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和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但是元姐儿的话却是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秦家长房日字辈的嫡长女惜字如金,别说是长房,就是整个九芝胡同也没有不知道的。
因为秦大奶奶以前曾是哑巴,所以初时也有人私底下说元姐儿是天聋地哑,但是碍于秦珏夫妻,大家也只是私下里说说而已。
但是元姐儿是说过话的,她每次说话,都成了新鲜事,虽然说话的次数少之又少,十根手指也能数过来,但毕竟是会说话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尤其是有次还是过年的时候,孩子们都是收到堆金馃子银馃子,这些都由乳娘或身边的丫鬟们先收着,回去后再上帐。
秦珈来时,他被秦瑜的夫君卜寰叫住说了几句话,因此是最后次进来的。
秦珈当时还没有成亲,按照规矩不用给晚辈们压岁钱,可是小孩子们不知道,两人由乳娘带着乖巧地给秦珈拜年,然后眨着大眼睛齐齐盯着秦珈的手。
秦珈不明所以,他笑咪咪地抱完豫哥儿又要抱元姐儿,元姐儿扭着身子不让抱,还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说道:“你没打赏。”
那意思就是说,你没赏压岁钱,我也不让你抱。
众人先是怔,随即哈哈大笑。秦珈大窘,连忙摘了对平安扣,分别给了豫哥儿和元姐儿,罗锦言连忙推辞,可秦珈红着脸,死活也不肯收回去,罗锦言只好收了,之后让清泉给秦珈送去方端砚。
这件事被传出去,族里够身份的女眷来明远堂时,都会去逗元姐儿说话,无奈元姐儿继续闭嘴,死活不开口。
不过,从那以后,关于元姐儿是哑巴的传闻便不攻自破,换做了秦珏的女儿和他样从小就不是吃亏的。
罗锦言初听这话时很不悦,后来想,元姐儿是秦家嫡长女,以后嫁人也是要做宗妇的,有这种传言未尝是坏事,因此也就付之笑。
现在元姐儿再次开口,是让她和豫哥儿的丫鬟婆子们去开门。
为什么去开门?因为守门的两个人不让她和哥哥进去。
立春和雨水也明白了,原来刚才没让豫哥儿进屋,豫哥儿是去叫帮手了。
两人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立刻想到,坚决不能让他们进去。
两人忙对元姐儿的乳娘道:“嬷嬷,大爷和大奶奶在屋里谈正事呢,您看不如让豫哥儿和元姐儿等会儿再过来?”
立春说的时候,给乳娘丢了个眼色,乳娘在明远堂里也有两年了,很多事心里都有数,见状便猜到这屋子是进不得,忙笑着对元姐儿道:“姐儿啊,咱们去骑木马好不好。”
元姐儿嘟着嘴,鼓着腮,显然不高兴了。
豫哥儿牵了妹妹的手,对那乳娘道:“你不,听话。”
然后两个小儿手牵手,大模大样走到门口,看样子是要硬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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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正不知如何是好,门从里面打开了,秦珏和罗锦言前后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罗锦言吃了惊,双儿女满脸委屈,身后还跟着群人。
“哇——”
“哇——”
随着两声哭声,两个小人儿左右隔着裙子抱住她的腿。
乳娘们吓了跳,立春和雨水也吓了跳。
这叫什么事儿,她们合起伙来把两位小主子给欺负了,瞧这委屈劲儿。
罗锦言尚未开口,秦珏的脸已经阴沉下来,众人齐齐跪下。
罗锦言忙问孩子们:“哭什么,怎么了?”
豫哥儿抽泣着,指着立春道:“她不让进。”
元姐儿则指着那跪着的群人,字字血声声泪地控诉:“她们不听话!”
女儿又说话了。
秦珏和罗锦言又惊又喜,随即也就猜到是什么事了,不过元姐儿让丫鬟婆子们硬闯的事,他们到了晚上才知道。
他们的女儿,果真是不吃亏的。
此时两人默默相对,都有点不好意思。
这叫什么事,爹娘在屋里亲热,儿女们给急成这样。
不过还有更让他们尴尬的,几个粗壮婆子到书房里修那张小床时,豫哥儿也跟着进去了,他看到那张被压塌的小床,吓讶地捂住了嘴,然后煞有介事地大声喊道:“不是我,弄坏的。”
为此,罗锦言有三个月没再走进秦珏的书房。
那天晚上,秦珏破罐破摔,又毫无保留地要了罗锦言回。
反正都是样,也不差这次两次了。
说来也怪,尽情放纵之后,那缠绕在他心中的疑虑反而清晰起来。
他在书房里写折子写到很晚,原本是不想告诉罗锦言的,但回来后,见罗锦言困得东倒西歪,却还在等着他,心里不由得愧疚起来,如果直瞒着她,等到旨意下来,终于还是瞒不住,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
次日早,他临去衙门之前,叫醒了罗锦言。
“惜惜,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怎么了?”罗锦言睡眼惺松。
“我写了折子,今天便递上去,我想到云南代天巡视。那边的事,也能了解得更清楚。“
云南既然出事,朝廷势必会派人前往,秦珏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是有监察之责的,但此时云南之事尚未传到京城,他不能以此为由,只能另外找个借口。
如果近日内刀海的事被报上来,这个代天巡视的名额便会顺理成章落到他头上,如果云南都司还要继续瞒着,他也同样能去云南公干。
罗锦言听就急了,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直觉无论是刀海之乱,还是四川巩无极的事,秦珏最好都不要插手。
她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但是她就是不想让他和这两件事沾上边。
其实她心知肚明,云南都司对此事已经形成瞒报,秦珏这样走圈,便是有功无过,对他的晋升有百利而无害。
按理,她是应该赞成的。
可她就是不想让他去,就好像那里是个泥沼,秦珏旦陷进去,但是万劫不复。
她的脑袋里乱糟糟的,像是有千头万绪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