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熙熙攘攘天涯行

雨洗清秋,天高气爽,秋日的天蓝得有些不真实,看上去似乎总带着深透的忧郁,

白衣白马,长街闲闲而行。卿尘置身伊歌城坊肆林立人来人往,却对四周热闹视而不见,只是漫无目的穿梭在人群之中。

熙熙攘攘云浮烟过,明明身在其中,却仿佛看戏,荒诞无比。

心情低落到极点,面对夜天湛时无比的冷静自若,聆听、微笑、回答和拒绝,将他置于身外,划清界限。依稀觉得那一刻大概产生了刹那快感,似乎竟是在报复李唐,那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她弄不清是不是真有这种想法,时而会把夜天湛当做李唐来看待,也当做了李唐来爱和恨。

那种利刃划心的滋味,她为之痛过却又残忍地把这样的痛加诸于他。他在说那句话时望来的眼神,眸底是怎样的深情。

“若我愿尽我所能给你你想要的,你可愿答应?”

他并不是可以轻易如此言诺的人,这句话中带了多少放弃退让,却被她生生剥离,丢弃一旁。

在被拒绝的刹那他用天生属于皇族的高贵掩饰了什么,风平浪静地在她面前转身,身后雨落满湖。

姻缘凌乱,究竟是他欠了她,还是她欠了她?

是来世的他辜负了她才得今日无情,还是此生的她伤害了他才有来世背叛?

这一切都在他转身的刹那碎落成可笑的尘埃,那时她清楚的知道,他是夜天湛,这一生,她亏欠了他。

突然云骋往身边蹭了蹭,提醒她给一辆马车让开道路。

卿尘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想起当她问是不是可以带走云骋的时候,夜天湛不无感慨的道:看来这府中,反而是云骋和你最有缘。

如霜似雪的叹喟丝丝的渗进心间裂开的一处,她几乎是匆匆逃避,怕自己一回头便要在他的凝视中推翻一切决定。

云骋纯净的眼睛看过来,卿尘抚mo它长长的鬓毛,抛开心事着眼打量四周,停留在一家殷氏钱庄前静静思索了片刻,却扭头走入对街一家当铺中。

比较安静的一间向阳街铺,阳光射到门厅的一半便驻足不前,显得屋中有些古旧的凉意。

她带着几分好奇环视其中,前方柜台上的老先生抬起头来道:“这位姑娘可是有东西要当?”

卿尘见问,笑着取出那支玉簪递到柜台上:“请先生看看,这个值多少银两?”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老先生从未见当东西当的这么笑语嫣然的,不由得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和东西。

卿尘伸手在柜台上半天,老先生看着她的手一直不语,许久方从她手掌处抬起头来,目光在她脸上再打了个转,伸手接过玉簪道:“姑娘想当多少?”

她垂眸一想:“先生能给多少?”

老先生顿了顿,道:“请姑娘稍候,待我问过掌柜方好说价钱。”

卿尘微觉奇怪,能在当铺柜台上的老先生都是一双火眼金睛,怎么一件小小玉器怎还去询问掌柜?却不多会儿,老先生自后堂回来,手中捧了一个小包递给她道:“我们掌柜给姑娘的价钱。”话语中略带着几分恭敬。

她随手一翻,见到几张银票,挑了挑眉梢,这老先生似乎是看定了她不会再讨价还价,直接便取了银票包好,她也确实不打算多言,将银票丢到怀中,起身道声谢走出门外,云骋见她出来,轻嘶一声凑上前。

卿尘在上九坊寻了间衣坊进去,再出来已是纶巾束发窄袖长衫。从容上马带缰缓行,其人清隽文秀,云骋神矫如龙,在街道上引得人们频频侧目,却不知是哪家少年公子。

似是正遇上什么祭祷的日子,不少年轻女子在天后宫前两株亭亭如盖的大树下笑闹纷纷,将求来的签语扔往枝上,碧叶彩签,裙袂飞扬,十分赏心悦目。

卿尘勒马略走慢了些,几个女子偷眼看来,其中大胆的笑着抬手将什么东西丢上马来。卿尘冷不妨接在手里,却是个绣制精美的签囊,她故意扬眉翩翩一笑,侧身点头施礼道:“多谢小姐厚爱!”说罢将签囊收入怀中。

那女子竟也嫣然而笑,大方一福道:“神佛灵验,愿公子前程似锦!”

对面一片娇语清脆,女子们召唤着结伴往天后宫中去了。伊歌城风liu兴盛民风开放,如此毫不做作的表达卿尘只觉得十分有趣,一时却也有些遗憾自己为何生是女儿身。此方世界入可登堂拜相,出可经营四海,男子有多少可为之事,然女儿却终究还是有些不同。

Www_тt kán_C〇

她不欲在上九坊久待,催马往中城走去。沿路经过天舞醉坊,再前行便是中二十四坊,楚堰江已近眼前。

不远处,江上船只往来隐有喧声闹语,商旅忙碌,人迹繁华,四处一片生机勃勃。她似乎突然面向了一个新鲜的天地,放眼望去天高地广,心胸中飞畅高远神气陡清。

正往江边走去,只听“哗”的一声,眼角忽见水迹泼来,她急忙带缰旁避,但饶是如此那水依旧合身洒上,将她一边衣摆湿个半透。她蹙眉不悦,往旁边看去,却是路边一幢雕梁高楼中有人泼水出来,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匆忙上前,频频作揖道歉:“楼中下人一时疏忽,还望公子勿怪,抱歉抱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卿尘见他不断陪罪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微笑道:“不碍事,一套衣服而已,只是以后还是不要往路上泼水的好。”

那男子道:“公子说的是,在下定当好好管教他们。不知公子府上远近,衣衫湿成这样甚不方便,若不嫌弃便请进来稍作歇息,喝杯茶水换洗一下,也让在下陪个不是。”

卿尘见湿着衣服也不好在街上走,点头道:“如此……倒要麻烦兄台了。”

那男子笑道:“在下姓谢名经,是这歌坊的主人,公子里面请!”

“在下宁文清。”卿尘依礼报上姓名,却是化了本名。她举步抬头看去,见那高楼之上金匾行书“四面楼”,其楼不若天都其他建筑,环成矩形而起,南面临江,北接商铺,前连上九坊,后向中二十四坊,倒真是个四面来客的好地方。但走到门前看到一张红榜,却是主人出售歌坊的告示。

谢经见她驻足看去,问道:“公子可是对此感兴趣?”

卿尘道:“谢兄这四面楼开门便迎八方客,无论做什么生意都是得天独厚,如何竟舍得卖?”

谢经摇头道:“公子有所不知,近日天都歌舞坊的生意一落千丈,多少地方都已经撑不下去,纷纷关门售地了。”

“哦?”卿尘眉梢淡掠,“可是因天舞醉坊的缘故,牵连了下来?”

谢经意外道:“看来公子倒知道些,天舞醉坊一封,京畿司直接会同刑部、大理寺连续查禁,弄得处处门庭冷落。连吏部侍郎郭其都被革职流放,现在既无人敢开门经营,也无人敢上门花销,这行生意恐怕是不能再做。”

卿尘随口道:“谢兄此言差矣,此时正是应该买进而非卖出,歌舞坊的生意坏不了。”

“公子何出此言?”谢经探寻地看向她,问道。

卿尘心中忽然一动,笑问:“谢兄可有意与我做笔生意?”

谢经倒不急着问是何事,只道:“难得你我一见如故,不如里面详谈。”

入了四面楼,谢经谴人带卿尘换了干净衣衫后,请至楼上奉茶,方才说道:“公子方才所说,在下愿闻其详。”

卿尘淡淡啜了口茶。天舞醉坊一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夜天湛虽然有些事情不便对她直说,但她也看得明白。此次案子说是奉旨严办,乌云密布下晴天霹雳,但到了雨落之时却只能飘洒几层滋润无声。或是因为着实不能想到,歌舞坊背后内臣、外戚、仕族、阀门等各方势力早已交错盘结根深蒂固。夜天湛本人贤德之名冠盖京华,多年来俨然是这些朱门显贵唯马首是瞻的人物。其树泱泱枝繁叶茂,砍些枝叶无妨,但再深进去动到主干根本,割落之时如剔骨肉,如何不逼的他弃刀收剑?

自那日在烟波送爽斋之后,卿尘便极少再听到夜天湛提起相关之事,反而有时看他进保奏的本章,朝中大概已落了一波高浪,亦在他翻转的手腕下慢慢恢复如常。

她微微笑了笑,抬头对谢经道:“歌舞坊这种生意,在伊歌城中绝不会销声匿迹,此时只是浪入低谷,一旦过去便会直攀一个高峰。诸家纷纷放弃出售正是价钱低迷的好时候,谢兄若有胆量,不妨趁机收购,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谢经道:“公子怎敢言定歌舞坊会再行兴盛?”

卿尘凤目一扬,说了个字:“赌。”

“赌?”谢经皱眉。

卿尘气定神闲地道:“生意经营十有八九是赌,只要看准了行情,要赢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经问道:“那公子又凭什么下注呢?”

卿尘眸光清明,略微锐亮:“凭我所知所想。谢兄若无意经营此事,不如你我寻个别的合作方式,我每月付纹银五百两的租金,你将四面楼完全交于我打理,此后每月四面楼的盈利你从中抽取三成。换言之,谢兄依然是老板,在下不过是一个经营人。但半年后我若想买下四面楼,谢兄需按现下告示的价钱将此楼出让于我。”

谢经放下手中茶盏,望向她道:“外面告示的价钱,公子可看清楚?”

“纹银五万两。”卿尘说着,嘴角勾起浅笑。

“公子既然有意买下四面楼,为何此时又不买,要待半年后?”谢经再问。

卿尘坦然道:“谢兄是痛快人,问得直爽,在下也坦白相答。目前我手中并无多少银钱,需要先用四面楼三个月,来赚买楼的钱。”一支玉簪,居然当了纹银五百两,这本已是出乎意料的收获。但黄金有价玉无价,她只能怀疑自己大概看走了眼,那玉簪难说不是上等的货色。

此言一出,谢经不由皱眉,半晌方道:“你的意思是,半年以四面楼赚纹银五万两?”

卿尘摇头,更正道:“不是五万,是八万,还要加上谢兄三成的利润和在下所获。”

谢经缓缓审视卿尘,卿尘笑意清隽,凤目生辉,淡淡看进他眼底。

对视片刻,谢经轻弹了弹衣衫说道:“谢某经营半生,少见公子这样想法奇特之人。”

卿尘笑道:“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各尽不同方有人间百态,若都同出一辙,岂不无趣?”

谢经闻言亦笑:“单凭公子这份气度,在下便十分佩服。只是可否听听公子究竟要如何经营?”

卿尘眸中光玉般清灵一转,说道:“若谢兄愿意将天舞醉坊购下,说不定利润会更大些。”

“还请详谈,在下洗耳恭听。”谢经道。

卿尘缓扣茶盏:“如今天朝外退突厥内安民政,海内升平四境来朝,大治之下,盛世之兴数年之内可有保障。伊歌城乃帝都中心,中有多少高门清贵仕族风liu,歌舞游猎华赋清谈,他们现在是日兴奢靡但求风雅。城中之前的歌舞坊奢华是足够了,但却只欠这个‘雅’字,此时我们便应由动而静,以静求利,也正好不会因过于张扬为朝势所顾及。但是当然,歌舞坊本就图个热闹,谢兄如果愿意买下天舞醉坊再推一个别致的热闹,便更可以广收财源。”

谢经听得入神,此时问道:“所谓别致的热闹,又指何事?”

卿尘站起来,步到窗边远远看去,入目处练空如洗一望无垠,其下商客过往中有胡女身姿高俏,风情摇曳,十分引人注目。

她看了一会儿道:“中原虽与漠北、西域诸国屡有战事,但各自百姓却随着商旅贸易逐渐交融,谢兄没发现最近伊歌城中胡商胡女都十分多吗?”

谢经亦上前凭窗而望,说道:“确实如此。”

卿尘道:“中原之舞飘逸华美,西域之舞热情妖娆,漠北之舞奔放豪迈,南番之舞明快多姿。四境风光,皆有不同,眼下前来伊歌城中的这些胡女岂不是一道新鲜的风景?她们多数为离开荒野大漠而来此阜盛之都,并没有太多谋生之路,但其本身却也便是出路,是机会。若以她们经营歌坊,不但夺目亮眼,而且亦使能伊歌城中除去不少混乱的因素,朝中应该也不会多加干涉。”

谢经暗中将她打量,沉思道:“公子不但深知天都朝势,所见所闻看来也颇为广博,如此深藏不露,倒叫谢某十分好奇。”

卿尘修眉微挑,扭头笑道:“谢兄又如何不叫在下好奇,这四面楼虽好,但纹银五万的价钱也着实离奇了些,谢兄怕并非真的想卖此楼吧?”

谢经一愣,随即呵呵笑道:“与公子相交如饮甘饴,谢某对这赌局动了心,还望日后合作愉快!”

卿尘潇洒一笑,抱拳还礼,便是交了这个朋友。

第27章 轻笛折柳知为何第37章 宫闱娇枝不堪俏第22章 断马斜风江湖剑第34章 只怨生在帝王家第19章 熙熙攘攘天涯行第7章 一池波静小屏山第44章 情字心底苦自知第43章 奈何此事误苍生第20章 歌舞升平今宵曲第12章 心痴至此意难平第27章 轻笛折柳知为何万树桃花月满天水随天去秋无际第22章 断马斜风江湖剑海到尽头天作岸第29章 玉洁冰清冽寒深第18章 繁华过后成一梦昆山玉碎凤凰鸣第22章 素手兰心弦中意莫损心头一寸天第2章 萍水相逢天涯人第53章 碧血青天赤子心第25章 山阴夜雪满孤峰碧落黄泉为君狂第60章 醉笑陪君三千场第34章 百丈原前百丈冰第39章 青山何处埋忠骨第51章 怜取苍生千载泪傲骨冰心彻明寒除却巫山不是云第39章 青山何处埋忠骨第62章 明眸慧心窥先机第39章 青山何处埋忠骨碧落黄泉为君狂第48章 九峰晴色散溪流第16章 名门钟鼎玉马堂第18章 奇谋险兵定蜀川第43章 奈何此事误苍生第5章 前程两袖黄金泪第22章 素手兰心弦中意第11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玉漏无声画屏冷第43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桂宫长恨不记春第12章 心痴至此意难平第8章 乱生春色本无意第34章 百丈原前百丈冰第5章 前程两袖黄金泪第60章 醉笑陪君三千场第62章 明眸慧心窥先机万树桃花月满天第36章 风云凌肆银枪冷第3章 芙蓉帐暖度春宵第26章 横岭云长共北征第23章 一剑光寒十四州公案三生白骨禅第32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第12章 心痴至此意难平水随天去秋无际碧落黄泉为君狂第10章 红宵帐底卧鸳鸯第14章 千古江流百回澜第12章 心痴至此意难平伤心一树梅花影第60章 醉笑陪君三千场第40章 一朝选在君王侧第56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琼台金殿起秋尘第31章 花令缤纷各自春第49章 争似是非弹指间莫损心头一寸天玉漏无声画屏冷第23章 一剑光寒十四州第34章 百丈原前百丈冰第4章 杜曲梨花杯上雪第27章 梅香雪影春离落第8章 前尘今生几度情第48章 九峰晴色散溪流袖里乾坤卧潜龙第35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第23章 一剑光寒十四州第15章 惊雷动地移山海第14章 驰骋不让须眉意第25章 只道江湖是江湖第17章 紫藤花轻是谁家第18章 繁华过后成一梦第19章 熙熙攘攘天涯行第34章 百丈原前百丈冰第6章 风流零落从此始第35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千尘雪底东风破第18章 奇谋险兵定蜀川天河落处长洲路千古江山万古情第42章 太液莲池未央柳第4章 比翼连枝当日愿第25章 山阴夜雪满孤峰第20章 歌舞升平今宵曲第16章 三愿如同梁上燕第7章 一池波静小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