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之内光线很暗,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很浓的中药味,司马攸抬头望望,寝宫内也不过只有廖廖数人,除了裴秀之外,尚还有三名太医及四位宫人。
司马炎身上带着一股凛然地杀气,阴鸷般地目光扫过,让那几位太医和宫人个个吓得是浑身一哆嗦,世子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但今天世子的脸色明显地不对劲,仿佛有一种要杀人的感觉,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令他们寒意泛体,莫不是世子怪罪他们没有能力医好和照顾好晋王。
“全部退下!”司马炎低沉地喝道,那几名太医和宫人如释重负,诚惶诚恐地拜了一礼,向殿外退去。
寝宫之内,立刻变得愈发地空旷了,除了司马炎和贾充、裴秀之外,只剩下了躺在病榻之上的司马昭了。
司马昭似乎也看到了刚刚到来的司马炎,他虽然口不能言身子不能动,但眼神之中,还是流露出异样的神色,司马昭现在唯一还能用的,大概也就剩下半边的脑子了,他决然没有想到,贾充裴秀居然敢阴奉阴违,自己的命令是召次子司马攸晋见,来的反倒是长子司马炎,一辈子擅弄权术的司马昭到了弥留之际,反倒被手下的亲信给算计了。
“父王,孩儿来迟了,您病得如此之重,却不让孩儿在榻前尽孝,这让我们做子女的,情何以堪?”司马炎到了榻前,向司马昭道。
司马昭鼻孔之中轻轻地哼了一声,闭上眼,似乎没有心情来理会司马炎。
司马炎对司马昭原本是很敬重的,又敬又畏,但今天得知司马昭欲传位给弟弟司马攸之后。他的心理陡然间失衡了,多年以来压抑在心头的苦闷倾刻间爆发了出来,让他如一头狂暴的雄狮。咆哮着,暴怒着。对待司马昭,自然也缺少了以往的尊重。
看到司马昭根本就不予理会自己,司马炎顿时变得暴躁异常,冷笑着道:“父王,看来我的到来让你失望了,你原本等的是他,对不对?你告诉我,我那一点比不上桃符。我治国水平不行,还是领军能力不行,你到是给我说一句,你凭什么就要把王位让给他?我司马炎,才是你的长子,才是这江山的合法继承人!父王,你的眼瞎掉了吗?”
说到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地怒吼,吼叫之声震耳欲聋,在大殿之中回荡着。余音久久不散。
贾充和裴秀也没有想到司马炎完全暴走了,居然敢用这种语气和司马昭来说话,裴秀想上前去劝劝他。但贾充扯了扯他的衣袖,暗暗地将他拉到了一边。司马炎的话已经是覆水难收了,此时再去和司马昭说软话,也无济于事了,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司马昭能在司马攸等人到来之前挂掉,那才是真正的万事大吉。
司马昭睁开了眼,眼中满含着怒意,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今天他才看清了司马炎真正嘴脸,这让司马昭十分地失望和气愤。他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畜牲!”
司马昭的骂声并没有让司马炎警醒,反倒是让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个箭步冲了去,双手抓在了司马昭的肩头之上,猛烈地摇撼着,狂叫道:“没错,我就是畜牲,在你们的心里,从来有把我当做过儿子吗?从小到大,你们总是夸桃符如何聪明,如何有才,如何本事大,你知道吗,做为你们的长子,我有多嫉妒吗?你们既然不喜欢,那又干嘛把我生出来!”
司马炎狂叫着,摇晃着,本来已经是病入膏盲苟延残喘的司马昭被他这一番折腾,当即是气绝身亡,司马炎陷入狂暴之中,似乎没有察觉到异样,仍旧疯狂地摇撼着,狂叫着。
“世子,晋王他,他恐怕……”贾充在后面偷偷地扯了一下司马炎的衣袖,提醒道。
司马炎这才意识恢复过来,他骇然地发现,自己的指甲,都深深掐入司马昭肩颈之间的肌肤之中,司马昭已经是浑然没有一丝的气息了。
轰!司马炎头脑顿时一片空白,他“啊”地惊叫了一声,放开了司马昭,双手缩了回去,不停地战栗颤抖着,面如死灰,喃喃自语道:“不,父王,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吓孩儿,你是睡着了,对不对?我没有弑父,我没有——我没有——”
司马炎向后退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司马昭的榻前,神色凄惶,痛哭流涕,语无伦次地道:“父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吧……这不关我事,不关我事……父王……父王……”
贾充和裴秀对视了一眼,上前一左一右将司马炎搀扶起来,贾充道:“晋王驾鹤仙逝,人死不得复生,世子请节哀顺便。”
司马炎瞪着血红的眼珠,一把抓住了贾充的手,道:“父王不是我杀的,父王不是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贾充淡然地道:“晋王病势由来久矣,已入膏盲,太医皆束手无策,无药可医,今日薨逝,乃在常理之中,世子悲伤过度,幻听幻觉,故而胡言,此事我与裴尚书亲眼目睹,与世子并无半点干系,世子又何须自责?”
司马炎在二人搀扶下坐定,好半天脸色才恢复过来,今天遭逢连番的变故,才让司马炎的性情大变,从得到嗣位消息之后的绝望,继而演变成愤怒,多年心血化为泡影的不甘让他顷刻间暴走了,甚至完全地丧失了理智,错手杀了已经命悬一线的司马昭。
清楚过来的司马炎不禁是好生懊悔,就算没有他的一时之怒,司马昭也绝计坚持不了多长的时间了,但毕竟司马昭还是死在了他的手下,这或许让司马炎将引为终生的憾事。
但世上毕竟没有卖后悔药的,痛定思痛的司马炎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逝者已矣不再复生,那么活下来的人,就必须要面对残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