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下得正紧,东南市的机场上,却开来了一架来自燕京的航班。
两个男人缓缓地走下了飞机,身上的衣襟布满风尘,眼前的一切恍若隔世。
林峰还有董存峰。
七年前,他走出了东南,按照姐姐的邀请,进入了部队,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士兵。七年中,他不断成长,不断攻克一个个难关,击毙一个个敌人,成为了人人敬畏的雪狐林峰。
如今,七年过去了,带着一身伤疤和本领回到故乡,面对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故乡,他们竟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一个机场保安远远望着他们,伸手想将他们拦下来问个究竟,但望着其中一个人如刀锋般犀利的眼神,还是缩了缩头,悻悻然作罢。
两个人走出机场,伸手打了辆车,往城郊一处破旧不堪的老房子开去。
虽然这个出租车司机见多识广,但一时间,居然也搞不清楚这两个人的真实来历。
他偷偷从后视镜上向后望去,只见这两个人一高一矮,矮的30岁左右,身如铁塔、虎背熊腰,一脸的凶猛彪悍之气。
而另一个俊朗的年轻人却看上去懒洋洋的,嘴里叼着根刚点燃的硬壳红皖烟,眼神迷离地看着窗外。
“你们,是不是刚刚当兵才回来?”司机陪着笑脸问。
叼着烟的年轻人轻轻地回了句:“算是吧。”
他伸手从兜里掏出张百元大钞,递给了司机:“麻烦你开快点,我们想早点到。”
司机收了钱,猛踩一脚油门,这辆黄色的比亚迪如同离弦之箭,飞奔了起来。
到了地方下了车,两个人简直惊呆了。
眼前这家老房子像是很久都没人打扫了,陈旧不堪的老式建筑,还保留着七十年代建成时的风貌,只是斑驳的外墙和一扇扇吱呀呀摇摇欲坠的老窗户,却在无声诉说着它的古老历史。
不远处,蹲坐着一个面戴墨镜的老人,背上背着一把琵琶,左肩挂着二胡,手里拉着弦,意态凄凉委婉。
大雪像鹅毛般地纷纷飘洒下来,这老人身后的大娘给他举着伞,却挡不住雪花将他的一头一身染得雪白一片。
咿咿呜呜的乐声中,这段凄厉欲绝的袅袅之音弥散在喧闹一片的都市浮华中,显得空灵无比。
老人的身边没有观众,他却拉得自得其乐。饱尝人间艰辛和苦难的脸上没有绝望,只有一份倔强不屈的表情,将他的周身,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这首《二泉映月》被他拉得委婉流畅、跌宕起伏、如泣如诉。就连老房子外不懂音乐的两个人,都听得如醉如痴。
“快滚,快滚!这里不许摆摊设点!”
一辆涂装着城管字样的面包车开了过来,巨大的广播音,顿时将老人手中拉得乐曲冲断了,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城管队员,见这两个老人没有挪窝的迹象,顿时怒火中烧,上前劈手夺了二胡,狠狠一巴掌扇在老人的脸上。
那老人被打倒在地,脸上的墨镜也掉到了地上,瘦弱干枯的身体在雪地里挣扎着,让人看了心酸无比。
大娘点头哈腰地上前,连说好话,想要讨回那把二胡,另一个戴着帽子的城管队员二话不说,拿出罚单就唰唰开了起来:“先交罚款,交完罚款就还给你!”
抢了二胡的
家伙哈哈大笑:“这种年头,还用这种曲子来骗人眼泪和钱财,简直是搞笑!”
那老人从地下摸摸索索地爬了起来,脸上含悲带愤,眼眶中两个浑浊的眼珠如死鱼般转都不转,口里依依呀呀地说不出个完整的音符,显见是个又哑又瞎的残疾人。
那大娘眼中的泪珠立刻就滚了下来,手中递过根竹杖到老人手边,才算将他的身影拉稳。
那几个城管像见了什么乐事般哈哈大笑不止,却不料抢走二胡的家伙惨嚎一声,不知何时,一个年轻人已经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猛一用力,将二胡重新夺了过去。
“靠!遇到暴力抗法的了!”其中一个城管惊呼一声,扶了扶头上的大檐帽,掏出对讲机就要叫人。
“不就是罚款!我替他们交了。”这年轻人怒吼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重重丢在那个城管的脸上。
这几个城管刚要发作,却见身后又跟上一个如铁塔般的壮汉,顿时见好就收地捡拾起地上的钞票,悻悻地回到车上,灰溜溜跑了。
这年轻人鄙夷地啐了一口唾沫,将手里的二胡连同地上的墨镜,都一起还给了老人,顺手又掏出几张百元大钞,塞在了大娘的手里:“你们赶紧走吧,这些家伙没有人性的!”
那两个老人千恩万谢地连连作揖,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这里。
这年轻人叹了口气,想这东南市虽大,却竟然没有这两个老人的容身立命之所,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凄凉莫名的感觉来。
远方慢慢隐身在雪里的老人,重又挽弦拉了起来,凄婉的曲调中充满了悲凉,想来当年也是一位风流潇洒的人物,却沦落到了今天这般悲惨的结局,不能不让观者流泪,闻者扼腕叹息。
那年轻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走到一旁,用力推开老房子的大铁门。
一阵厚厚的灰尘和积雪,从那锈迹斑斑的铁门顶上落了下来,落得他满头满身都是。
这个年轻人用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和雪,看着周围荒凉的一切,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缓缓对身旁的同伴说:“董存峰,这里就是我长大的地方,想不到一去七年,这里居然如此荒凉破败。”
林峰一脸认真地看着四周,好像是在寻找逝去的回忆似的。
林峰看着老房子里一棵五人环抱的老槐树,感伤地说:“想当年我在这棵树下躲猫猫、斗蛐蛐的时候,这棵树还没这么高、这么大。”
董存峰点了点头,像是电影中伟人回忆的慢镜头一样,将自己拉入到了深深的回忆之中,正当他们感伤过去的时候,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从老房子里拎着木棍、铁棒和砖头,飞快地从老房子里围了上来。
等那群孩子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眼前这个人,就是已经离开老街区足足七年的大哥,一阵惊喜之下,他们齐齐丢了手里的武器扑了过来。
林峰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里的感触无以形容,他一把就拉过了几个孩子抱在怀里。
其中一个身材单薄的孩子带着哭腔向林峰哭诉着“林哥,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林峰认得这是以前一间屋里住的黑头,他爱怜地摸着他漆黑的头发。
“哭什么,我走的时候怎么和你说的?男子汉大丈夫,做人要抬头挺胸,不要遇到点困难
就流眼泪,多没出息!”
“林哥,你是不知道,这老房子马上要被拆了。我们这些孩子马上就要无家可归、流落街头了。”黑头哭着说。
“什么?你快给我说说。”林峰一听就急了,他连忙拉过黑头仔细问。
当年林峰的父母双亡,林峰还有姐姐还没有成年,老首长那边一番了解之后,把他们交给了东南当地的一位爱心老人扶养,直到林峰十七岁参军之前,一直住在这里,和老人收养的孩子们在一起。
林峰自然成为了孩子们的大哥,也成为了孩子们的依靠。
一去七年,没有想到,老人家在不久之前已经撒手人寰。当地街道办虽然找了另外一个人接手了这些孩子,可是这个新上任的姓马的家伙,非但没有一点想要保住老房子的念头,反而勾结了几个本地的房地产开发商,想把这个老房子拆了建大酒店。
黑头和这十几个孩子誓死不从,他们团结到了一起,用手里的武器进行着最后的抗争。
听完黑头的讲述,林峰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子就着了,他拉着黑头的手问:“那个新来的家伙在哪里,你带我去。”
林峰虽然知道,这些年过去了,一定会出现很大的变故,可是没有想到,变故竟然这么大。
那个慈祥的老人故去了,林峰已经意料到了这种状况,可是林峰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要用老人最后的遗产,换取自己的利益。
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些孩子的死活,甚至这些孩子在他的眼中连考量的价值都没有,完全为了那些红色的人民币,就会出卖一切!
这样的人,不能让林峰不愤怒,愤怒的林峰,几乎要失去了理智,他要用自己的力量,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人,什么叫做良知!
黑头想了想答道:“我好像看他和几个开发商的人去这附近的一家临江大饭店了,肯定就是去谈卖老房子的事了。”
“走,我们这就找他们去。”没有迟疑,林峰和董存峰带着孩子们冲出了老房子的大门。
临江大酒店的豪华包厢里,喝得脸上红扑扑的马庆生,正用力拍着胸脯对眼前的几个大老板承诺着:“各位老板放心,一句话,这点小事就包在我的身上了,我保证你们三天后,就可以正式动土开工。”
那几个老板样子的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却满是不屑。
这年头,白纸黑字都不一定靠谱了,一句保证顶个鸟用?
其中一个钱老板从随身带着的皮包里抽出了几张纸,慢慢地放到酒桌上:“马庆生的为人,我们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已经很清楚了。不过这个老房子的事,最好还是有个白纸黑字来得放心。有了这个合同,我们也好回去准备下给您的好处。你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说着,他就不动声色地将那张纸推到了马庆生的面前。
马庆生一脸错愕地看着身边几个人,忽然咧开嘴就笑了。
他指着钱老板说:“老宋啊老宋,你做事还是这么仔细啊。需要这么认真么?好吧,你的笔呢?我这就签。”
钱老板赶紧递上一只笔,马庆生接过笔,醉眼惺惺的打算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砰”地一声,包厢的大门被人狠狠踢开了,两个大人和一群孩子站在外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