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面上的喜悦之意瞬间便退了下去,她完全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叶冰,而且,叶冰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算来该是那个晚上有的孩子。
叶冰微微啜泣着跪在玄启面前,玄启却是面色平静,完全没有一星半点的怜惜,令人看不出喜怒来。
所有的人都认为,是玄启那夜被寒雪气到,一怒之下宠幸了叶冰,继而有了这个孩子。所有人都以为,那天清早,是玄启还未上早朝便带了寒雪住到别宫去。可叶冰心里清楚,那天是因为寒雪不见了,所以玄启才急匆匆出宫去寻人。
叶冰心中极为嫉恨,但是为了大计,也只能忍下来。如今这个孩子按着她预定的计划到来了,她自然不会放过机会。这个孩子,是她的筹码,是她站的更高,靠他更近的筹码。
这所有的一切,叶冰以为,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是叶冰没想到,那夜之后玄启对她不闻不问,甚至一直都住在别宫里不回去。她急了,她去找皇后,甚至去找过太后,她们也只说陛下的事,谁管都没有用,她只能自求多福。无奈之下,叶冰刚巧碰上入宫给太后看病的寒誉,于是才厚着脸皮,求寒誉带她来见玄启和寒雪一面。
“柔婕妤果然争气的很,一个晚上,就有了朕的孩子。”玄启冷冷的目光刺向叶冰的腹部,似剑一般锋利,仿佛要一下子将她腹中的东西挖出来。
那晚,他分明是没碰她的,哪里来的孩子?好一个叶冰,好一个叶冰!玄启捏在一起的拳头格格作响。他为了寒雪说萧湘是与人有染,却不代表任何女人都能堂而皇之地让他戴绿帽子。即使他不喜欢,也得安安分分地待在后宫里,守好她们自己的本分。
玄启是真的没想到,叶冰居然有胆子给他弄一个孩子出来。
“甚好。韩征,传朕旨意,柔婕妤孕子有功,朕心甚喜。柔婕妤晋正二品妃位,赐号……”玄启冷笑着顿了顿,“赐号,瑶。瑶妃意下如何?”
叶冰听闻玄启晋封她为妃,心中一阵欣喜,可是待听见玄启赐号为“瑶”时,她心中狠狠一阵冷颤,极度的恐慌之情涌上心头。可是,这肯定是巧合吧,他一定不会知道的,她的名字,恐怕连她的家人都要忘记了,玄启肯定是不会知道的。
叶冰稳定心神,维持好脸上楚楚可怜的摸样,“臣妾,谢陛下。”叶冰怯怯地瞧了眼内室的方向,寒雪方才见她进来,玄启便要寒雪去那里回避。
叶冰轻声抽噎一下道:“陛下,可否让臣妾跟夫人说几句话?臣妾自知对不起夫人,臣妾……”
“韩征!”玄启冷声叫韩征进来,“派人送瑶妃回宫。”哼!让她跟寒雪说几句话?她上次的几句话,害得寒雪差点儿掉了孩子,现在她又想耍什么花样?
她不就是想要高位上的权力吗?那他便给她。只可惜他看在寒雪的面子上本不想取她性命,可她既然不懂站的越高摔得越狠的道理,他也不必再顾忌什么。
她所作的一切,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只不过早晚之事,而他现在留着她,还有更大的用处。
叶冰见玄启话都不愿意跟他多说便要送她回宫,本以为玄启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同样将她留在别宫陪伴身侧,或者寒雪也会看在她们过去的情分上为她说话,却没想到她得到的只是一张冰冷冷的晋封圣旨,而寒雪,玄启根本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
叶冰啜泣着回到马车上,立刻便敛去了一脸柔弱的摸样,换上一脸的恨戾恶毒,狠狠将圣旨甩在马车里。哼!她就不相信,纳兰寒雪能一辈子躲在别宫。
玄启阴沉着脸色送走叶冰,随即转身入内室,只瞧见寒雪半躺在床上,手心轻轻地抚摸着腹部,脸色苍白的令他心慌。
“怎么,是不是孩子又不好了?我马上去叫你父兄。”玄启正要起身,却被寒雪一把拉住。
寒雪眼里的忧伤让玄启的心狠狠一痛,一时竟然有些生寒誉的气。寒誉说什么有些事总不能始终回避,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可他就不怕寒雪又受到什么刺激吗?
玄启叹息着将寒雪拥在怀中,下颚柔柔地靠着她的额角,温柔的语调似是绒绒的鹅毛一样,轻轻划过寒雪心头。“叶冰的事,你是不是又生气了?雪儿,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觉得有安全感呢?真的是我的身份,所以让你一直都不相信,我能为你做到‘此生唯卿’吗?”
玄启心中有些悲凉,人言帝王不能有情,可又有谁知道,帝王能找到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比登天还要难上几分。即使得到了,也总有各种各样的因素,令这份感情存在不安的隐患,这便是身为帝王的极大悲哀吧。
寒雪抬眸瞧见玄启眼中的苍凉,连忙拭去眼角的泪光,伸手抚平玄启紧紧聚拢的眉心,“不是的,我没有不信你,真的。”
寒雪摇摇头,伸手搂住玄启的腰身,“你为了我,甘愿背上萧湘与人有私情的帽子,作为一个天子,你折了自己的尊严来保护我。玄启,我还有什么理由再为那些无足轻重的争风吃醋觉得不安,猜忌你的真心,担心你不能爱我一辈子呢?”
“不!我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能确定你对我的心。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还对我们的未来充满信心。只是,我为冰儿难过,她怎么能如此糊涂……”
寒雪哽咽道,“你告诉我,叶冰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冰儿为了争宠,会做这样不知廉耻的事!”
寒雪只觉得无限凄凉。难道宫里的女人,就真的不能保持一份纯真吗?她明知道叶冰的孩子来的不对劲,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叶冰啊叶冰,她怎么能毁了自己的人生呢?她太傻了,她真以为玄启什么都会不知道吗?真以为玄启是那么好骗的吗?
他是天子,他能操控一国之命脉,又岂能控制不了区区一个后宫?只是,他不愿意管。可如今叶冰犯了这么大的错,玄启定然不会再看在她的面子上饶恕叶冰,唯有一个原因,玄启留着叶冰,还有其他的理由。
“雪儿,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玄启盯着寒雪的泪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寒雪并不是为了那个孩子伤心,而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须臾,玄启的脸色又变得有些阴沉。他不知道寒雪如果知道了真相,能不能受得了打击。
寒雪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自从你废了萧湘之后,我就发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相信你,所以我信你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做。我只知道叶冰的孩子不对劲,可你没有拆穿她反而晋封了她,我不知道你想利用叶冰干什么。玄启,叶冰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一直觉得,她的身世要比她当初告诉我的还要复杂。”
玄启心疼地拍了拍寒雪的背哄慰道:“唉,就知道,万事只要你察觉到一丁点儿的苗头,就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你呀,有时候就是太聪明了,聪明的让我心疼。想必你也猜到了,上次我要萧湘跟叶冰上御书房,其实也是有我的目的吧。”
“嗯。”寒雪在玄启怀中点点头,“叶冰跟我学习茶艺的时间不足一月,短时间内是绝对达不到那个水准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叶冰她对茶艺并不是一窍不通。如果叶冰跟我说她对茶艺本就略懂一二只是不精通,我还不会多想。可偏偏她当初告诉我,对于茶艺,她完全一窍不通。”
“可是她忘了,有一些自小就形成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也许她自己没有察觉,虽然那个差别很细小。连我最开始也以为那只是她的习惯,可是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你要她们二人去御书房,其实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吧,所以萧湘只是个幌子,你要看的,是叶冰的茶艺。”
玄启眯眸,眼底是满满的冷漠还有谋算,“没错。陵轩后宫,混进了少昊的细作。朕当初派人暗中注意宫里有谁的生活习惯有特殊的地方,却没想到,这一查,便查到了叶冰的身上。朕安排去少昊的密探已经证实了细作的身份,所以朕才借那个时机,演了一场戏。”
玄启抱紧寒雪,似乎是要将力量传给她一样,又似乎想要真实地感受到她在他怀中的感觉,温柔地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现在想一想,他差点儿为了国家大计而失去寒雪,他的心便狠狠往下沉。
“少昊国的前任国主,曾有过一个极为宠爱的妃子,后来那个妃子被人诬陷不洁,少昊国主一怒之下将其打入冷宫,再无过问。后来,那个妃子在冷宫生下一个女儿,母女一直都在冷宫里平安地生活。可是两年前,她们母女突然被少昊现任的国主接出冷宫,那位公主今年过了年,便有十九岁了,她的名字,叫耶律瑶。”
耶律瑶,瑶妃!叶冰,她真的是那位在冷宫里生活了十多年的少昊公主吗?怪不得,她总说她的家人有跟没有一样,他们兴许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甚至也许都忘了还有她的存在。
“她来陵轩要什么呢?步兵图?所以你安排她侍寝,是故意给她机会偷走假的布兵图吗?”玄启微微点了下头,寒雪心中只觉一片凄凉。
战场上,布兵图的作用是极其重要的,叶冰要偷的不是陵轩的布兵图,而是陵轩镇守边疆的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这一次她竟是连为叶冰求情的勇气都没有了。如果玄启答应了她放过叶冰,那么他该如何跟边疆的战士们交待,所以她不能求他。
玄启察觉到寒雪的哀伤,安抚地吻了吻她的额角,道:“我可以答应你,将来放叶冰一条生路,但是耶律瑶必须死。我可以给她一个新的身份,让她离开。”
寒雪怔愣地抬起头瞧着玄启眼中的认真,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顾及她的感受吗?“纳兰寒雪,你真是混蛋,你什么都没有为他做,却要你的夫君处处为你着想。你真的不值得他待你这么好。”寒雪暗暗在心中责备自己。
“谢谢。如果,真是无能为力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会内疚,我只是为叶冰不值。你是陵轩的天子,你要为边疆的战士们负责。你要找出细作和内奸,将它们连根拔起,这样才不负那些在战场上为陵轩流干血泪的将士。”
这一次,她再难过,也不能让玄启总是因为顾及她的心情而一味地为她付出。更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让他再度抛弃他的原则。他是陵轩的天子,万一走漏了风声,他该如何面对陵轩的百姓?她不能用他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去赌叶冰的一次生机,否则,她就真的再也不配站在他的身边。
玄启怔了怔,转念便明白了寒雪的用心。他感激地将寒雪拥紧一些,“嗯。这一次,一定要永除后患才行。”这件事非同小可,弄不好,就要造成朝堂动荡,玄启心中虽然有十成的把握,可却仍是忍不住担忧。“雪儿,你说我能成功吗?”
“能,你一定能。我会在你身后陪着你的。”虽然她的力量很微小,但是她会尽可能地支持他。
景嘉十年,玄启亲政的第十个年头,注定将是一个不平静的风雨年代。
月悬中天的时候,陆彦青着了一身夜行衣,趴在李府李院正家的屋顶上,静静地等待所有的人都睡去。他来李府,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如果找到了,也许就能解开当年莫云锦是否死于鸩毒的疑团。
渐渐地,李府最后的一盏灯也灭去,只留下门廊上两盏照明灯还幽暗地闪烁着烛火。
陆彦青翻身跳进李府书房,摸黑在屋里四处搜索。他翻遍了书房里所有的桌椅架柜墙角,却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突然,陆彦青听见屋外似乎有异动,他闪身躲进阴暗的角落中,却见另一名身着夜行衣的人,也从窗口跳了进来,那人也循着陆彦青方才翻找的地方,挨着又一寸寸翻找了一遍,同样一无所获。
陆彦青直觉,这个人便是一直在背后暗查莫云锦的那个人。
待黑衣人靠近陆彦青藏身的地方,陆彦青瞬间闪到黑衣人背后,将宝剑架到黑衣人的脖子上,冷冷地问道:“说!你为什么要查莫云锦。”
屋里漆黑一片,黑衣人虽然看不见陆彦青那双炯炯发亮的眸子,却能察觉到从陆彦青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杀气。
好厉害的功夫!黑衣人暗暗在心中叹了一声,自己居然靠近了才发现陆彦青刻意隐藏的气息。
黑衣人顿了顿身形,猛的一个翻身便逃过了陆彦青的剑锋,跳窗而出。陆彦青哪里能放过,紧跟着便翻出窗外,随着那人飞上屋顶,将去路劫住。
“让开!我不想伤人。”黑衣人手中的宝剑在明亮的月光下闪着银光。
陆彦青皱皱眉,打量一番此人瘦弱的身形,从黑衣人可以压低的嗓音中仍是听出她是一名女子。
“你是……女子?”陆彦青有些意外。
女子没有应话,提剑刺向陆彦青的面门,趁着他闪身躲避的空挡,越过他欲飞逃而去。陆彦青哪里能轻易放掉她,今夜他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是谁在查莫云锦的往事。
陆彦青顺手捡起屋顶一块碎瓦片击中女子的脚踝,女子痛呼一声,轻功还没来得及踩稳便从半空跌落下来,这一跌,惊动了李府的家丁。
霎时,李府院落灯火通明起来。李院正被外面吵嚷的声音惊醒,连忙批了外衣赶出来,恰见两个黑衣人在屋顶上打得不可开交。其中身材较矮小的那一人脚上明显受了伤,可是手上的功夫却是丝毫都没有落了下风。
二人见惊动了李府的家丁,只得缠斗着从屋顶的另一边跳下去,待来日再做打算。李院正连忙招呼着家丁四处查看有没有丢了什么东西,只是全府上下,似乎只有书房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
李院正听闻书房有异,连忙亲自去查看,他打开书桌旁的一只小柜子,里面物品的摆设虽然仍旧整齐,但仔细一瞧,也是明显被人翻找过。只可惜贼人没有继续翻下去,如果敲敲小柜子的底部,就会发现小柜子底下有夹层,而里面放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李院正立刻脸色乍变,意识到来人想要从他这里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可是,怎么可能呢?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还有谁知道,他跟当初莫云锦的事有关系呢?又是谁发觉,当初是他用十日离魂丹,救了莫云锦一命呢?
如今,宫里除了那一人知道这件隐秘的陈年旧事,还有谁察觉了呢?他们来他家中寻找十日离魂丹,目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