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充的营地扎在安阳城北的一条河流南岸,从这儿在往前,就已经是冀州晋军所挖的壕堑深沟,纵横交错,呈现出龟裂的形状。
大帐之内,贾充背着手,来回地踱着步,眉头紧锁着,可以明显地看到他的紧张和焦虑,传信的信使已经派了出去,但羊祜究竟会不会出面,贾充则是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在这之前,贾充已经准备了三套预案,如果羊祜前来的话,则是贾充最为理想的结果,只要羊祜进得军营之中,贾充早已经安排好了精锐之士,一声号令,就可以擒下羊祜,他绝对是是插翅难飞。
但如果羊祜心存戒心的话,必然不敢亲至,肯定找个理由推辞掉,或称其军务繁忙,或假托抱病在榻,反正是死活不露面,那贾充就毫无机会可言了那贾充只能是交割完犒赏的东西,赶紧地溜之大吉。
这两种结果的可能性都很大,基本上是五五开吧。
当然,还有一种极端的可能,那就是羊祜已经识破了朝廷的计策,干脆派兵杀过来,那这种情况无疑是最糟糕不过的。
尽管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极低,但贾充还是不得不有所防备,他已经安排好断后的人马了,一旦羊祜的军队攻来,贾充则会不顾一切地亡命而逃,至于能不能逃脱,就要看运气了。
当然,这仅仅是贾充做的最坏的考虑,事实上,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一切都还处于可以掌控的范围,毕竟羊祜就算是有心反叛,也未必正得其时,他也未必要冒弑杀钦差大臣的风险。
“司徒大人,羊……羊太傅他……他来了……”手下的一名亲兵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道。
贾充低叱道:“慌什么慌,你可曾看清楚,是羊祜亲自来了吗?”
“是的,小的看得清清楚楚,确定无疑。”
“哦?”贾充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欣喜之色,羊祜的出现,可是正合贾充的心意,不过贾充还是追问了一句:“他带了多少人马前来?”
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如果羊祜带上几千兵马来的话,贾充还真不敢轻举妄动了。
“回大人,羊太傅只带了几十名的随从。”
贾充一颗悬着的心这回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放回到肚子里了,他仰天大笑了三声,道:“真乃天助我也!”
贾充吩咐亲兵道:“传令,列队相迎。”而后,他整了整衣冠,迈着八字步,稳稳当当地出了大帐。
羊祜这一路行来,也确实是不容易,每隔数里,便有一道壕堑,越过壕堑的时候,都有晋兵来铺设吊桥板,好让羊祜一行纵马而过,连过几十道壕堑,时间上面耗费也挺大的,走了好几个时辰,羊祜才抵达安阳。
刚到军营的门口,羊祜便看到了满营都是装载着牛酒的辎重车辆,看来这次朝廷的犒劳倒是挺丰厚的。
羊祜在营门口翻身下马,对着营门口的迎接的一位将官道:“钦差大人何在?”
那将官伸手接过缰绳,满脸堆笑地道:“钦差大人正在营中相候,特命卑职在此迎侯太傅大人。大傅大人,里面请。”
羊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向营中走去。
知道贾充是这次的钦差大臣之后,羊祜除了微微感到有些诧异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对于贾充,羊祜并不十分地感冒,尽管贾充深得司马炎的宠幸,在朝中是灸手可热,许多的人都曲意迎逢。但羊祜生性耿直,从不趋炎附势,自然和贾充刻意地保持着距离。
不过同朝为官,羊祜虽然厌恶贾充的为人,但也并没有和贾充彻底地交恶,面子上也算是过得去。
羊祜为人低调沉稳,素来不喜结交权贵,阿谀奉承,但他也不是那种刚直暴烈,嫉恶如仇的性格,尽可能地保持着低调。当年钟会权势滔天之时,羊祜便刻意地请求外任为官,以免遭来横祸。
晋国初立之时,司马炎大封功臣,羊祜有扶立之功,论功应封为郡公,食邑三千户。但羊祜怕贾充等人嫉妒,固辞公爵,只接受侯爵,由钜平子进位为钜平侯。
尽管羊祜一直地谦让避祸,但清正廉直的他却始终也无法与贾充等人同流合污,这无形之中也让贾充等人为之忌恨。朝中党争不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羊祜想要置身事外,却未必能如其所愿。
此次既然贾充是代表皇帝前来巡视,羊祜就算不给他面子,也必须要给司马炎面子,随行的几个将领对贾充没有到营门口迎接已经是略有微词,但羊祜却毫不介意,信步而入。
钦差大臣的行营规模并不太大,羊祜走了几十步,便来到了大帐前面,这个时候,贾充已是整冠而出,不过贾充虽然已经看到了羊祜,但却没有向前迈步的意思,他就这么背负着双手,神情倨傲地看着羊祜向他走了过来。
羊祜不禁是微微地皱了皱眉,羊祜的态度已然引起了他的一些不快,论地位,贾充是三公级别的司徒,自己则是位于三公之上的太傅,不管那个职位更有实权,光是从表面上,羊祜至少是压过他半头的。
就算现在贾充身为钦差大臣,代天子巡狩,但他毕竟不是天子,羊祜也不可能行君臣之礼,既是同僚,摆这么大的谱,有必要么?
贾充却是冷笑一声,把手一挥,从辎重车的后面,突然地涌出了无数的兵士,持刀操枪,蜂拥而上,将羊祜一行人团团地围困在了中间。
突然间变生肘腋,让羊祜等人是猝不及防,随行的护卫反应敏捷,立刻是拨出刀剑来,护在羊祜的身边,与围上来的军队对峙着。羊祜倒是没有拨剑,而是愤然地逼视着贾充,沉声喝道:“贾司徒,你这是何意?”
贾充没有理会羊祜的质问,冷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幅黄绢,高举过头顶,大声地道:“圣上有旨,讨逆大都督羊祜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