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白露城城头上,鲁伯特骑士正蹲在火盆旁仔细擦拭着自己的长剑。
鲁伯特是个典型的东境骑士,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相貌英俊,仪表堂堂,比起骑士,更像一位风流倜傥的吟游诗人,只有精心修剪过的胡须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多了一些硬朗的气质。
他也是为数不多的天马军团的老人了,当初暗影峡谷一战,鲁伯特骑士身负重伤,这才提前返回了东境休养,没有能够跟随文森特侯爵前往银月城。
当初鲁伯特骑士负伤之时,还曾暗暗懊恼,觉得自己无法随军前往银月城,将错过一次立功的好机会,现在回想起来,却只会暗自庆幸,若非受了伤,恐怕他也已经成了银月城下亡魂的一员了。
作为东境之主圣普洛斯家族的嫡系军队,天马军团肯定是要第一时间重建的,而且兵源补充、后勤保障、装备供应等等都是第一优先级的,所以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原本几近全军覆没的天马军团,就迅速重新补充到了快十万人。
仿佛天马军团已经重获新生。
但鲁伯特骑士很清楚,现在的天马军团跟重建之前完全是天壤之别的差距。
那些新兵虽然经过一年多的训练之后,有了些军人的模样,但鲁伯特骑士却很清楚,这都是些花架子,距离真正的精锐还差得远,更别提北境的那支虎狼之师了。
一想到这里,当年暗影峡谷那恐怖血腥的一幕就不禁浮现在鲁伯特骑士脑海里,让他受过伤的半边身子隐隐作痛,寒风一吹,更是酸涩难忍,鲁伯特骑士连忙又向火盆挪近了几步。
当然,天马军团重建,对于鲁伯特骑士这样的人来说,其实是一件大好事。
毕竟空缺的位置多了,鲁伯特骑士的军职也跟着水涨船高,不然以他三阶骑士的实力和并不出众的家族背景,怎么也不可能当上天马军团的千夫长。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东境的局势却让鲁伯特骑士满心忧虑。
虽然苜蓿城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到现在也没个定论,各种流言也是满天飞。
霍尔伯爵到底有没有背叛圣普洛斯家族?
怒水河还掌控在东境手中吗?
还有血骑军……现在到底到哪了?
鲁伯特骑士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最后一个问题,说实话,他是真的不想再碰上那支可怕的北境骑兵了。
正胡思乱想间,一种异样的感觉升上心头,鲁伯特骑士愣了愣,歪头侧耳倾听。
似乎真的有什么动静。
鲁伯特骑士立刻站起身来,提着长剑走到城墙边,向外望去。
今夜星光寂寥,月亮也藏在云层之后,漆黑一片的城外,什么也看不见。
但鲁伯特骑士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是一个征战多年的老兵独有的直觉。
随手点了一队士兵,鲁伯特骑士开始在城头仔细巡视。
但是巡查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似乎刚才只是他自己疑神疑鬼了。
就在鲁伯特骑士准备放弃巡视,回去继续烤火的时候,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士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但鲁伯特骑士立刻警醒,回头吼道:
“快去看看,是不是有人要开城门!”
士兵们面面相觑,觉得自己的长官是不是疯了,这个时候谁敢违抗军令打开城门啊。
但随即,隐约的马蹄声就在城外响起,敲碎了这个寂静的冬夜。
一眼望去,一条火龙在朦胧的月光照耀下,像潮水一般蔓延过来。
这下就算这些没经历过战阵的天马军团的新兵们也明白过来了。
敌袭!
“快!吹号,吹号!”鲁伯特骑士声嘶力竭地吼道。
呜——
低沉的号角声瞬间便在城头响起。
鲁伯特骑士的反应速度并不算慢,但无奈这支新组建的天马军团还是太稚嫩了。
由于缺乏大量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基层军官,他们在听到军号的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先去守住最关键的城门,而是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慌乱之中。
加上是深夜,军令传递不通畅,等鲁伯特骑士率领士兵赶到城门口的时候,赫然发现城外的骑兵先锋已经冲到了不足五百步的位置。
这么近的距离,以骑兵的速度转瞬即至。
这时候,就算是想关城门也来不及了。
鲁伯特骑士不知道这城门到底是怎么打开的,但此时,他也已经无法顾得上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因为借着火光,他已经看清了敌人的旗帜——血骑军!
换了个名字,但恐怖程度丝毫不减。
鲁伯特骑士的旧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嘶声吼道:“堵住城门!”
堵?
拿什么堵?
当然是人命,是血肉。
但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勇气,尤其是这群没有经历过战阵的新兵。
更何况,他们此时面对的,是让曾经全盛时期的天马军团都为之颤抖的血骑军。
所以,当鲁伯特骑士双手持剑站在城门口时,却发现身边根本没有一名同伴。
一股悲凉的情绪涌上心头。
如今的天马军团,竟然如此不堪了么?
独自面对着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北境骑兵,鲁伯特骑士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暗影峡谷。
一时间,他却突然镇定下来,没有恐惧,没有愤恨,有的,只是一种解脱和释然。
鲁伯特骑士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的天马军团中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大吼一声:
“兄弟们,我这就来陪你们了!”
嘭!
仿佛挡在巨浪之前的砂石,鲁伯特骑士一个照面就被撞飞出去,而汹涌的骑兵浪潮没有任何迟滞地继续滚滚向前。
杀戮,开始在城中蔓延。
……
白露堡。
一向对礼仪格外注重的管家此时却慌慌张张地冲进书房,颤抖着汇报道:
“老……老爷,不好了!血骑军杀进城了!”
正在跟文森特侯爵对弈的圣普洛斯公爵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闻言都没有放下手中的水晶棋子,目光也仍然停留在棋盘上,淡淡地问道:
“哪个门?怎么进来的?”
被圣普洛斯公爵的镇定所感染,管家深吸几口气,稳了稳心态,道:
“从北门进的。目前得到的情报是,有内奸偷偷打开了北城门,将血骑军放了进来。”
“我知道了。”圣普洛斯公爵点点头。
管家见状,心情忽然放松了许多。
显然,圣普洛斯公爵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说不定,这还是公爵大人针对血骑军设下的一个陷进呢。
于是,见圣普洛斯公爵没有进一步的指示,管家便躬身一礼,退出了书房,还顺手将房门关上。
书房内,文森特侯爵神色凝重地看着圣普洛斯公爵,沉声道:
“怎么样,父亲,这下您该相信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