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 恨有多浓,爱有多深。再见,我的爱

七王府内,太妃坐立难安,一年多过去了,她经历了很多,同时亦是苍老了不少。

她在屋内走来走去,王嬷嬷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太妃,您的身子骨不好,您还是坐下吧?”

“哀家这个时候还怎么坐得下?”太妃长叹一声,“这紫荆的人已经打入了皇城,落儿还未回来,你说哀家能不担心吗?咳咳……”

“可是太妃,您这样着急也是没用的……”

王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外面就传来了一怔喧闹声,太妃面色一喜,“肯定是落儿回来了!”

话音一落,太妃的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出去,阁堂的大门就让人给推开了,一道邪肆而又放荡的声线响起。

“太妃说的可是龙鳞黎王东陵落?那真是抱歉,让你失望了,本王是琉王宫瑜。”

太妃的身子猛然就僵住了,她瞪大眼睛,往门外看去,果真看到的是大燕的琉王!

宫瑜一身锦色长袍阔步走来,他俊朗非凡,面如冠玉,唇边勾着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弧度。

俊魅的瑞凤眸眼角微微扬,含笑而来。

一头银发更显几分邪意。

太妃的脚步本能地往后退去,宫瑜见状,笑得十分的温和,“龙鳞太妃,您不必如此,本王素爱美人儿,哪怕没有美人儿在旁,本王也不会饥渴到对你下手,本王也是个有尺度的人!”

“你——”一进门就是羞辱,龙鳞太妃的脸色吨数就黑了,指着宫瑜那张看似无害的小脸,愣是说不出话来。

“既然太妃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还是随本王走一趟吧,本王有件事想请教请教龙鳞的太妃!”宫瑜笑容很纯洁无害,多年的笑面虎可不是白做的。

太妃冷笑一声,“琉王?大燕的琉王怎么跑到龙鳞的地盘来了?还如此大张旗鼓地进入七王府,你大燕打着什么算盘!”

“太妃,放心地跟本王走吧,本王是个很善良的人!”宫瑜的脚步已经朝太妃的方向走去。

太妃忍不住往后退去,“你站住!别在过来了!这里可是龙鳞,不是你大燕!”

宫瑜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龙鳞太妃,你别为难本王呀,本王也是奉命行事。”

太妃眼光一凛,“谁让你过来的?!”

“太妃过去便知道了。所以,还是跟本王走一趟吧。”

太妃抬手,意示王嬷嬷按动机关,宫瑜是何等人,朝堂上赫赫有名的笑面虎,名声可不止止在大燕,整个大陆都是有名的。

“敬酒不喝喝罚酒,可就别怪本王不怜老香惜老玉了!”

宫瑜瑞凤眸中闪过一抹凛然之色,纵身一跃,扣住太妃的肩膀将她擒了回来。

“太妃娘娘!”王嬷嬷惊呼。

宫瑜敛眉,收起来无害的笑,推着太妃往外走,“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跟本王走。”

下人们都被解决了,身后的王嬷嬷也让进来的士兵给拦住,走到王府门前,抬眸的瞬间,宫瑜不由得挑了挑眉。

“本王来得不是时候。”宫瑜又换上了温驯的笑,“本王应该早些来的。”

七王府门外,站着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长相都是俊朗不已,两人的眉宇之间还有几分相似。

太妃抬眼看去,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玖儿,玖儿你快来救救母妃!”

东陵玖高大的身形立在外,成年混战沙场锻炼出属于男人的阳罡之气,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太妃,而后,视线落到宫瑜脸上。

“大燕琉王?”

宫瑜笑着点头,“正是本王。”

东陵玖皱眉:“大燕的人,也敢到龙鳞地盘撒野?做我龙鳞的太妃?”

宫瑜故作十分无奈的模样,但英眉却是扬了扬,“本王也不想掺和你们龙鳞的事情,可……为了捕获美人儿芳心,本王也只好这么做了!”

传闻都说琉王爱美人儿,整日流连花丛,可曾为得到某位青楼花魁的芳心端了其他的青楼,做过很多荒唐事。

要说他为美人儿,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哪个美人儿居然要他多管龙鳞的闲事?抓龙鳞的太妃?

况且宫瑜再胡闹,也懂得分寸,如今一举,已经是失了分寸,他再糊涂也不该如此!

夏侯亦忽然看了看身侧的东陵玖一眼,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玩弄自己的手指。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太妃看到东陵玖可谓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张老脸都是哀求,“玖儿,你救救母妃!”

东陵玖盯向太妃,突然就冷笑了起来,“母妃?你觉得你当真是本王的母妃?”

太妃面色一僵,很快又恢复过来,“玖儿,哪怕哀家不是你的母妃,但是这近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你难道就白了眼没看见吗?哀家就算不是你的亲母,也算你的养母!你当下当真不救哀家?”

东陵玖听完,低低地笑了起来,“生母?养母?太妃,你所谓的养育之恩,便是培养出一颗让对方以为你是自己的母妃,全心全意为你的棋子,辅佐你的亲生儿子上位吗?

你心里可有当过本王是你的儿子?你敢说你对本王的严苛,不是为了你自己的亲生儿子?”

太妃的脸色变化着,看了眼一旁沉默的夏侯亦,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果然,他全部都知道了……

十多年前,她去冷宫对付董弦,去到之后才发现董弦偷偷生出了一个孩子!

太妃知道,若是这个孩子让龙鳞先皇知道的话,董弦的罪大抵也可以抵消了,她不能让董弦出去!

于是,她带着王嬷嬷,将董弦的孩子抢走,董弦被他们害得遍体鳞伤全身是血,却还是要扑过来,方向是对着太妃扑过去的,但其实是扑向太妃身后,抱着孩子的王嬷嬷!

而那个孩子,就是东陵玖!

太妃制造消息,将东陵玖变成自己的孩子,不多时她怀孕了,诞下了东陵落。

东陵玖始终不是她的孩子,所以,她将东陵玖当成一颗棋子一样培养,就是想当东陵玖成功夺得大权的时候,将所有的权力都转交给东陵落!

这是当初放权的时候,为何东陵玖明明更有实力,但是太妃却把所有的权力都交到了东陵落的手上!

至于东陵玖是何时知道的,其实很早之前便知道了,在夏侯亦与凰殇昔结成盟友之前。

那次回边疆的路上被袭击,他失踪数日的时候,其实当初,许城月用自己的命救了他,他当时被落下的石块砸晕了,醒来的时间发现许城月趴在他胸口,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伤害。

而许城月,也因为那次重伤死去了。

借助那个时机,东陵玖回京了,与夏侯亦碰面……

太妃明白,现在这个时候,除了东陵玖没人能救她了,东陵玖的说法,她不能承认。

“玖儿啊,哀家这近二十年来对你尽心尽力,全然当成自己儿子一样对待!你真的感觉不出来吗?如果不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哀家又怎会我没对你如此的严厉?玖儿啊,你想想!哀家这么多年的掏心掏肺,你难道就感觉不到吗?”

东陵玖敛起浓眉,也不知是觉得太妃好笑还是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好笑,就那样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太妃听着他的笑声,感到心寒。

夏侯亦转眸看向他,淡淡地问了句:“你要救?”

东陵玖没有回答,而是勾起嘲讽的弧度,对太妃说道:“但不管你对本王怎样,这二十年来,你的确养了本王,这一点本王无可否认……”

太妃眼中一亮,可东陵玖的下一句话,却将她的希望浇灭了!

“可本王已经做了回报,当初你让本王在朝堂之上说出陷害凰殇昔的话时,你对本王的恩情,便一笔勾销了,本王不欠你了!”

东陵玖当日怎么会看不出来太妃不过是装病罢了,但是他还是做了,是为了还太妃对他二十年的恩情!

他用凰殇昔对她的信任,凰殇昔对他的重要,他在凰殇昔的心中的位置,这般惨重的代价还清太妃的恩情!

也就因为太妃,他永远的失去了凰殇昔,多少年后想起来,他会痛恨自己当初的选择。

这个代价,太过惨重!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

太妃脸色彻底变白了。

太妃为什么会那么恨凰殇昔,无非就是因为凰殇昔的娘亲,琴雪沁曾经深得龙鳞先皇的心!

而她,是深爱龙鳞先皇的女人!

宫瑜锐利的瑞凤眸中的笑意被点点滴滴的阴郁之气所侵蚀,唇边的笑意也逐渐变冷。

将手中的太妃往东陵玖的方向抛去,“看来你们之间还有许多恩恩怨怨,现在把她带走呢,本王担心启王回来找本王的麻烦,所以,本王就做做好人,把她交给你了。”

顿了顿,宫瑜婉唇而笑:“不过……启王可得把尸体保留好交给本王,本王还得拿去换取美人儿的放心。”

龙鳞皇宫。

凰殇昔一早就知道,皇倾箫的死不是意外,也不是东陵梵湮做的,在那个士兵跑出来认罪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没有那个士兵会有这样的胆子,当着他们的王面前,去射杀他国女皇。

更没有哪个士兵,会有一把如此锋利的箭,三道雄厚的内力都不能轰碎,还穿过了倾箫的身体,直到射在城墙上,陷入了半支箭身,才停下来。

那时候,她就想到了巫族,她就想到了巫汝荨。

巫族有三种能力,一种是巫毒,另一种,是巫术,能够在指定的时间内摄取某个人的精神,控制那个人的身体言行,事后,被控制的人对此事一概不知。

而最后一种能力,便是用巫术隐藏气息,哪怕是顶尖的高手都觉察不了。

同样的,巫族和逝族一样,三种能力并不是谁都有的,大多数巫族的人也只有一种,但是,巫汝荨是个例外,她是个天才,一出生便自带巫族的三种能力,所以从一出生的时候,便封为巫族的圣女。

但是这些逆天的能力,不可能任人无限使用,与逝族一样,需要自损生命作为代价。

巫汝荨会如此做,显然已经恨透了凰殇昔,也是,灭族灭宗之仇,怎能不恨。

至于凰殇昔为何会确认是巫族人做的,为何会知道巫汝荨就多在这里。

她凰殇昔作为逝族人,自然也有逝族的能力,哪怕她眼睛没了,她也有另一种方式是有自己的能力。

用自己的血抹到眼睛上,她就能预测到未来,而倾箫的死,哪怕已经过去了,她同样可以将它当成是未来来预测。

她在龙鳞京城外二里远的草丛里,看到了巫汝荨的身影,又看到了她回去与人接头和大致的交谈内容。

今日在龙鳞皇宫内,她的能力预测不了龙鳞皇宫发生的事情,但她看到了巫汝荨进入了冷宫,在皇宫的兵荒马乱中,找到了依嫔。

一切的事情,显然已经明了了。

是巫汝荨,控制龙鳞的某个士兵来杀她,却要了倾箫的命,这时候,是巫汝荨控制依嫔,还是想要她的命!

巫汝荨,你以为你做的没人知道?你以为就凭你,能杀得了我?

血,流不止,滚烫不止,血液浸湿了她的衣服。

断臂的疼痛,几乎要令她直接死去。

夙寐妖冶的桃花眸中黯淡下去,再也没了平日的戏谑玩味之意,他缓缓走到凰殇昔身边,蹲下。

她明明那么怕死,她怎么可能选择这样的方式?

她说了她要做的事情很多,她已经完成了吗?凰殇昔,我说过,我会爱你到生命终结,你想要断了我的爱么?

好看的指慢慢抚上她惨白无血的面容,桃花瓣般的唇瓣嗡动:“凰……凰……”

凰殇昔虚弱地扯了扯唇角,还没有说出一句话,将她紧搂在怀里的东陵梵湮猛然爆发,深邃的黑眸充斥满天的戾气,目光直直扫向夙寐。

魔音噬命,他仿佛来自地狱的嗜血修罗,“滚!”

夙寐却并没有动,甚至没有看东陵梵湮一眼,弥漫着无尽恐惧的桃花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凰殇昔的脸,生怕她在下一刻就会消失一般!

“你……不等夙寐?”

凰殇昔虚弱的声线带着几分绝望和释怀的意味,“夙寐,我……我想知道,你……你为……为什么要……要杀玄吟?”

夙寐不言,桃花瓣般的唇瓣紧抿,妖冶的眸中闪烁着挣扎与愧疚。

凰殇昔点点头,“我懂了……”

“凰殇昔!”东陵梵湮将她的脸板过来,那一向好看的黑瞳戾气无限蔓延,“你是朕的,没有朕的准许你不准死!”

凰殇昔却是一声轻笑,“东陵梵湮,我……我方才说……”

魔瞳骤然一缩,东陵梵湮整张如神魔般的脸恐怖得如同魔鬼,嗜血的意味在他身上激越。

我要让你痛苦一辈子!

她虚弱地呼吸着,伸出手似乎是想抚摸他的脸,东陵梵湮眸光微烁,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从他的眉眼一直往下,描绘出他的模样。

“若你在,你要朕怎么痛苦都可以。”

“东陵,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了。”怕是以后……恐怕也没有以后了。

她终于再次唤出她给他的昵称,却没想到,竟是会在如斯时刻,如斯境况。

东陵,当年我们的初遇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说从一见面就是互相憎恨厌恶的存在,我们的关系一直都是水火不容的。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会一点一点挣脱各自的束缚,走到这一步。

或许,从我们一见面的那时起,从我醒来我们看到对方的那刻起,我们,就注定要成为羁绊吧?

呵呵,这是可笑的。

而现在,大抵什么都要结束了,一切,都将化为虚无了。

既然无法原谅当年的事,那么,就让它随着我一起离开吧,这场羁绊,也是时候要断了。

都散了吧……

反正,阴阳异存,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没有了我,这个世界会是和平的,龙鳞和紫荆,也不必在打下去了。

忽然发现,她若死了,整片華煌也会随着她的湮灭而恢复正常……

所以,连她的死,也是有价值的。

他眼里迸射出的是无尽的悲痛。

大掌紧紧地握着,似乎是想抓住手心里的空气,但,它终归会从指缝间溜走,如何抓,都是无济于事。

她笑着说,这一次是发自真心的笑,再没有了那嘲讽的意味,“东陵……我会记住你的,下辈子,我会找到你……我……”

……我爱你。

在临死之前,我能骗得了别人,能骗得了你,可,我却骗不了我自己,东陵梵湮,我还爱你。

人常言,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我恨你入骨,同样,因为我爱你入骨。

可惜,我们再也没有可能了。

我的爱,便是让所有爱我的人毁灭。

当你用生命去爱了的时候,就会知道什么叫可笑。

所以,再见了,我的爱。

被他紧握住的手渐渐的松了力道,直到最后再也没了力气,她唇角绽开的笑,也慢慢地褪去了……

凰殇昔这一刻却是舒服的,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感。

她看到了倾箫在对她温柔地笑,对她伸出了温厚的大掌,在跟她说:“昔儿,跟倾箫走吧,以后,倾箫照顾你。”

“倾箫,我终于再次见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

她笑,毫不犹豫地搭上了那只温厚的大掌。

而后,跟着他一起走。

离开了龙鳞,离开了華煌,离开这个世界……再也,不回来了。

手上的力道虚无,东陵梵湮感觉到了,他眸子睁起,眼底浮现的是无尽的黑暗!

“凰殇昔,朕不准你死!”悲痛的嘶吼声,可是再也没有人回答他了。

“凰殇昔,你不是说过,朕没死你也不会死的么?醒来好不好?朕什么都不求,朕只求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你要朕做什么都可以!”

一只大掌握上她已然没了气息的手,而后探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你说过,十指相扣,两心相连,如今朕还活着,你如何会死?朕没死……你也没死……”

但是,一切都是无用的,她,再也醒不来了。

夙寐的桃花眸中氤氲出泪水,身子像是失去了重力,狠狠地跌入到了无尽的深渊中。

任他如何努力,都爬不出来……

凰姑娘,你让夙某,该如何?

夙某的唯一的爱,结果,便是结束?

凰殇昔并不知道,自己来到的是龙銮殿,而她不远处,是那棵她亲手种下的痴情树,她滚烫的血液为它滋润,竟是让凋零的它,得到了滋润。

龙銮殿内,仅剩的是无尽的痛彻心扉,歇斯底里,悲痛欲绝,声泪俱下。

无尽的悲鸣,无尽的悲痛,无尽的黑暗,笼罩其中。

东陵梵湮,我们,后会无期。

一抔黄土,终将恩怨埋葬。

大结局茫茫人海,一眼相中,爱是否还在

一眼看去,是没有尽头的红色,摘取一抹红色,放在手心看去。这是一朵花,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曼珠沙华,俗称——彼岸花。

一望无际的彼岸花,这里,是生和死的边缘。

在彼岸花中一直走一直走,渐渐的,一条路出现在眼前,这条路,名为黄泉路。

踏上黄泉路,一条河呈现,名为忘川河。

沿着忘川河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看到了一块巨石,名为三生石。

三生石的旁边,忘川河之上,有座桥,叫做奈何桥。

而在奈何桥头,有位妇“人”在卖汤,很多“人”排着队去喝,喝完之后,便去走忘川河上的那座“奈何桥”。

桥很长,一眼看去,只能看到依稀的桥身,而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排队的“人”很多,队伍很长,同样的,走过奈何桥的“人”也很多,密密麻麻,不知何是头何是尾。

凰殇昔漫游在三生石的旁边,她也不动,就静静地杵在那,看着那些排队的人,脑中有片刻的停滞。

她的第一反应是,她能看见了。

她的第二反应是,排队的人都没有腿。

回头往自己过来的方向看去,那边是一望无际的彼岸花,还有茫无涯际的忘川河和黄泉路。

她唇边蓦然勾起了一抹难以名状的弧度,伸手抚上自己的手臂,那里,她的手臂还在。

微微扬起眉,绝美的脸上绽放出了似苦涩又似自嘲的笑。

她的第三反应是,她已经死了。

这里,是冥界。

看着一个个喝过孟婆汤,走上奈何桥的灵魂,凰殇昔心中是一种莫名的悲哀,喝了孟婆汤,便忘去了前世所有的记忆,然后转世投胎。

她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她迟迟没有往那边排队,是怕。

那边卖汤的妇“人”许是看到了她,也注视了她许久了,妇“人”放下手中的汤,对排队的人群说了什么,而后径直往这边而来。

凰殇昔看到妇“人”来到自己跟前,她倒也没什么表情,只冲她淡淡点头,权当打过招呼了。

妇“人”上下打量了眼凰殇昔,随后问道:“站在这做什么,怎么不去排队?”

凰殇昔笑了笑:“一定要去排队么?”

妇“人”点头,“不去排队你怎么投胎转世?只能永远在这里!”

说着,妇“人”手中突然出现了一碗“汤”,“我是这里的孟婆,负责让人喝下我的孟婆汤,然后走过奈何桥,进入轮回,就可以投胎转世了。”

凰殇昔的视线落在了孟婆手中的那碗孟婆汤,静默了片刻,问道:“是不是喝了孟婆汤,我就会忘记前世的记忆,前世的种种纠缠?”

孟婆笑了,“是啊,喝下我的汤之后,什么都会忘记的,不论情仇爱恨,不论在世的纷纭,全都不记得了。”

说着,将手中的汤递到凰殇昔跟前,“看你的样子,似乎在世的时候有很多羁绊,喝下它,都忘了吧,你不会那么痛苦的。”

凰殇昔凝着那微微漾起涟漪的孟婆汤,久久,才抬头对上孟婆的视线,一字一句缓缓道:“如果转世会忘记前世的记忆的话,那么,我宁愿不转世。”

孟婆一怔,旋即摇头道:“人都死了,你还要前世的记忆做什么?既然是让你痛苦的,何不选择忘掉?”

忘掉前世的记忆?

凰殇昔缓缓闭上眼,她穿越来到華煌大陆的开始到结束,一幕幕像放影片一样回放着,每一件事都记得那么的清楚,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样。

记忆里,有初遇倾箫的画面,有他对自己的温柔,有他宠溺的保护,有他舍命相护……

有玄吟眉宇间的忧郁,有他对自己的不忍,有他为了自己违背宗门的命令,有他宁死也要给她生的希望,有他躺在冰冷寒窟里的孤独……

有对她忠心耿耿的琐玥,有为一睹她的容颜而墨发成雪的宫瑜,有愿陪她一起死的夙寐……

还有,她恨之入骨,爱之入髓的东陵梵湮……

她缓缓睁开眼,眼底已然是无比坚定的意味,“孟婆,你知道吗,一个人的记忆是最重要的,前世的记忆是那么的刻骨铭心,没有了它,感觉自己不过是具行尸走肉,哪怕转世再生又如何?如此刻骨的记忆,没了,便感觉身体少了一块,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悠远,细长而缠绵,带着不远舍弃的留念,“它对我很重要,如今,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唯一只可以凭借我的记忆去想象他们,我已经失去他们了,我不想,连最后的想念也失去。

这段记忆于我而言,很重要,重要得哪怕堕入地狱,我也不愿失去。无非是不去转世罢了……若要失去,宁可不转世。”

孟婆听着,心中即是惆怅又是无奈,“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记忆?有什么记忆会比你自己都重要。”

凰殇昔忽然就笑了,“我是个自私的人,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自私得了,那些美好的记忆,是一个自私的人用什么都不愿去换的。

你或许觉得是可笑的,但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我活着的时候经历的人和物更重要了。”

孟婆转过头,望向了忘川河中,“你让我很想知道你生前的经历……”

凰殇昔也顺着孟婆的视线看向了忘川河,蓦然,瞳孔微微一缩,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忘川河中。

那里,她的一生像是被按了快播键浮现在了忘川河的湖面中。

有喜有悲,有她最后死时的决绝。

一幕幕回放,就像被人揭开血淋淋的伤疤,是那样的不堪,那样的疼!

直到忘川河再次回归平静,凰殇昔回过头,竟看到了孟婆掩住嘴,眼睛湿润起来,她看向凰殇昔,眼中带着许多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最后,孟婆手中的那碗孟婆汤掉落在地面,溅在鲜红的彼岸花之上。

她说:“你的一生如此坎坷,如此辛苦,你什么人都没有了,你还有什么可以留念的?”

凰殇昔垂下眼帘,沉默,半响才幽幽道:“你不懂,我很爱他,他说他的心在我身上,我走了,便把他的心也带走了,一个没有心的人……呵呵……”

孟婆:“既然今生有缘无分,又何必强求?”

“所以,我现在不就在这里了吗?”

“你觉得,他真的是爱你的吗?”

“有些事,不必说出口,不管他爱不爱我,我爱他,很爱很爱,这便够了,你不懂的……这段记忆,我说什么都不愿放开。”

孟婆掩住眼角的泪水:“我怎么会不懂呢?当初,我不是孟婆,他不是月老的时候,我也很爱他,可惜……”

凰殇昔的神情有些惊愕,月老?孟婆和月老曾经是一对?

孟婆擦了擦泪光,“我们这里,有座鹊桥,走过那座鹊桥的话,你就能回去了。”

凰殇昔眸中闪过一丝凛光,视线紧紧攫住孟婆,目中带着警惕和怀疑,但孟婆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

“你可以不过奈何桥,但是,你却不能回去……”

凰殇昔问:“为什么?”

“因为我终究是孟婆,给情人搭红线,是他的职责,而拆散情人,则是我的责任……”

凰殇昔心中颤动,眼中是戒备之意慢慢松了下来,眼底似有什么难言的悲壮在滋生。

孟婆别过脸,“去吧,走过那座鹊桥,你就能离开这里,不过前提是,你要找到陪你一同走过那座桥的男子,并许诺与他一生一世,且不能与你爱的人,携手共老……”

凰殇昔心中是尖锐的刺痛,她满目悲痛:“孟婆,你就这么狠心吗?你这么做,和现在我与他阴阳相隔,又有什么不一样吗?”

因为我爱他,所以,在你手中走过,便注定了只能分离?

孟婆闭了闭眼,声线缓而轻:“这是我最后的退步,毕竟,我是孟婆。”

凰殇昔脸色变化着,许久之后,忽然就想通了,其实,能看见他,也挺好。

孟婆抬手,指着忘川河旁的某处,说道:“有一个人同样不愿喝我的汤,不愿走过奈何桥,选择一直坐在忘川河旁,一直都看着忘川河水。”

凰殇昔顺着孟婆的手看去,同样是在三生石的的旁边,三生石很大,她不过是站在三生石的一角,那坐在忘川河旁的那个人,在另一角。

孟婆继续说,眼中的复杂更加的明显,“你问问他,愿不愿意跟你回去,与你白头到老?”

凰殇昔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忘川河旁的身影上,只一眼,她便挪不开视线,仅仅一眼,她就能认出,出了他,没有人再有那样浓浓环绕全身的忧郁气息,连带他身边的事物都染上了哀愁。

身体不由得往那边过去了。

那名男子守在望川河上,凝视着湖水荡漾。

他那身玄色长袍依旧,就如同凰殇昔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身上那身洁白的衣袍。

其实当时他身上是有伤的,可是当时凰殇昔并没有看到,伤心过度的她,也没有刻意去闻血腥味。

凰殇昔眼中是不敢置信,她咬着唇角,良久之后才轻唤了一声,“吟……”

“嗯。”那美男子没有回头,轻浅地应了一声,没有震惊没有错愕,他似乎早便注意到了她。

“吟,你没喝孟婆汤?你没有进入轮回?”她知道自己问得多余,可还是忍不住问。

玄吟寡淡忧郁的眸子抬起看了她一眼看去那双如小河流水般清冽的眸子似乎有什么异样的光芒,但很快转瞬而逝。

“嗯,没有,舍不得。”舍不得你……

“吟,你……”凰殇昔有些难以启齿,可有些话还是要问,“告诉我是谁害你来到这里的?”

玄吟已经收回了视线,又落到了忘川河中,“如今再说,还有何意义?”

人已经死了,多说无益。

凰殇昔咬咬唇,她也知道没有意义,可她却想明白,到底是谁能有能耐让他丧命?

或者说,她其实不愿相信是夙寐动的手。

但看玄吟的样子,显然是不想提这个话题。

她小心翼翼地问:“吟,你要不要随我回去?”

玄吟那独特忧郁如涟漪般柔情的眸子静静地睨着她,两人就这样看着,许久之后,他才终于狠心移开视线。

道:“不回,我不爱你,我为何要随你回去偕老?”

哪怕他此刻已经死了,他也还是无法承认他爱她,很爱很爱。

尽管结果会是魂飞魄散,他依旧爱得义无反顾。

不爱你,不是不爱,是爱得太深了。

他到底是存有私心的,他知道,走过鹊桥又如何?她的心不在他那,回去了,她终究有一日会离他而去,因为,那个人在。

他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分离。

留在这里,尽管地府也罢,起码,只有他们两人,她不会总想着离开……哪怕这个想法多卑微也好,他都渴望,一丝也不肯放过……

就是因为上辈子他苦太多了,才能有现在这么虚无的希望,虽然这只是渺茫罢了。

凰殇昔敛眉,她还是不甘心,“吟,真的不随我回去么?你不是说舍不得么?你既然说舍不得,为什么不愿跟我离开?”

玄吟眸中清冷,面容寡淡,“这里,很好。”

我解脱了。

得不到你,活着本就没意思,我早已不想被回忆左右,既然无法伴随你一生一世,何不留在忘川河旁,至少,我能在河里天天看着你……

凰殇昔在一旁问了他无数遍,玄吟除了起初会回答几句之外,而后便不再言了。

没了你,我活着不过负担,倒不如守在这里,静静地注视着你。

奈何桥旁,望川河中,我依然能守护你。

“昔儿。”

身后是一声熟悉温柔的声音,凰殇昔一怔,旋即扭头看去,看到那抹无比熟悉的身影,那张温柔的面孔,眼中不禁噙出了泪光。

“倾箫……”凰殇昔泪光婆娑,最后在脸上划出了一抹清晰的泪痕。

皇倾箫笑着来到她身边,习惯性地抬起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泪,手,却穿了过去,无法触碰她。

他无奈,唇边的笑变成了苦涩。

孟婆看着两人的举动,最后长长叹了一声,说道:“看来你已经找到了。”

随后,孟婆挥了挥手,一道由喜鹊交汇形成的桥赫然出现在眼前,“去吧,你凰殇昔在此立誓,这辈子不会与你爱的人相厮,只会与你身旁之人从青丝到白头。”

凰殇昔愣了愣,眼中的泪水也忘记了伸手去擦,过了许久许久,她才看进皇倾箫的眼底,那眼神,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皇倾箫似乎当真能看懂她的意思,笑着点点头。

凰殇昔咬着贝齿,回头看去,玄吟的身影一动不动,没有回过身来的痕迹,那个清冷孤傲的身影显得那样落寂和哀伤。

凰殇昔的视线久久落在他身上,收不回来。

皇倾箫温柔的目光也往背对他们的玄吟看去,他没说话,目中满是宠溺。

不知看了许久,凰殇昔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他那眼神分明就是看破了红尘。

玄吟不愿离开,他甚至已经不愿和她多说一句话,她逼不了人家……

抬眸,正好撞进了倾箫温润的眼中,他眸光很平静,就那样静静地与她对视,她终是张嘴说道:“我凰殇昔在此立誓,不会与东陵梵湮相厮,只会与倾箫……相携白头!”

皇倾箫听着,心中是触动,也是疼痛的。

她爱之人……不是他。

孟婆点了点头,目光极为复杂,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皇倾箫,又看了看凰殇昔,最后看了看玄吟,“走吧,走过鹊桥吧。”

孟婆退开了,将通往鹊桥的路让了出来。

凰殇昔与皇倾萧一前一后,一步步走上鹊桥之路。

她走得很慢,皇倾萧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陪着她一同放慢速度。

就像是一对情侣,在鹊桥上漫步,牛郎织女在鹊桥上相遇。

一步一步,怎奈走得多慢也好,终是还会有到底的时候,只差一步,他们就可以永远离开地府,只差一步,当他们踏出鹊桥的那一刻,皇倾萧念念已久的梦就可以实现,只差一步,她们就可以到另一个世界相爱了。

可是……那却是辗转不了,遥不可及的一步。

凰殇昔脑中一直都是回放着一句话:倾箫是你的兄长,一直都是,你怎么能这么恶心,为了回去,连兄长都不放过?

这句话在脑中嗡嗡作响了许久,后来,终于停了下来,随之换来的,是那潮水般刻骨的爱。

你说你的记忆最重要,可你的记忆中,爱人是谁?

她回首看去,一眼撞进了一双满是幽怨哀伤的眸子。

她忽然顿住了脚步,昂脸望向皇倾箫,泪如雨下,那是强颜欢笑的苦涩,她说:“对不起,倾萧,我反悔了。”

对不起,倾萧,我反悔了……

对不起,我反悔了……

我不爱你……

那一刻,他前一秒的喜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堕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觉得此刻,比那日他死的的时候承受的更恐怖,更冷。

对,比死更冷……

突然,孟婆似乎发现了什么,朝凰殇昔和皇倾箫的方向急忙喊了一声“快走!”,尔后立刻将鹊桥收了起来。

黑白双煞没能走上鹊桥,转身用三叉戟指向孟婆:“孟婆,你为一己之私触犯天规,从今往后,打入十八层地狱,千年轮回!”

孟婆看向鹊桥另一头,那里只剩下还没有完全消散的喜鹊。

孩子,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一切,就看你们两个的缘分了……

我们不能解的结,希望能在你们身上解开……

龙鳞皇朝,京城街头。

喧闹的街头一如往昔,并没有因为什么人的离开,什么人的出生而有明显改变。

叫卖声,压价声,孩子的哭闹声,应有尽有。

百姓们有穿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有穿着华贵锦服的贵家子弟,白衣红衣绿衣,似乎也极为寻常。

但一身月牙白的衣裳,让人穿出了极为高贵,但生人勿近的气质,却还是世间仅有的。

东陵梵湮面目俊朗依旧,如画般俊美,如神袛般面孔增添了不少沉稳内敛的气息,深邃的眉眼,深不可测的黑眸,潋滟的的薄唇,几乎没变。

他一如既往的美,一如既往的冠盖京华,惊艳万方。

三年了,他已经找了三年。

没有音讯,没有踪迹,没有一分一毫的蛛丝马迹。

就好像,真的消失了。

你,带着朕的心,真的就离开了?

他魅眸黯淡,微微抬眼,目光悠远,也不知他的焦距聚集在何处。

良久良久,他才收回视线,狭长魅眸微阖,他身上的寒气很浓,阴郁气息更是,身旁五尺之内无人敢近。

不单是他身上的寒意,更有的是他冰冷的神情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强大气场,他一身一尘不染的月牙白衣袍,霸凛的气质更是让人无法忽视,乍眼看去便知,他不是好惹的角色。

于是,百姓们都自动地为他让出了一条路,很主动的退到街道的两侧,只有他站在正中央的那个位置,是空的。

东陵梵湮优美的身段缓缓转过去,他前面的路是离他身体五尺内的一条路街都是空的,可在他身后离他几尺远的距离,却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东陵梵湮忽然的转身是人们料想不到的,俊美微蹙,他抬手想扫开挡住他去路的百姓,蓦地,余光似乎扫到了什么,硕臂顿住。

狭长魅眸眯起,百姓们因他的举动而心中惊恐不已,个个瞪大眼睛看他,却见那抹白色的声音一闪,眨眼功夫便消失不见!

谁都不知道这拥有如此美的一张脸,同时气场如此强大的男人一眨眼的功夫,到底去了哪里。

某家小铺子前,一名身着殷红雪银对襟束腰长裙的女子,正从小铺子里边摆弄着什么,边走出来。

岂料她还没将买到的东西收好,脚步更是没完全踏出小铺子,下巴便被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量抬起,撞进了一双深邃望不见底的黑眸中。

东陵梵湮攫住眼前的女子,一样的脸,一眼的气息,眉心间一样的桀骜不羁之意,他不会认错的!

三年,找了整整三年!

几乎不做考虑,他俯身,带着席卷天地的想念和缱绻的感情,用尽一切力气吻了下去……

——正文完——

番外一之 公子自重不敌爱似潮水

在龙鳞建国一百三十六年,紫荆建国一百九十三年,展开了两国建国以来第一次大战。

紫荆来势汹汹,长驱直入,短短几月便攻入了龙鳞皇城,只差最后一道防守,便可攻破龙鳞。

但是,紫荆女皇在重要关头突然失踪,紫荆军队人心涣散,恰在紫荆正要攻城的时候,龙鳞质王带兵前来,一挡紫荆所有的军队,将紫荆赶出了龙鳞京城。

此后,龙鳞派人,抵挡紫荆。

经过半年的时间,最后龙鳞反败为胜!

紫荆女皇失踪,紫荆摄政王逝世,紫荆先帝唯有再次回到皇帝的位置,一统紫荆。

此后,紫荆与龙鳞结下了深厚的渊源,两国不时派兵交手。

可是再过了半年之后,紫荆却是突然就停止了对龙鳞的一切侵犯,让所有的士兵都班师回朝!

谁都不清楚为何事情会有多转变,哪怕是龙鳞,对于此事也是不得而知的。

同样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龙鳞皇立后了,可是这位皇后却久久没看到踪影,不只是龙鳞文武百官没见过,就连皇族之人亦是没见过。

而龙鳞皇,更是长年留宿在皇后寝宫,甚至罢朝三年,龙鳞大权旁落,他却不予理会!

百官们在这三年,没有任何一个人见到过龙鳞皇,早朝要么是质王上去说说什么,要么便是一群百官再说话。

就连启王和黎王,都没有在早朝上露过面了!

可是在三年后的龙鳞街头上,百姓们都目瞪口呆,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幕,全然没了反应。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那一袭月牙白衣袍的男子,浑身上下是高贵以及不可接近的霸凛气质,还参杂有嗜血的可怖气息。

这样的男人,是他们所畏惧的,同样,像这样的男人,定是不喜欢有人靠近,可现下,竟当众轻薄一名女子?

男人俯下身,攫住紫衣女子的下巴,重重地吻了下去,似乎吻得极为炽热,他竟是伸手揽住了女子的腰,将她搂入怀中,吻得更深了。

这样熟悉的感觉,哪怕是分别近五年,他依旧是熟悉的,她的味道,任然让他沉陷。

东陵梵湮健硕的臂膀将她紧紧拥住,阔别三年之久,这样的想念如潮水般将他包围,再次遇到,他不会在松手了。

你是朕的,只能是朕的!

吻不由得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浓,越来越缱绻。

紫衣女子被东陵梵湮突来的举动给吓到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直到对方低吼一句“把眼睛闭上”。

她才眨了眨眼睛,扯回了游走的思绪。

她好看的眉梢微微蹙起,抬手就像将对方推开,东陵梵湮将攫住她下巴的大掌松口,一瞬间便扣住她的两只手腕,而后将她抵在墙上,带着不容抗拒之态,不断加深这个吻。

他的吻,是专注的,是深情的。

几乎吻得要窒息,东陵梵湮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但额头依旧抵着她的额头,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你……”女子稍稍缓过气来,可也才说出一个字,便让人堵住了嘴,再来一番辗转反侧。

松开后,她又想说什么的时候,他便再吻下去,如此反反复复,女子不敢再说话了,只瞪着眼睛看他。

东陵梵湮魅眸带有迷离的色彩,魅惑地攫住她的视线,半刻也不愿离开,对视良久,东陵梵湮低醇的声线在她耳际荡起。

“你,可让朕好找……”

扣住她双腕的大掌没有松开,他含住她的耳珠,惹得她身体一阵酥麻。

她气喘吁吁地开口:“公子……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东陵梵湮动作依旧,“你觉得,朕还会认错你么?”

女子被他挑逗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你当真看清楚我的长相了?你口中的那个女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吗?”

似乎听出了什么端倪,东陵梵湮嘴上的动作一滞,旋即,慢慢的收回身子,霸凛不可抗拒的视线落在女子的脸上。

从上往下看,同样的玉眉,同样的凤眸,同样的巧鼻,同样的红唇,整张脸都是他记忆伸出的模样。

但,确实有不同的。

凰殇昔的那张脸,是那样的玉质冰肌,那样的毫无瑕疵,那样的吹弹可破,而这张脸同样是如此,可唯一不同的是……这张脸左眼的眼角下,有一颗妖娆的泪痣!

泪痣?她没有的。

东陵梵湮狭长魅眸危险地眯了起来,探究的目光在女子的脸上上下逡巡。

半响,俊美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颇有深意的弧度,他声线一如既往的好听性感,“朕的女人,朕不会看错。”

女子微微一愣,旋即便笑了,“公子,我确实不是,你也不用一声一句‘朕’了,我有属于自己的记忆,不会因为你这声叫唤而让你骗了过去的,一个自称,不代表一个身份。”

说着,女子挣了挣自己双手,但扣住自己的那只大掌并不松开,反而还因为她的挣扎而稍稍加重了力道。

她眉心染上怒意,凤眸也掠过几分薄怒,“公主,男女授受不亲,况且在大街之下,请你自重!”

东陵梵湮置若罔闻,将脸靠了过去,埋在她肩窝处,闷闷的声线传出:“对自己的女人,也需要自重么?”

“你!”女子愤懑,“我说了我不是!你还这样胡搅蛮缠,简直不可理喻!”

“朕还可以再不可理喻一些,你,要不要看看?”东陵梵湮接话接得很顺口。

“你——”女子小脸都被气得有微微发红,“你走开!”

东陵梵湮伸出臂膀,将她搂得更紧,似乎是害怕她会突然消失,“朕不走,朕再也不走了……”

挣扎的力道忽然小了,女子眼中有什么异样的光芒闪过,眼中的情愫复杂而又迷茫,甚至还有诡谲的……悲痛。

女子放弃了挣扎,垂下眼帘乖乖地窝在他怀里,时间一点点过去,百姓们讪讪地收回错愕惊讶的视线,自己该干嘛干嘛去。

但经过的人还是有不少会将余光瞥过去,那样一双有着如此绝世容颜的男女相拥,不是被指指点点,就是投以惊艳的目光。

东陵梵湮终于松开了她,大掌握住她的一只,而后探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握,牵着她便要离开。

女子确实定在原地,不愿迈出一步。

“我不走。”

东陵梵湮回头看她,看她那张倔强的小脸,脑海中回忆起了多少年前,她扬起如蝼蚁般倔强的小脸,跟他犟。

心中有一处被击了一下,变得柔软起来。

想起之前的种种,他忽然明白此刻不能逼她,他越是逼她,她就会走得更远,或许有一天,她或许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东陵梵湮终究是没有再逼迫她,但却也没有松开她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夜幕降临,某座客栈内。

女子沐浴完毕之后,本想招来小厮将晚膳端上来,可是又觉得没有胃口,只好作罢,早早的熄了灯,合衣躺下。

躺在床上,女子翻来覆去的硬是没法入睡,脑中都是今天与东陵梵湮的相遇,或者说,其实是那个用情至深的吻……

她辗转难眠,索性起身,想要出去走走,可是又想到那个男人跟着自己也来了客栈,要是出去走走指不定就碰上了。

诶,真是烦透了。

这般想着,女子又躺了下去,这一次,她强迫自己要入眠,数了很多只绵羊才侃侃入眠。

只是好不容易入眠,但却并不安稳。

屋外,有阵阵凉风吹来,将她没有关紧的窗户吹开,凉风袭来,撩起了床榻上的帐帘,里面蹙着眉头睡得不安稳的人儿的模样若隐若现。

那颗妖娆的红色泪痣,显得格外显眼。

凉风来得很快,走得也很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走了。

床榻之上,有人影晦暗不明,朦朦胧胧,十分的不真切。

时间很快便到了午夜,床上的人儿更为不安稳了,一双好看的玉眉紧蹙,脸色也开始有些发白,额上覆上了一层宝宝的细汗。

身子微微颤抖,“不……不要……不要,别……啊……”

榻上人儿发出了不安稳的低呼,声线带着颤意和害怕的意味,随着时间的流去,她变得更加的躁动,额上和脸上的汗珠顺着她精致的面容滑下。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拉了过来,温厚的大掌抚上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抚着,另一只硕臂圈紧她的腰肢,随着轻抚的动作,力道便收得更紧。

“放心睡。”声线低沉性感。

直到怀中的女人呼吸慢慢变得平稳均匀,大掌才停了下来,转而贴着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紧紧搂在怀中。

周遭的气氛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女子紧蹙的眉不能舒解,一场梦魇过去,让她隐隐有醒来的痕迹。

耳边是温热的气息,让她玉眉更紧,睫毛颤了颤,一双凤眸缓缓睁开,没有灯光,她眼前是一片黑暗。

可是她明显的感觉到了不对劲,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她还听到了另外一道,而且离自己很近很近,几乎是贴着她耳畔发出的!

凤眸顿时变得清明起来,眸中浮现了警惕之意,女子想动,却发现身体被人禁锢了,动弹不得!

她想挣扎,可是禁锢她的人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钳制的力道猛然加重,女子这才感觉到身前贴着一阵温热!

“你……”只说了一个字,女子就顿住了,因为她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

不过是愣了片刻,女子便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东陵梵湮在她颈间蹭了蹭,“果然认得朕。”

而后不等女子反驳,他便又道,声线干脆利落,“睡觉!”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经允许随意爬到女子床上,你不知道这是会损害女子的名誉吗?”

谁知东陵梵湮竟是理直气壮地说:“朕会负责。”

“我不要你负责!你给我下去。”女子使劲地推他,奈何两具身体太过紧贴,女子压根儿就没能撼动他一分一毫。

于是乎,女子恼怒了:“你给我下去啊!”

“不下。”

“你走不走?”

“不走。”

“我真是不懂了,你说的人是谁我又不认识,单凭一张脸你便认为我是,难道你不知道世上长得像的人有很多吗?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这样纠缠我有意思吗?其实这样纠缠我,你倒不如花时间去找真正的她!”

“睡觉吧。”东陵梵湮蹭蹭她的脸,压根就没有听进去。

女子知道和这个人讲道理是将不通的,于是抬起腿,往他的大腿狠狠地踹过去,东陵梵湮闭着眼睛,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她的脚丫子,而后将它包裹在掌心里。

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好小。”

女子不理会,趁着他一条手臂松开,两人的身体留下了缝隙,她猛然将他用力推开!

“你离我远点!”成功将这个男人推开,但是自己的脚还被他握在掌心里。

东陵梵湮充耳不闻,握住他的脚丫将她整个人又给拉了回来。

但见她握住拳头还要挣扎的模样,东陵梵湮干脆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大掌扣住她的双手,置于头顶。

潋滟的唇瓣不等她说话,便吻了下去。

他吻得很霸道,如他的人一般,一进来便掠夺了她口腔里所有的空气,吻得她几乎要窒息过去。

同样气喘吁吁地两人额头相抵,他却问:“为何不睡?”

女子顿时就怒了,“你出去,我立刻就睡!”

男人不说话,探下去似又要吻她,大掌动了动,让他整个人的身子都顿了下来,狭长魅眸微微眯起,他潋滟如波的双目攫住她的视线。

声线带着三分深沉和七分不确定,“你,不会武功?”

女子几乎不做考虑便答:“我为什么要会武功?谁又能教我武功?”

大掌长指轻轻动了动。

东陵梵湮身躯定在原位,冠盖京华的容颜上浮现了几分困惑,转而黑眸的深邃也沉了沉。

脉门是不会骗人的,她体内没有一点的内力,莫非当真是不懂武的?

东陵梵湮敛眉,心中是疑惑的,深邃的黑眸更是越发显得幽森了,四目相对,东陵梵湮忽然开口:“当真不懂?”

女子目无惧色,眼底满是他所熟悉的桀骜,“不懂!”

东陵梵湮不说话了,而是用那双魅眸紧紧锁住她的视线,女子看进他眼底,那黑漆漆的眼底竟带有魅惑的意味,她感觉自己好像要被摄进去了。

她猛然瞪大眼睛,就要将脸别过去,东陵梵湮的大掌捏住了她的下巴,女子立刻将自己的眼睛紧闭起来,不去看他的眼睛。

低醇魅惑的声线在她耳畔炸开,“睁开眼睛。”

女子的脸被钳制住,动弹不得,“不睁开!为什么要睁开?”

“怎么,不敢与朕对视?”他的魅眸中已然带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深意,似笑非笑。

“想多了,是不想看见你。”她依旧双目紧闭。

他的声线带了些许笑意,很轻,几乎听不出来,“当真是不想看朕?”

“不想。”女子毫不犹豫。

“是不想看到朕,还是……”东陵梵湮低低笑出声来,“不想告诉朕?”

魅族天生便有有一张貌美的脸,比突然没上不止是一星半点,这是他们的过人之处。

魅族人也和逝族与巫族一样,同有逆天的能力,第一种,与夙霜沁一样,能够假死,并且不被人发现,甚至还能制造出一具骸骨,当然,代价是需要那人身上大量的血。

而另外一种,便是东陵梵湮所具有的,能用眼睛去摄取心魂,在一分钟内,问什么,那人只能如实回答一句假话也没有。

被摄取心魂过的人,大多不会记得有这件事,自然,有些也是有例外的。

而这种能力太逆天了,世间不会放这样的能力横行,于是,魅族得到这种能力的人,一辈子只能用三次。

有些心智坚定的人是不受摄魂术影响,能控制好这种能力,也是很艰难的,也只有武功高强的魅族人,拥有了这种能力才敢驾驭。

东陵梵湮不屑这样的行为,一辈子也只有三次,可他,却也是使用过的,那一次,对凰殇昔用过,而他是魅族人的身份,也没多少人知道……

而眼前这个女人,不愿对上他的眼睛,结果已经很显然了。

他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会认错。

“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下去?从我眼前消失,我真的不想见到你。”

东陵梵湮眯起好看的眸子,凑过去,将她的脸上上下下都闻了个遍,而后低醇清脆的笑声便响开了。

“凰殇昔,别装了,朕知道是你,属于朕的女人,朕怎么会认错呢?

你不敢看朕,便是最好的证明。

因为,你知道不能在朕认真的时候,对朕对视……因为,朕是魅族的人。

凰儿,朕说的,可对?”

身下的女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在挣扎了,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想睁开眼,却又不敢睁开。

他俯身,吻落在她的唇角,“凰殇昔,朕找了你整整三年了,这一次,朕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番外二之 逃之夭夭不敌深情追随

“呵呵……”女子低低笑出了声,“东陵梵湮,你怎么就能这么坚信呢?不过是一张长得极像的脸罢了,你东陵梵湮,也会如此肤浅?”

女子将眼眸缓缓睁开,好看清澈的凤眸在适应了黑暗之后能找到他明亮的黑眸。

对,没错,她就是凰殇昔。

他将她紧紧圈在怀里:“朕说了,属于朕的女人,朕不会认错。”

“东陵梵湮,当初我死在你怀里,你凭什么以为我没有死?你以为,我是你们魅族,可是假死?那么重的伤……

况且,现在的我右手臂没有伤,我也有眼睛,你到底凭什么因为我就是凰殇昔?单单是这张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东陵梵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将她搂在怀里,俊逸的脸埋在她颈窝,一点一点收紧力道,似乎是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一天,是他最不想回忆的,那一天,是他最痛苦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满身是血,倒在他怀中,没有了眼睛,没有了手臂,没有了……气息,在他的怀里,渐渐变得冰冷,冷得让他僵硬。

她就那样地走了,带着他的心,丝毫不后悔地就离开了,那么的决绝,那么的狠心。

那一天,他几乎发了疯一样,大雨忽然都来,他抱着她的尸首,蒙蒙大雨之下,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

整个龙銮殿都是他痛不欲绝的嘶吼和悲鸣,回声不绝,夙寐站在一旁,双手紧握成拳,猩红了双眼,泪如雨下。

东陵梵湮一直不肯将她下葬,可夙寐不能让他乱来,最后还是将她葬在了龙銮殿,那棵痴情树旁。

是东陵梵湮亲手将她下葬的,夙寐要上前,却被他打了回去,夙寐只好静静地站在一旁,将东陵梵湮的动作从头看到尾。

将她下葬之后,东陵梵湮靠在她的墓碑上,整整四天四夜不吃不喝,就是靠着,苍白干燥的唇瓣低喃着什么。

夙寐则是坐在不远处,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墓碑上刻有“凰殇昔”三个字的地方,也不知道他想什么,焦距涣散,和东陵梵湮一样,四天四夜都是不吃不喝。

直到第五,终于熬不住,两人先后昏了过去。

东陵梵湮醒来,身躯能站起来,步伐便是龙銮殿,痴情树,凰殇昔的墓前。

朝中大事他已然放任不管,去了凰殇昔的墓前,他就是不吃不喝,直到昏迷,醒了之后便再来,如此重复……

谁都想不到,质王东陵无锦也想不到,东陵梵湮居然会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

质王曾跑过去痛骂他一顿,说:“你就是再如何糟蹋,凰殇昔也不可能回来可怜你,你做是想恕罪?这也叫恕罪?只会让凰殇昔看不起你!”

但并没有用,东陵梵湮没有听进去。

东陵无锦接连去骂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最后愤言说不会管东陵梵湮的死活了!

这位龙鳞有名的嗜血皇帝,便是堕落至此,直到近一个月过去,东陵无锦带了个人过来。

那人便是神庙中的方丈,以前便和东陵梵湮说过,有关凰殇昔的事情。

如今他来,也是说有关凰殇昔的事情。

东陵无锦将人带来,就黑着脸离开了。

“皇上,不知您可还记得贫僧?”方丈捻着佛珠慢慢开口。

东陵梵湮如往常一般,一语不发。

“皇上,此女命该如此,不必太过伤心。”方丈面无表情地陈述一件是事实,这一次,东陵梵湮倒是瞥了他一眼,黑琉璃般的眸子射出几分寒芒。

方丈呵呵笑了两声,“皇上,贫僧说得是实话,皇上就算有异议,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不过贫僧可以告诉皇上,凰殇昔命该如此,但是凰殇昔的命,却也不是如此。”

东陵梵湮收回视线,眼底掠过一抹深意,轻阖眸子,并不说话。

“皇上,你可还记得贫僧和您说过,龙鳞皇后是龙鳞皇后,但却不是龙鳞皇后吗?”方丈看了眼墓碑,说道,“同样的,她命中注定有如此一劫,该死,也不该死。”

“你是说,她没死?”东陵梵湮终于开口了,因长时间没有说话,声线有些沙哑。

方丈笑了,“皇上,你若是能找到与娘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便是娘娘……”

花了这么长时间,他终于找到了。

果然,就是她。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陷入了沉默之中,凰殇昔这一晚,被人这样压着,到底事没有睡着,是在走神中度过。

而东陵梵湮则是一晚上都将脸埋在她的脖颈之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肩窝处,痒痒的,好不舒服。

两人以男上女下的姿势,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夜。

次日,东陵梵湮没皮没脸地赖在凰殇昔这里,说什么都不肯走。

凰殇昔赶了他一次,他愣是当作没听见,于是乎便不再理会,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理会自己用膳的时候他挤过来,不理会自己走到哪里他的视线就跟到哪里,不理会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全当他是一个透明人。

耗了一个上午,她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带上包袱就要离开,手腕让人一把攥住了。

转过身,对上的是他那一双漆黑如夜的深邃魅眸,她微微凝眉,“你做什么?”

“去哪?”

“我去哪也需要想你报备?”凰殇昔脸色有些难看。

东陵梵湮抿唇,手却是牢牢攥住她不放,显然,她不说,他便不放,有本事就这样耗下去!

两人双目对视,一时间火花四溅,谁也不让谁,气氛微妙地变化着,到底还是凰殇昔先别开了眼,“回紫荆!”

东陵梵湮俊眉稍皱:“不准去。”

凰殇昔唇畔扯出一抹冷笑,“不准?东陵梵湮,你凭什么管我?我现在不是你的谁,我也不是凰殇昔。”

那双如黑琉璃般的眸子沉了沉,鎏光异彩,转瞬即逝,变得幽暗无比,两人僵持了许久,他最终松开了手。

“你可以去。”

凰殇昔没有犹豫,转身就离开。

望着她那决绝的背影,一如当年离开得那样决然,东陵梵湮的话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何要恨朕?这样,多累。”

凰殇昔的脚步一顿,声线夹带讥诮意味,“为什么?呵……东陵梵湮,你说你把心给我了,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把心给我?”

东陵梵湮眸光流转,紧盯着她的背影,眼底涌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又浓又烈。

“这,不需要理由。”爱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凰殇昔肩膀微微耸动着,低低地笑了起来,“呵,我为什么恨你的结果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你不需要理由,那么我也告诉你,我恨你,更不需要任何理由!”摔下这句话,她大步走了出去,留下他一个人幽怨地立在原地。

她就像挣脱了缰绳的野马,完全只凭自己的意识行事,不再受到任何的拘束。

看着那样的她,向来所有事都在掌握之中的东陵梵湮,心底竟开始莫名升起一丝恐惧和慌乱。

好像所有的事都被她捣乱了,但是,他不在意,他只是觉得,现在的她似乎已经脱离了他……

凰殇昔,朕以为你爱朕,会原谅朕的错误,朕以为你可以为了朕什么也不顾,朕以为我们再见时不会再仇视对方。

朕以为,你是爱朕的……

可是终是应了你那句话,“一切,只是我以为……”

凰殇昔,你要朕做什么你才肯原谅朕?

凰殇昔以为她来这趟龙鳞,见到他,装作不认识,以他的高傲和冷凛,他断不会纠缠。

毕竟,她有手,有眼睛,左眼眼角下还有一颗泪痣,这些都是那具身体所没有的,而那具身体所拥有的武功,她也没有,尽管长得像,如此大的区别,又怎会是同一个人呢?

可是完全是她想多了,东陵梵湮一看到她,就已经认定是她,并且无论出现了多少的不同,他都一根筋儿地认定自己就是凰殇昔。

该说他是心有灵犀呢?还是固执地想自欺欺人?

但,她已经承认了,这个梗说不下去了。

可,她从来都不知道,素来高傲的男人,居然也会做出完全不符合他的脾性的事情——死皮赖脸地跟着她!

人家如此不要脸地跟着,她当真赶不走!

他的高傲呢?他的霸道呢?他的不可一世呢?

好好的画风为什么就突然改了呢?

凰殇昔手肘撑在马车窗口,视线望向外面飞快往后退的景象,在走神。

而带有眼中洁癖的东陵梵湮则是紧握着她,灼热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两道视线就如同针芒般刺在凰殇昔后背,但是尽管很不舒服,却还是没有回头。

东陵梵湮的视线慢慢从她的侧脸落到了她摆在身侧的右手上,那只手被他拉起来放在温厚的掌心里。

凰殇昔玉眉一蹙,想收回,当让他扣住手腕不能挣扎,她脸色不好,握住拳头不松开。

东陵梵湮倒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目光专注地落在她因为握拳为隐隐泛起的青筋手上,他倒是什么也不说,大掌将她握拳的手包裹在掌心内。

凰殇昔心中一颤,像挣开,奈何他加大了力道,根本不容她反抗。

凰殇昔知道挣不开的了,便也没有再多做无谓的举动,就让他握着,头也没回。

天边不知何时飘起了淋漓细雨,脸上湿意渐渐多了,几乎覆上她半边脸,她才发觉,可不等她抹去脸上的雨水,手臂让人一扯,整个人往一旁倒去。

她跌入了温暖的怀中,熟悉的气息瞬间环绕她整个身体,脑袋也被按住,紧紧贴着温热的胸膛,听到了强劲有力的心跳。

“你松……”

“没感觉到下雨么?”他低醇磁性的声线劫断她的话。

凰殇昔是讶异的,她脸上还有雨水,这家伙直接把她的脸按在胸口的位置,他严重的洁癖呢?

“我脸上有雨水……你放开。”

东陵梵湮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起来,眉心的折痕也因为她这话而散去不少,“朕的洁癖没了。”

凰殇昔不说话,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这个男人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极为严重的洁癖也能戒掉的吗?

“你放手,我自己会坐。”

“你若能推得开,朕便不抱。”

“……”画风突变所以也无赖起来了?

马车一路颠簸驶向紫荆国,要到紫荆,最快的行程还是得穿过燕国。

凰殇昔就选择了这条路,东陵梵湮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而适才还是淋漓小雨,这会儿雨势加大了,天色昏沉,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是停不下来的。

忽然,一声马儿惊叫响起,马车被迅速拉停,马夫的声线有些懊恼:“夫人,前面的路被堵了,马车过不去!”

凰殇昔嘴角一抽。

东陵梵湮的唇角确实勾起了明显的弧度,眉宇之间的阴郁也散去了,显然,马夫的话愉悦了他。

倒不是因为路被堵,而是因为那“夫人”二字。

“什么情况?”凰殇昔起身,推开木门朝外看去,倾盆大雨蒙蒙而下,几乎让人看不到前面的路,但依稀能看见前面有障碍物堵住了。

马夫一脸的无力:“许是大雨把山上松蹋的泥土带下来了,这会儿路全被堵住了,夫人,这下该怎么办?”

凰殇昔凝望了眼被泥石流攻垮的路,想了想问:“附近还有没有别的路了?”

马夫为难地摇了摇头,“没有啊,小的是按夫人的意思往最快的路赶来的,这条路是一直通往燕国的,没有另外的路了,要是实在要找,也只能回到龙鳞重新走另外的路!

但是这大雨看样子一时半儿是停不了的,回去的路也担心会有山塌下来,不大安全啊!”

凰殇昔也没心思去纠正什么“夫人”不“夫人”的称谓,抬头看了看天色,一时间也没辙了,“要不就先在这里候着吧?”

马夫立刻就摇头,“夫人,不行啊,你看前面的山塌了,难保这边也不会塌!”

“走也不行,退也不行,停着更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

马夫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他要是知道该怎么做还会问吗?

这时,东陵梵湮慢条斯理地探出半个身子,绝美的脸上,那双如古潭般深邃的眸子定在前方塌方的地方,幽森的眸中浮现几分深意。

“过不过去?”他凝向凰殇昔问。

“你还能过去?”凰殇昔目露怀疑,这怎么说也有七八米高吧?轻功再了得,这一马车还能带过去不成?

“能。”凰殇昔的怀疑他是看到了,于是便补一句:“仅限人。”

凰殇昔收回视线,嗤了一声,“没马车我是要淋着走到燕国去?”

东陵梵湮不言,用行动回来长指一抬,马车霍然便振动起来,随后就是“咔嚓咔嚓”的声响。

“走着去,不远。”

她瞪大了眼睛,马车的屋顶就那么被他拆下来了?

“走着去要多远?”凰殇昔瞪向了马夫,对,是瞪着的。

马夫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回道:“马车走的话,要、要近半个时辰,如、如果是步行,大、大抵要一个多时辰。”

“呵呵。”凰殇昔扫了眼东陵梵湮,旋即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一个多时辰,两个多小时,要是来一个塌方什么的,分分钟死了都没人知道。

然而凰殇昔的话音刚落,马车的后方就传来了剧烈的“轰隆”声,紧接着是更剧烈的响声,一阵尘埃从后方扑来,马夫立刻探头往后看去,脸色顿时就白了。

“夫、夫人,后方的路也被堵住了!”

凰殇昔:“……”人要是倒霉起来,果然走路都是不顺的,这下完了,退路都没了。

东陵梵湮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用内力玩弄马车的屋顶,“好像,只能这么走了。”

凰殇昔扫了他一眼,就躲回了马车里了。

“驱马。”东陵梵湮回眸看向凰殇昔,眼中含着淡淡暖意,唇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马夫知道,现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总比在这里等死的好!

于是便驱着马,在离滑坡处还有五六米远的时候,马夫驱停了马儿。

“爷,夫人。”马夫毕恭毕敬地喊了声。

马车内没有动静,马夫揣着疑问又喊了声,话音一落,他就感觉到“嗖”的一声,一阵强风掠过,等她勉强能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眼前的马车没了车顶,变成了狼藉一片。

马夫傻愣愣地往上头看去,见上头已然有矩形的东西在越飞越高……

马夫就那样傻傻地看着,后知后觉地自问:“爷走了,他怎么办?”

想到这个,马夫登时傻眼了,“爷,你和夫人走了,您让小的怎么办?”

话音刚落,马夫只感觉自己身体一轻,然后“嗖”的一声,原来的位置已经没了马夫的身影了,只留下两匹在暴雨中不明所以的马匹和被东陵梵湮拆得破败不堪的马车……

若非这马夫嘴甜,说了句“夫人”,恐怕,东陵梵湮是不会理会他的死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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