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歌端坐在铜镜前一动不动,几个一看便知机灵的丫头站在旁边,这是萧术谨叫来侍候醉歌的,但醉歌不喜欢别人碰自己,便只叫他们站在一边。
素问手上执了木篦,一下一下梳着醉歌柔顺黑亮的长发,镜子里的醉歌还没有上妆,大红的嫁衣还放在一旁,但她一点也不急,若萧术谨真的决定放弃小姐,这身嫁衣也就没什么用了。
“素问你有心事?”醉歌瞧出了端倪。
“跟着小姐这么久,没想到今日就要看着小姐出嫁了,有些感慨。”素问淡笑着想圆过话头。
“你不要骗我了,你在担心什么?”醉歌与素问相处十多年,哪能看不出素问的异常。
素问手上的木篦就停了下来,叹了口气干脆将木篦拿在手中也不再梳发,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醉歌,醉歌浅笑着等她说话。
素问坐在醉歌身边的地板上,靠在醉歌腿上才说道:“小姐,若有朝一日,萧术谨在天下和你之间选择了天下,你会如何?”
醉歌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抬眸看见铜镜里的自己,真是花一样的好年华,那张脸不经任何雕饰,清冷美艳。伸出手指触上镜面,入手一片冰凉,闭眼说道:“我会成全他。”
素问的胸口隐隐作痛,不再说什么。
其实醉歌已隐约猜到了一些,只是有的话不能说破,说破了便深及骨髓的痛,拉起素问对她笑说:“不管怎么样,先给我梳洗打扮吧。”
素问心中只求醉歌在萧术谨心中的位置要比这天下重一些,但求上天怜惜,给小姐一个好郎君。
一边梳着长发,一边口中念着:
“一梳梳到尾;二梳我的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
素问白头的“头”尚未念出声,便被一声娇滴滴的声音打断,那人是宛若卿,且见她笑得满面春风说着:“恭喜醉歌姑娘。”
醉歌朝她微微颌了首,未说多话,
她拉着素问说着:“素问姑娘,我家公子备了一样好物件要给醉歌姑娘,叫你一起去拿呢。”
“你怎么不直接拿过来?”素问奇怪问道。
“我想姑娘还是自己过去一趟好,因为昨夜……”宛若卿说着半掩了嘴唇,欲言又止。
素问虽然奇怪萧术谨此举,但怕宛若卿将昨夜之事说出来,便点头称好,将手中的篦交到醉歌手上,只说马上回来便与宛若卿出去了。
原本以为素问只需片刻就可以回来,不想过了快两个时辰还没见着她人影。喜婆几次进来都看见醉歌未梳头穿衣,好言好语说了半天,至到醉歌烦了,才叫那边站着的一群丫环过来侍弄,心里头却不知道是因为喜婆的絮叨还是因为不喜欢生人,越发烦躁。
待得醉歌收拾妥当,几个丫环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已经习惯了醉歌常年黑衣不施粉黛,却不想换了嫁衣上了红妆的醉歌,竟可以美到这番地步。那模样已不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任何形容词对她都是亵渎!
所以当祝玄带着一身的酒味推开喜婆,冲进醉歌房中时,竟握不住手中的酒壶摔在了地上,那样美的她啊,却要嫁给别人做新娘了。
苦笑一声,走到醉歌身边抚摸着她头上的珠翠和凤冠,心里像是一口油锅在煎熬:“醉歌,我此生最大的憾事,只怕就是未能娶你为妻了。”
醉歌看了看他,自从自己准备嫁给萧术谨那天起,祝玄便日日躲在军营中喝酒,不曾出来。此刻见他,那样好看的脸上下巴长出了青色的胡渣,一双原本总是含着笑意的双眼里填满了疲惫和心碎。
“若他待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祝玄收回手,目光定定地看着醉歌,那样的眼神像是含了全部的爱意,却生生克制在双眼里。
“墨竹。”醉歌唤他,他却猛地一惊,醉歌叫他墨竹!“你若愿意,永远是我的师兄。”
这大概是自己唯一能给他的东西了,可怜到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身份。
“好,那也值了。”祝玄却笑开来,笑得和那时在传说集市上第一次见到他一样,温暖得沁人心脾。
吉时是定的是傍晚未时,此时未时已过了一刻,接亲的人马依然未来,屋外也没有响起从任何的声响。醉歌一双手抄在袖子里,紧紧攥在一起,心里的恐慌和不安越来越强。
“没事的,也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一旁的祝玄虽然也不解,但也只能劝着醉歌。
正当两人沉默不语的时候,曾修远在门外问话:“醉歌姑娘,素问可回来了?”
醉歌心里咯噔一声,强压下不安,说到:“素问不是跟宛若卿去萧术谨那边拿东西了吗?”
“萧术谨?他们往后山去了,难道萧公子在那里吗?”曾修远奇怪说道,正纳闷间,眼前的门被猛地拉开,醉歌紧声问道:
“你刚才说素问去哪了?”
“后山啊。按理说都去了快两个时辰了,去拿东西也该回来了啊。”曾修远说道。
“沉坷在哪?”醉歌问。
“沉兄昨日喝多了,睡到此时还未醒呢。”昨天沉坷,宛若卿两人出去玩,喝得醉醺醺回来倒头就睡,但怎么会现在还没醒?
醉歌感觉胸口憋着一口郁气,那不安恐慌的感觉快要侵占了她整个理智,双手紧紧扣着门枢,眼神慌乱,紊乱的气息让她说话有些发抖:“你马上去叫醒沉坷,一起来后山。”
曾修远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依言去做了。
头上的凤冠太沉,压得醉歌的头昏昏沉沉,便猛地一把扯下凤冠。那掉落在地的凤冠珠玉碎了一地,叮叮做响,四处散落,醉歌看了一眼,心像是疯了似的想到了素问,提起嫁衣裙裾往外面跑去。祝玄见她神色慌张,急忙跟上。
素问,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