人当真了。”说着话,就将这事的来龙去脉解释了半天。
丁香这才明白过来,掩嘴一笑:“原来是话本里的人物,这院子里的人啊……鸡毛蒜皮大的事,传得跟真的一样。”
“本来就是嘛,那是陆轩想搞我。”
“恩,大少爷那一房的姨娘和丫头们心可都野着了,二少爷你平日里也要多长一个心眼。这院子里的人,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可背地里都架枪带棍的。一日防贼易,终生防贼难。”
丁香唠叨了半天,突然道:“对了,二公子,有夫之妇可不一定都是半老徐娘。”
“你 ……”
丁香笑得弯下腰去,半天才说:“倒是忘记了,刚才三小垩姐让我把这封信给你。说是吴节那书虽然不怎么样,可矮子当中选人才,比外面书坊里的话本要好看一些些,她很满意。就从你那本什么书上撕了两页下来,说是先还你这些。若想要将那本书全要回去,就再写些好看的故事送过来,她看得高兴了,没准儿就打赏你们两页。只要不停写下去,总归有一天能将那本书囫囵地要回去。”
“啊,她着是讹诈,讹诈!”胖子又叫又跳,惊得旁边荷塘里那群锦鳄飞快地躲进藕花深处。
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总比一页也要不回来的好。
胖子随手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两页纸来。
丁香一时好奇,伸头看去,却是一副不堪入目的图画。立即羞得面红耳赤,唾了一口:“不要枪 ……小垩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想到这里,丁香一张脸又变白了。
陆畅看了一眼丁香,吃吃笑着:“好姐姐……”
“不要!”丁香尖——声,仓皇而逃。
……
“这就是明朝的春宫?”第二日,当吴节看到陆畅送过来的两页图画之后,大失所望。
这两页纸的图画实在不怎么样,人物表情呆板木讷不说,身体比例关系也不对。头大身子小腿也短。看起来比后世的卡通人物还有所不如,更别说高清晰度的人体摄影了。
这样的图画不但不能引起吴节的兴趣,反感觉一阵厌恶。
倒是旁边的陆胖子看得口水直流,小声笑道:“节哥,兄弟我这可是冒死把这图给你带过来的,你看这招式,牛吧!这招有个好听的名字……”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观音坐莲台而已,没什么新意。”
陆畅张大嘴,半天才竖起拇指:“不得了,节哥你连这都知道。”
“废话,又不是不得了的玩意,不就是什么老汉推车什么什么的。”吴节提起笔,粘了墨将那两张图画给染黑了,然后团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里。
正色道:“君子好俅。食色性也,本是人之大欲,可以理解。可人少年之时,血气初行,戒之在色,不可沉溺其中。再说,叫别人看到了,又将是一场风波,还是扔了的好,你那本书一共多少页?”
“统共一百来页,都是不同的花样。”
“一百多页,一百多种不同的花样!”吴节大吃一惊。
“节哥,你还是继续写吧,求你了。”
“一百多页,写一个几千字的短篇才能要两页回来,这不是……整人吗”吴节一阵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