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梦境和现实能够相互影响,就不得不小心应付。
人是群居动物,不可能脱离社会生存。
这里就不得不考虑考虑自己在梦境中所处于的生活环境,然后才能考虑其他。
实际上,病倒在床上的这十来天他根本就没有出过屋子。古人养病,讲究一个静字,不能见风见光,同关禁闭没有任何区别。
外面的实际究竟是什么模样,吴节还是一无所知。
但随着梦境的真实程度越来越高,另外一个世界的吴节本身的记忆逐渐恢复,逐渐清晰起来。
说起这个世界所处的时间段,应该是明朝嘉靖三十九年。
只不过,这个明朝好象同真实历史上的明朝有一点区别。具体来说,就是在明朝之前的几百年历史好和历史记载有些不太一样。
事情得从隋朝开始说起,隋炀帝登基之后,虽然也开大运河,对高丽用兵,惹得天下动荡。可他讨伐朝鲜半岛的时候居然顺利地灭掉高丽王朝,又将民间的反叛逐一剿灭。
意识到自己用民力大狠,已经国库空虚。杨广在接下来十多年中采取与民休息,休养生息的国策,将隋朝的国柞又延续了三百年。
既然隋朝没有灭亡,那么唐朝和未来的宋朝也不存在了。
隋朝后来还是逃脱不了王朝兴衰的循环,随着地方藩镇割据势力的庞大,终于被一个叫什么卫朝所代替。
卫朝国运也长,大约四百来年,最后因为蒙古大军南下而灭亡。
历史在这里终于回归正常,接下来的元朝和明朝同真实历史上完全一样,依旧有成吉思汗,依旧有朱元璋、明成祖和现在的嘉靖皇帝。
吴节的出身本也不错,父亲乃是南京兵部的一个六品官,尚书大人的心腹。吴节之前还有六个哥哥,可惜都夭折了。他母亲亲在三十九岁那年才有了吴节,在生产的时候因为大出血去世。
死了老伴,却老来得子,吴节父亲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悲伤还是欢喜。不管怎么说,他对吴节却是娇惯得紧,捧在手里怕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等吴节一满六岁,就出高薪请名师为儿子发蒙。
可惜梦中的那个吴节是父母在三十九岁时才生的,因为他母亲是高龄产妇,加上怀孕期间又得过风寒。于是,吴节一生下来脑子就不太灵光,人也笨得紧,根本就不是一个读书的料。认识几百个汉字,堪堪将《三字经》背熟之后,就不再去学堂。
吴节父亲见儿子实在不是那个料,又怜惜娃娃在胎里落下了病根,自然是溺爱有加,也不逼他读书。
反正就是一个呆子,能识几个字就算不错了,其他也没什么指望。
吴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可吴父做了一辈子官,宦囊颇丰。如果不出意外,吴节可以平安地做一辈子痴呆大少爷,混吃等死。
南京城中贵人虽多,却大多是倒架凤凰,落魄得很。仗着兵部尚书和的势力,吴节父亲在南京很是风光,欺男霸女谈不少,偶尔借着官威欺负欺负人也是常事。蛾子就是在那段时间被吴节父亲买来服侍儿子,并延续吴家香火的,据说当时还用了些威逼手段。
人家好好一个良家女子,就这么被吴家给弄成了奴婢,说不恨却是假话。进了吴家,蛾子见自家少爷是个呆子,心中更是悲凉。尤其是在被吴节用强破了身子之后,还想过去死。若不是家中父母和兄弟都要靠吴家接济,没准就去投了秦淮河。
当初的吴节虽然傻,可这种男女之事乃是生物本能,也不知怎么的就学会了。
事情在三年前发生了极大变化,同真实历史上一样。这一年,南京发生了一件大事:振武营军变。
振南京振武营,是嘉靖三十四年十二月初三日,由南京兵部尚书张鳌为抗倭而创建的,营中军官多是开国勋贵之后。
明朝开国两百余年,旧日的勋贵虽然都已落魄,可架子却还摆在那里,也跋扈得紧。
因为明朝嘉靖年军费开销极大,国库空虚,无力支付这支军队的军饷。
于是,士兵们就在军官的带领下闹起饷来。
南京兵部上述张鏊和吴节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亲自去营中弹压,结果,吴父被乱军杀死,裸尸于市。
消息传到北京,朝廷震怒,皇帝震怒。发银十万两劳军不说,还追究起南京兵部一干官员的责任,这才让乱军安静下来。
为稳定军心,张尚书被罢官夺职不说,连带死去的吴父也被安上了一个贪墨的罪名,做了这次兵变的替罪羊。不断没有抚恤,连家产也被尽数充公。
当年,吴节父亲也曾娶了三房姨太太。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闹,大难来时各自飞。三个小妾伙同家中用人卷了细软,顿时做了鸟兽散。
至于吴家那个傻孩子,我管你去死?
一般来说,出了这种事情,摆在以往那个傻子吴节面前的,就只有一条死路。
说来也怪,别人走的走逃的逃跑了个干净,最恨吴家,最应该走的蛾子却留了下来,说是自己已经是吴节的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这辈子就跟着他了。
家道中落了,吴节的大少爷梦破灭。在南京守孝三年,因为不懂其他营生,他和蛾子将家中仅存的一点积蓄吃个精光,再无以为生。
正困坐愁城,无以为计的时候,蛾子突然想起吴节父亲当年在老家为吴少爷订过一门娃娃亲,女方家境不错,陪嫁必定不少。只要能够顺利迎娶那位富家小姐,少爷这辈子就不用发愁了。
于是,蛾子就带着她的傻少爷乘船逆流而上,回到成都府新津县老家。
吴节父亲其实也是寒门出身,二十岁的时候就中了举人,在当时的新津城轰动一时,算是少年俊彦。可惜接下来的运气好象不太好,又一口气考了十多年,死活也中不了进士。为生计所迫,不得以进了张尚书的门,做了他在福建巡抚任上的幕僚。
三十九岁的时候,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竟然中了,做了一任七品知县。
因为是张尚书的人,宦途倒也顺利,被调到南京兵部领了个肥差。到去世时,已经五十岁。
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回过四川老家。家中还有几个亲戚,这些族人在吴节父亲在位的时候经常写信去南京请他帮忙。可等到吴家落难,他们却看不到踪影,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时世大抵如此。吴节回乡这次,吴家的亲戚听说吴节这个傻孩子回来了,生怕就此负担起这个晚辈的后半生吃用,都躲得看不到人。
吴节之所以回来,其实是来结婚的,他父亲当年在老家给他订了一门娃娃亲。
可惜,一回四川,还没等上门提亲,吴节就莫名其妙地参加了一场由当地读书人在岷江上举办的文会。那天,恰好蛾子不在家,几个书生就冲了进来,一拱手:“可是吴大人的公子?”
就这样,吴节被几个书生簇拥着出了门。
毕竟吴少爷的父亲当年可是蜀地有名的才子,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吴家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吴少爷水平应该不差才对吧。
天下士子是一家,眼见着明年就是成都府的院试,到时候,或许大家还能做个同年,正该亲近亲近。
可惜吴少爷草包一个,八股时文,诗词歌赋一窍不通。
到了文会,只谈不了两句,就发现这个吴公子说起话来语无伦次,还痴痴地看着天空,嘴角拖着长长的涎水,这才察觉不对。又小心地问了几句,才知道这个吴节不但没有任何功名,连字都认不大全,还是个大傻子。
发现这一点,众人皆叫晦气,便放肆起来。
吴大少爷此刻的目光已经被船上的精美酒食给勾住了。家里穷得厉害,已经好几日没见油水。见了船上的美酒美食,更是不顾体统的一通大吃海喝,最后因为醉得站不稳脚,一个扑通跌到江中去。被冷水一激,连惊带吓,回家之后就发起了高烧。
“另外一个世界的我好象已经成为老家人口中的笑柄,如果这场梦还要做下去,倒有些让人郁闷。常人做梦的种类很多:美梦、春梦、噩梦。我做的是郁闷的梦,如果这样,倒希望这场梦境快些结束才好。但是……就现在这种情形,好象这场郁闷之梦还得持续下去。那么……怎么样才能让它快点结束呢?”
吃过午饭,又想了一个下午,吴节也没想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