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恶

时未过午,天阴阴的暗下来了。

站在门框边上,我略微掀起帘子一角看看天色,外面的风几乎吹进了骨头缝里,让人从内至外冷得彻骨。

要下雪了。

屋子里早早的亮起了灯,烘得极暖,一枝怒放的白梅插在高瓶中,给房里添了一丝淡雅的清香。供案上的宣德炉中飘散出袅袅轻烟。氤氲出淡淡的檀香气息。

是他喜欢的味道。

云书在桌旁坐着,垂着头,神情淡定的摆弄着棋子,敛下微动的眉目,我暗暗一笑,这个宫女,倒比我还更有主子样。

若我是她这般模样的女子,他的日子是否会过得平顺些?

恍惚的,我的心思又转到了他身上。呼吸乱了一拍,心一悸,我暗自长吸一口气,让自己平息下来。

何必自扰呢?不早该有所准备吗?这是将来的生活中必然趋势,他非我一人独有。

昨夜,四爷留宿清心斋,钮祜禄氏侍寝。

今晨定省,钮祜禄氏朝我行礼时,脸上一副做了错事般的惊惶,小心翼翼,但眉梢眼底皆是春意,瞒不了人。所有人都细细观察着我,想要在我脸上找出一丝愤意,毕竟,在她们看来,四爷为了我百般设法,到头来也不过独宠了两月,就琵琶别抱,我该不甘的。

人前,我始终毫无异样神色,泰然如昔。回屋后,云书和嬷嬷们许是怕我心情不好而迁怒于人,个个是溜着边儿走的,我却依然我行我素,如往日般抄经、看书、闲坐、发呆,侍众们懵懂不解其意,但看到我如此平淡,也便心中稍定,按部就班了。

转过幔帐,在无人能见的角落,我才放松自己,神色一黯,垂下了头。一日下来,我看似平静,一颗心却早已浸入悲哀深海。

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个女人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在自己可知的范围内与别的女人打情骂俏,亲昵温存吧?就算是早已在三从四德中习惯了男人三妻四妾的福晋和李氏等人,也免不了横生醋意,何况我?

只是,我能如何?找他哭,找他闹,问问他为是说了心中只有我一个吗?不是眼中,心上只有我一个人存在吗?这样有何意义?不是让人耻笑自儿打嘴,错许良人了?

路是自己选的。

一遍又一遍,我自我催眠。

自己选的,错了,就不能悔?

心念旋转间,忽然闪过了这句话,我的心不由震住了。

能不能——悔?

“主子,您过来瞧瞧,这着棋奴婢想出来了!”

听到外厅中银玲般的笑声,心头一悸,将脑中纷乱抽退,踌躇半刻,我才收敛了愁云含笑而出。见云书斜依在桌前,手中拈着一枚汉白玉棋子,见我出来,倒先笑开了,“主子,您瞧,这古谱奴婢研究了许久,今日不负心神,终于解了!”

说着,随手拂乱盘上棋子,清朗地笑言,“主子,奴婢再摆一次走给您瞧。”

我笑吟吟地看着她,却不说话,反是一旁的杨嬷嬷叹笑了,“云姑娘才来了这瑞芝阁几天啊,就和主子没大没小起来,若是外书房的人见了,哪还认得是那个端淑庄重的云大姑娘呢!”

云书笑言,“杨嬷嬷,我如何没大没小了?就不许我有开心笑颜的时候么?我摆弄棋子,也不是闲了闹着玩,打发时间的,这也是王爷苦心,怕主子无聊只是抄经,才让奴婢研磨些棋谱,寻些机巧,哄主子开心罢了。”

我听得心中一动,却笑了,“难为王爷苦心,只是我从不喜欢下棋,我嫌它得一着一着的计效,费心费神。”

“主子是不会走棋,若是得了其中趣味,说不定就爱上了。”云书回首而笑,看似解释,却又隐约暗指了什么。

我淡淡一笑,走到桌前随着拈了颗棋子上下拋弄,仿佛随口而出,“你倒有心,王爷似乎挺看重你。”

其实她不用答我也猜得到,若不是心腹,以四爷的脾气又怎么会让她来跟着我呢?况且来我这之前,她早已在王爷外书房服侍多年,不是信得过的人,四爷怎会放心让她出入重要之地?

云书敛眉答道:“王爷是个好人。奴婢是汉人,家贫,幼时,家父为了养活奴婢下面的两个弟弟,不得已,要把奴婢卖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万幸路上遇得王爷,把奴婢买下来,奴婢才有了活路、、、、、、、、说什么看重不看重,奴才的命就是王爷给的,只要王爷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我怔了许久,才省起她是在说谎。王府里闲话本多,四爷另指了人服侍我,少不得让人眼红议论,云书的来历府上也有知道的,她是王府的家生奴才,父亲是四爷旗下的骁骑尉,也是从八品的一个小官,旗人每月都有分例,如何能到要卖女之地?

只是,她为何要对我说谎呢?默默看了她许久,我终于只是淡淡地笑了。

坐在梳妆台前,云书打开了台上的红漆匣,一时珠光溢溢,匣中满满的珠宝饰物,其色泽,光彩,质地都是上等的,有一些,就连皇宫大内也是难得一见。对珠宝我是外行,但就算不谙此道,我亦知这些首饰是珍品。

只是我却常常将它们弃之一旁,素淡过日。

“主子,这只玉钗如何?您中意吗?”身后,负责为我梳头的宫女春纤低声问道。见我不答,又取出明珠环于我颈上,“这串珍珠浑圆天成,主子挂上更添高雅贵气。”

镜中珠光映出我略显苍白的面颊,眼中只有不堪其扰的厌倦。

“得了,德妃娘娘宣我,并非是要看我光鲜亮丽的打扮,按品装扮就行了。快些,时辰不早了。”

天阴霾得压抑,连带的我心情也坏了——

四爷连着两夜留宿清心斋,我难得没人管,每日抄经到二更后,清早又早早起身给福晋请安,心情烦燥,一定是睡眠不足的原因——

我是这么告诉自己。

今日四爷是在外书房洗漱上朝的,他前脚才踏出府门,德妃娘娘派的人就进府来宣召我和福晋进宫。

听到这消息,一时错愕的云书随即恢复镇定,经验丰富的她当即下达一连串的命令。

“杨嬷嬷,你们几个赶快帮主子穿戴,按品着装。还有,把年妃出门用的手炉,软垫,脚炉等一应要用的东西备齐,待会儿只能有一个人陪福晋进宫,你们先收拾好,免得主子要用时找不着,明白吗?”

于是,杨嬷嬷等几个奴婢火速拥着我进寝室。茫然间,我还听到云书在外唤人,“安泰,你领两个识得事的人现在就到外朝去。这时候皇上可能还未散朝,你们去找禁卫统领,把你们的腰牌给他看,告诉他府上有急事找王爷,若是散朝了,你们就分头,各个部都去问一下,不论如何,一定要想尽办法尽快地把消息传达给王爷知道。”

半个时辰后,我已经坐在轿子里,忐忑不安地随着福晋往长春宫去。

到了长春宫,几个执事的宫女迎出来,命云书等俱在垂花门外等候,只引福晋和我两人入内,及至到了正厅门前,我亦留在门外,请福晋进去了。

风刮得面颊生冷,我不由的拥紧了手中的暖炉,希望能多驱走一些寒意。

有些不对。

我想。宣两人进宫,却不是一同请安,这种反常仿佛是预示了不祥。

两柱香后,执事宫女掀开帘子宣,我低头跨入,见正中座上,德妃端坐,面色肃然,只福晋一人立于座旁,余再无人影。

待我行了大礼,在屋中站定,静默了半响,德妃因问,“前几日,皇上宣你,都说了什么?”

我心下一紧,面上却是见不得世面的惊惶,嗫嚅地说:“回娘娘话,是前皇上召见,不过是问了些父亲,哥哥们往常在家的起居,和年氏进雍王府后过得惯不惯。其他的就不过一些家常闲话、、、、、、、”

德妃一摔娟子,怒斥:“这会子你还跟我弄哪门子的虚实?!我且问你,皇上为什么赐你酒!”

我心一寒,皇上原是要赐我毒酒,可不知为什么喝下过又如常。皇上对我并无仁慈之心,这我心知肚明。如今我活着,必是我还有其他的利用价值罢了。当时情况危险之极,这事又极其机密,绛雪轩内并无旁人,德妃又怎会知道?

不及深想,我垂目回道:“回娘娘,皇上初见年氏,心中喜欢,故赐了年氏西域来的美酒。”

德妃面色铁青,眼眸结着厚厚一层冰霜,声音严厉低锐得让人毛骨悚然:“你也不用要我面前遮遮掩掩,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我听得她的声音不对,心惊得看了眼福晋,福晋只是垂着眼皮,不同我接目。

德妃那双冷如寒空的双眸,燃起一小簇怪异的火花,直勾勾地盯着我,面颊妖异地红润:“我通共只得两个儿子!好容易到了今日,就快挣出来了,不能让你毁了去——不能、、、、、、”

说到这,德妃仿佛岔了气,微微地咳嗽着,福晋忙到她身后为她轻轻地捶背,顺过了气,德妃看着我,百般错杂的眼眸闪过难解的复杂的幽光,像是愤怒,像是心痛,又有分怜惜,未了,叹惜着,忽然和颜悦色起来:“论起来,你是皇上下旨指给王爷的,你模样端正,稳重平和,娘家又不错,父亲,哥哥都是朝延大臣,深得皇上器重。有你这样的女子在王爷身旁,我是一百个放心的——如今都不说了,千方百计的寻了个好身家又怎样?天要灭你,神佛也挡不住,想是命该如此,你也只得认命!你也别怨我狠心,只是你也该明理,你总不能让王爷为了你,毁了他的大好前程不是?你的来历,大伙都心知肚明,我也不点破了——唉——”

德妃叹了一声,“如今事情撞破了,你是怎么个打算?难道苟活下去,让王爷为了你毁了他的一世英明不成?”

为了我?谁能真正为我?谁能明白真正的我?毁了他?我会毁了他么?那么,是谁毁了我?霎时,我的思绪恍惚了。

德妃看着,神情闪烁变幻,终于断声道:“年氏,皇上前几日已给你开了方子,这深意,你亦该明白你的去处——你服侍王爷时日尚短,又未有什么错处,可为了我的儿子,我也不得不忍心明言及此!”

我整个人如陷冰窖,冷得不自觉地发抖,还是——逃不过一死?

福晋这时忙对德妃笑道:“娘娘,事情何至于此?”

德妃截断福晋,厉声道:“你倒是天下第一贤良妻子,看起来,倒是我这做娘的忒狠心了!”

人还能怎样倒霉?前些日子停水,忘了关龙头,到晚上回家后,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水漫金山——电脑烧了——

通知电脑修好的那天,挻高兴,高兴得有点过头,所以,抱着电脑走出维修部的我,悲哀的发现自己价值三千多的宝贝电车被人无限期借用了——

心情不好,真的不好,闷气中,所以,文章有点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