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德宗在位期间,李锜恃宠而骄,在江南称霸近二十年,敛财无数。直至德宗驾崩,先皇顺宗即位,当今圣上李纯时任太子,对李锜的敛财手段实在看不下去了,又不能与他撕破脸,便解除了他盐铁转运使一职,升为镇海节度使,实则是明升暗降,削减了他从中敛财的机会。
谁知李锜变本加厉,不再敛财,却又将zhèng quán和军权牢牢抓在手中,杀掉不少属吏,把镇海六州的要职全换成了他的亲信。六州百姓在他的yín wēi之下生存艰难,先后与官吏联手起义,然而李锜知情不报,都私下处置了。
事情传到朝内,龙颜大怒,圣上登基之后便想拿他开刀。岂料去年接连发生夏绥银、剑南西川两镇叛乱,圣上精力有限,只得暂且放下此事,派遣新科魁首白居易以幕僚的身份投奔他,秘密搜集他为害一方的证据。
直至今年政局稍定,白居易也成功取信于李锜,圣上才让胞弟李成轩借由护送皇太后生辰纲的名义来镇海与他联手,就是想找机会狠狠发落李锜。李锜大约也是察觉到了圣上的意图,这才上表效忠,但迟迟不肯赴京,怕也是知道自己将有去无回。
“李锜果真是只老狐狸!”西岭月恨恨地道,“我居然还替他查找刺客,真是助纣为虐!”
“你人在西川,不知镇海局势,此事不能怪你。”李成轩公平言道。
然而她还是有些自责,又将李锜的脚色看了一遍,询问:“圣上想如何治他的罪?”
“这就要看你何时能破案了,”李成轩淡淡地说道,“这案子定能牵出不少秘辛,倒可名正言顺地发落他。”
“你利用我!”西岭月至此才终于明白,李成轩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破案!
李成轩也没解释,只道:“你可以这么想,反正我们早已站在同一条船上。”
西岭月顿时无话可说。是啊,自从那夜劫狱之后,自己和他便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自己还利用他的身份和权势做掩护,想要借他逃离镇海。如此说来,倒也不是谁利用了谁,各取所需吧!
西岭月这般想着,心中稍稍平衡一些,将李锜的脚色还给他:“听您这般说,我还肩负重任呢!若是不能及时破案,岂不是要耽误圣上的大事。”
李成轩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
西岭月又哀叹一声:“可眼看就到月底了,我还一件案子都没破呢!”她不禁喃喃自语起来,“李锜得罪过这么多人,就算有人要报复他,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完啊!”
“哦对了,我倒是听说过一件事,直觉上与此案有关,或许能帮上西岭娘子。”白居易突然开口。
西岭月迫不及待地追问:“白学士快说!”
白居易遂算了算时日,叙道:“此事说来也过去四十多年了。我听说李锜出仕前,曾与凤翔府参军齐长天交好,有一日李锜突然去大理寺举报他,说他妄议宗室、污蔑先人。当时代宗皇帝刚刚即位,正要拿人立威,便以此事判了齐长天斩首示众,他的夫人也上吊自尽了。李锜这才补了凤翔府参军的空缺,此事一直为人所诟病,说他是卖友求仕,还占了人家的官位。”
西岭月虽不知此事与最近的案子有何关联,但也感到不齿:“卖友求荣,齐家的后人居然没找他算账?”
白居易闻言叹了口气:“这才是最令人发指之事。齐长天死时,他的夫人刚刚身怀六甲,带着那孩子一并自尽了,没有留后。”
西岭月听后更为愤怒,小郭也大骂出声:“他真是个无情无义的老畜生!”
唯独李成轩听出了其中奥义,询问白居易:“齐长天当年是妄议了哪位先人?”
“高祖幼子、太宗之弟,滕王李元婴。”
“滕王!”西岭月惊呼出声,与李成轩对看一眼。电光石火之间,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神色,似意外,又似了然。
可惜小郭什么都没听明白,迷茫地问:“滕王不是百年前的先人吗?和李锜能有什么干系?”
无人应他。只有西岭月说出一句不相干的话:“王爷,我想请白学士帮个忙。”
两日后,皇家别院,御园。
天刚蒙蒙亮,白居易便亲自驾着马车悄悄来到御园后门。小郭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连忙迎上去:“白学士辛苦了,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白居易从车上拖下一个满是泥泞的麻袋,两人一起抬进了后门。
西岭月正在厅内来回踱步,显见是等不及了,当看到小郭和白居易的身影时,她快步迎了出去,说道:“麻袋太脏,别抬进来了。”
白居易也正有此意,便就近把麻袋放到了台阶下。西岭月顾不得泥泞,拿出早已准备好的bǐ shǒu,一边割绳子一边询问:“是在蓬莱岛附近找到的吗?”
“没错。”白居易累得满头是汗,“也是赶得巧,李衡发丧在即,昨夜李锜住在金山寺没回来,我这才逮着机会打捞。”
“有劳乐天了。”李成轩也从厅内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看着几人忙活。
白居易抬头笑道:“王爷太客气了,倒是西岭娘子,你怎么知道湖里有个麻袋呢?”
“我不仅知道湖里有麻袋,我还知道这里头是瓷土的碎片。”西岭月用bǐ shǒu割开最后一个死结,将麻袋解开,正如她所言,其中满满都是瓷土碎片。但因在湖中泡了二十几天,那些碎片上沾满污泥,已经辨不出原本的颜色样式了。
然而这已经足够,她捏起一片瓷土,开心地笑道:“我果然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