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番折腾弄得寒雪精疲力尽,再加上药物的作用,没一会儿就又在玄启怀中睡了过去。
玄启轻手轻脚地将寒雪放倒在床上为她盖好棉被,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她的睡颜好半晌,这才起身来到院中,只见风无痕正站在树下仰望着树上堆积的皑皑白雪出神。
风无痕听见玄启的脚步声,连忙回身朝玄启颔首道:“皇家别宫的景致果然不同凡响,连草民这个见过山川美景的人,都不由看得失神呢。”
玄启没有理会风无痕刻意的客套话,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将风无痕请入院子里的八角亭中坐下,宫人上来为二人添上热烫的茶水,又将亭中炉火拨弄的更加旺盛,随即退了出去。
八角亭周围被绣锦棉帘帐起来,唯留下朝阳的一面晒进阳光来,再加上有炉火取暖,却也是冬日里一处很好的休闲说话的地方。
“陛下这是有话要对草民说?”风无痕了然一笑,就知道玄启总是要问他,无非是为什么他能及时出现将寒雪救出来罢了。
“风当家,朕便开门见山,废话不多说了。”玄启呷了一口茶之后,严肃地看向风无痕道:“朕只是好奇,风当家是如何得知朕的云舒夫人被歹人掳劫出宫,又是从谁人口中得知消息,因而先朕一步将人救出呢?”
风无痕最好不要跟他说是凑巧,这实在是太巧合了,巧合多了,自然就成了有心为之。倘若风无痕再以言语掩饰,无疑证明了在宫里有人为风无痕传消息。
风无痕淡笑道:“这件事说来巧合,其实也并非巧合。陛下日理万机,自然不知道常年供给宫中蔬果的农场,也正是珍宝阁名下产业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那日草民恰好去农场查访,送蔬果进宫的人没有及时回去交差,所以农场场主派人去找他。”
风无痕悠闲地喝了口茶接道:“陛下也知道草民结交的人大半都是商人或者江湖人,在宫外,消息总是比宫里的人灵通。因为这蔬果生意涉及到皇家,草民不放心便要人查了帮忙送蔬果的人,谁知就查到他们行踪诡异。草民暗中跟去废庄园原本只是想看看他们有没有借着珍宝阁做什么坏事,没想到刚巧就碰上云舒夫人在那里,草民当时也惊讶非常。陛下不信,尽管可以去查。”
风无痕瞧见玄启撇唇一脸“你撒谎”的摸样,只浅笑着捧起茶碗又道:“草民知道陛下不会相信草民的说辞。也罢,陛下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只是,草民为何会出现在废弃庄园里真的有这么重要吗?重要的是,草民先陛下一步将夫人救下了,不然,陛下现在恐怕只能抱着夫人冰冷的躯体黯然落泪了。”
风无痕这句话带了浓浓的挑衅味道,噎得玄启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诚如风无痕所言,如果不是风无痕赶在他前面救了寒雪,说不定他真的再也看不见寒雪对着他巧笑嫣然的摸样。无论风无痕是有意亦或真是巧合,至少风无痕是没有恶意的。
“此事,朕是该先跟风当家说一声多谢。”玄启眸光不自然地闪了闪,随即又恢复了冷漠凌厉,“风当家所说,朕会派人查个清楚,但风当家最好别在朕眼皮子地下做什么不应该的小动作,朕毕竟是天子,眼里总是揉不得沙子的。”
玄启冷哼一声,却见风无痕仍是一派悠闲,瞧着他隐怒的摸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玄启一直都知道风无痕并不怕他,甚至有时候喜欢挑战他的权威,他可以理解为这是风无痕作为天下第一商贾的傲慢在作祟,毕竟风无痕是动动手指,就能让陵轩的经济抖上一抖的人物。
可玄启有时候又觉得,在风无痕平静无波的目光之后,似乎隐藏着一股浓烈的恨意,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有这样强烈的感觉,只是风无痕目光深处偶然露出来的犀利狠辣,令他总是对风无痕存了几分戒心。
寒雪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刚刚到了晚膳的时候,宫人来报说玄启有要事回宫去处理,次日一早才能返回别宫。玄启留了风无痕小住,他知道寒雪醒过来,一定想要亲口跟风无痕道声谢,风无痕也没有推辞,心中也是想看到寒雪无碍方能放心离去。
“风某以为,纳兰小姐知道风某的身份之后,必定会躲风某远远的,没想到小姐竟然还愿意跟风某同桌吃饭。”待寒雪将下人都遣退出去,风无痕才戏谑着说道。
寒雪赧然地笑了笑,其实她并不是怕风无痕魅影楼楼主的身份,只是她不喜欢别人的欺骗而已,更不喜欢风无痕带着目的来接近他们,她怕风无痕会对玄启不利,因此才对风无痕有些忌讳。
“风公子,听我一言,陛下真的是个好君主,你恨皇家我阻止不了,可是如果因为你的一己私怨而令陵轩失去一个好皇帝,便是风公子不识大体了。风公子如果有冤屈,为何不跟陛下明说?陛下一定能还风公子一个公道。”
风无痕无奈地朝着寒雪摇摇头,“姑娘这磨人的性子,跟在下已故的小妹妹还颇有几分相似,缠人缠的紧。”风无痕瞧见寒雪脸上不由的飞上两片红晕,便又是忍不住笑了一笑,“姑娘的话,风某可以考虑,只是风某现在还没有答案,但是跟姑娘的约定,风某定会遵守。姑娘大可放心。”
寒雪觉得,风无痕这个人的个性实在是倔强的很,不过他既然答应会考虑,这件事便是已经有了大的转机,她也不必着急。待风无痕看清楚玄启的为人,自然就会接受她的建议。
“呃,我还有另一件事想问风公子,不知道会不会有些失礼。”寒雪略略支吾了一声,问道。
“呵呵,风某不是什么文人雅士顾忌甚多,姑娘但问无妨。倘若风某不能回答,便会对姑娘直言。”风无痕微微颔首道。
“既然如此,我便不跟公子客气了。”寒雪眉心不由颦了颦,放低了语气,“风公子,当初……刘家之事,不知道魅影楼派去的人,有没有在刘家发现一本账簿,上面记载了一些官员收受贿赂的证据,如果有,不知道风公子方不方便将账簿交出来。”
账簿?风无痕想了想,似乎并不记得夜无名曾经交过一本账簿给他。“这件事,我可以回去问问,若有,我会想办法交给你。”风无痕顿了顿,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是为了你的皇帝陛下才想到找我讨要那本什么账簿的吧?我可不可以问,你们想用那账簿对付谁?”
寒雪脸色微红了红,她想为玄启做点儿事的心思,原来表现的如此明显么?“呃……对不起,我暂时不能说。总之那是一本很重要的证物,你就当为百姓做点儿好事,帮陛下除了这个佞臣。”
风无痕对寒雪的拒绝并没有任何不悦,毕竟他算是个外人,朝堂之事,他还是少管为妙。“好,我答应你。”
果然天已经黑透的时候,玄启还是没有回来,别宫的宫女知道寒雪是玄启最宠爱的妃子,自然不敢稍有怠慢,而风无痕身为寒雪的救命恩人,更是颇受礼遇。只是宫里的规矩向来繁琐,宫人的礼数多了,让风无痕“受宠若惊”,再加上他一张足以匹敌玄启的俊脸,宫女们更是一个个红着脸想要往他身边凑。
风无痕无奈之下,只得陪着笑脸将伺候他的宫女统统赶出房门外去,唯留下一个名叫烟巧的机灵小丫头给他铺床,因为这个烟巧是唯一一个对他这张面皮没有任何反应的宫女。
“咦?”烟巧忽然瞥见风无痕捋起衣袖的左手手肘内侧,惊讶地说道:“公子也有这样一个胎记吗?真是巧。”烟巧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后,手上铺床的动作也已完成。“公子若没有其他吩咐,烟巧先下去了。”
风无痕听见烟巧前半段话的时候心中咯噔一下,“烟巧还见过跟我有一样胎记的人吗?”
“是啊!真的是一摸一样呢!”烟巧双眼一亮,“还不就是咱们夫人,方才夫人叫烟巧去她屋里嘱咐烟巧要好生伺候公子莫要怠慢,烟巧看见夫人的手肘内侧也有这样一个新月形状的胎记,只不过夫人的胎记是在右手手肘的内侧,可胎记的位置却是跟公子的相差无几。烟巧还好奇地问了一句,原以为夫人会责怪烟巧多嘴,没想到夫人为人那么和气,还跟烟巧说她小的时候还有一个小名叫月儿,就是从这个胎记来的。”
听完烟巧的话,风无痕突然就如遭雷击一般瞬间怔愣在原地,他瞠圆了双眸,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烟巧疑惑的小脸不放。
月儿!月儿!那是小的时候,他给妹妹蓝雪起的小名,纯如初雪,明如皓月。
“你……你再说一次!你们夫人右手手肘内侧,也有个跟我一样的新月胎记,这是真的?”
烟巧被风无痕的表情吓了一跳,“是……是啊,烟巧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烟巧觉得风无痕的情绪不太对劲,连忙道了声晚安退出屋外。而风无痕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此时的心情却犹如在万张波涛中翻滚着,眸中的光影剧烈地交错闪动,他激动地连手指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当他意识到寒雪的胎记究竟意味着什么时,他觉得自己仿佛要被一下子涌上心头的惊涛骇浪击碎,脑子里除了烟巧的话,根本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寒雪的右手手肘内侧有一个跟他一摸一样的新月胎记,可是他清楚地记得,纳兰家的小姐根本没有这个胎记,而这个胎记应该是他妹妹才会有的胎记,他嫡亲嫡亲的妹妹蓝雪才有一个新月形状的胎记,就长在右手手肘内侧跟他的胎记相似的位置,这是蓝家后人的印记,他父亲的胎记也是长在右手手肘内侧,而他的爷爷却是在左侧。
风无痕突然想到,他跟纳兰宇一家相认的时候,纳兰宇曾经问过他,假如蓝雪还好好活着而且成了当今天子的妃子,他会怎办?他当时便对纳兰宇这个假设性的问题疑惑不解,
他一直觉得寒雪很熟悉,总是不由得想对她亲切,他也以为自己是因为两家过去曾经定过亲所以才对寒雪总是不大一样,原来,这是天生的骨肉血缘在作祟吗?
难怪寒誉一直说他若做了伤害寒雪的事,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难怪他总觉得寒誉对寒雪的关心已经远远超过一个哥哥的程度,那是因为,寒誉对寒雪的感情,根本不是兄妹的感情吧!只是寒誉心里清楚寒雪本该是他自幼定过亲的未婚妻子,所以才忍受着痛苦的煎熬,不让自己逾越那条界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当初并没有亲眼看着妹妹的尸体被掩埋,如果雁南飞看见的并不是他的妹妹蓝雪,蓝雪还活着,那么真正的纳兰家的小姐,又会去了哪里呢?
风无痕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当初死去的是真正的纳兰寒雪,那么纳兰一家究竟为了蓝家,做了多少的牺牲呢!
不行!他一定要亲眼确认寒雪的胎记才行。
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不能入睡的风无痕这才难掩激动的心情坐起身来,一想到妹妹还活着而且就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他就觉得自己这十四年来的人生,总算是看见了一点希望。
风无痕轻松地躲过玄启留下的几个暗卫进到寒雪屋里,他散出随身携带着的药粉,只为了防止有人突然醒过来阻碍他。
风无痕缓缓靠近寒雪的床幔,每走一步就好像脚印是重重落在他心尖上,令他几欲丧失理智变得癫狂。
翻起寒雪右手衣袖的那一瞬间,风无痕的心脏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停止了跳动,烟巧说的没错,那枚泛着粉红色的新月胎记,就安安静静地长在寒雪右手手肘的内侧。不是画上去的,不是刺上去的,而是天生地长在她的皮肉里,衬着寒雪幼白细滑的肌肤,刺激着他所有的感官和情绪。
寒雪本来就睡的很熟,此时因为风无痕的药粉,就更是睡的很沉很沉,根本不知道风无痕此时就站在她的床边,狂喜地盯着她的睡脸发呆。
风无痕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寒雪白里透红的脸蛋,可即将碰触到她的时候又慌忙缩了回来,生怕自己碰到的是空气,发现这是一场梦。
但见寒雪在睡梦中,唇角依然微微上扬出一个几不可觉的弧度,似乎梦见什么开心的事一般在笑。可是风无痕知道,不是因为寒雪做了美梦,而是因为她自幼,睡着的时候都是这样仿佛在微笑的可爱摸样。
十四年了!他没想到时隔十四年之后他还能看见妹妹这样带笑的睡脸。他的生命似乎一瞬间变得有了颜色,像是阳光照进了浓浓雾霭之中,给了他久违的温暖和喜悦,已经无法用任何言语还有方式来表达。
寒雪在清晨醒过来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一夜之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亲哥哥找到了她,她是蓝雪,是“蓝家逆贼”的后人,虽然她的身世连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可是风无痕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却让她不再单纯的只是纳兰寒雪。
玄启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韩征香染还有夜莺三人,玄英被玄启派去青云镇接寒雪的父母兄长上京陪她,他希望她在别宫的这段日子,每天都能因为家人在身边而觉得开心。
寒雪这才从香染的口中知道,昨天玄启回宫,是为了惩治将她劫出宫外的幕后主使,萧湘已经被玄启废了位份,打入冷宫,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寒雪没有亲眼看见昨天的情形,只是从香染的形容里想象出萧湘的样子该是如何悲惨。
玄启给萧湘定的罪名是私通外臣不守妇道,甚至连证据都有了。萧鼎本来还想为女儿据理力争,可当他看见玄启将萧湘红杏出墙的证据仍在他脚下的时候,登时没了盛气凌人的气势。只是萧湘的“奸夫”却不是已经死去的赵恒,而是御医薛良。
薛良本是薛院判的独子,曾经在宫外的时候就跟萧湘相识在先。他跟萧湘定下计划,利用赵恒对萧湘的爱慕之心劫寒雪出宫。玄启不能让让寒雪被人劫持出宫的事散播开来,为的就是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在将来拿这件事去诋毁寒雪的清白,因此玄启甚至亲自连夜审了萧湘,要她供出同谋。
萧湘见事败,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了。她恨萧婉和叶冰在关键的时候落井下石,便将皇后和叶冰也一同供了出来。她说她给了叶冰**,让叶冰在那个晚上留住玄启,易容成寒雪躲过众人目光的也正是叶冰,因为宫里再没有人比叶冰更了解寒雪的一举一动,皇后则是提供了她**的人。
萧湘说,萧婉和叶冰都知道她想杀害寒雪的计谋,而且都参与了进来。她说过如果她出了事,萧婉和叶冰也别想好过。谁知玄启根本不听萧湘的话,还怒斥萧湘死不悔改,自己坐下天地不容的错事还要让自己的亲姐姐和另一个无辜的女人给她陪葬,实在歹毒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