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能走掉,我们都好办。”郭仲霆再一次催促,“别再犹豫了,至多半天时间,神策军就会查过来。”
秦瑟也从西厢的床上拿出两个包袱,对她说道:“马匹已经备好,还有你们的假身份和通关文牒。这本是为我们自己准备的,刚好救急。”
西岭月接过沉甸甸的包袱,打开来,只见其中是一些银票、通宝和换洗衣裳。而那两份通关文牒上的名字也相当扎眼,男的叫郑行简,女的叫李娃,家世背景、身份户籍全都详述得一清二楚,似乎真有其人。看来郭仲霆的确想过要和秦瑟私奔。
“这两个名字有些耳熟。”西岭月不由脱口而出。
郭仲霆见状解释:“这是白学士的弟弟白行简写的一部话本子,女角儿叫李娃,男角儿只说姓郑,没名字,我便将着者的名字拿来一用了。”
西岭月闻言哭笑不得:“仲霆哥哥,你看过这话本子吗?”
郭仲霆挠了挠头,一瞬间又恢复迟钝的模样:“没有,怎么?”
“我在酒楼里听过说书,这女角儿李娃是个姬子,郑生是个花客。”
郭仲霆顿时尴尬无语。秦瑟也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好了,你们快走吧。”裴行立适时开口提醒,“我也该返回长安了。”
他转过身来,正巧对上西岭月愧疚的眼神,便通透一笑:“你不必担心,这绢帛我会交给圣上,后续之事我会跟进,精精儿和空空儿的尸体我也会收殓安葬。”
“裴将军……”西岭月张口欲言。
裴行立摆手阻止她:“你放心走,待过个三年两载风波平息,你若还愿意嫁我,我就等你回来。”
“可万一我无法脱身呢?你还要等吗?”
“无怨无悔。”裴行立表情认真,语气坚定。
饶是西岭月无意于他,听到这话也是万分动容,不禁眼眶一热。
岂料他话锋又转:“当然,若你和王爷……愿意用这新身份……我也甘愿退出。”
西岭月闻言连连摇头:“这和自欺欺人有什么分别?我们终归是舅甥。但是裴将军,我……”
“拒绝的话就不必说了。”裴行立再一次打断她,寂寥地笑,“人总要有个念想,不是吗?”
西岭月只好住口不言。
李成轩恰在此时看向裴行立,两人四目相对,一种无言的交流,那是只有男人之间才能理解的彼此欣赏、彼此信任、彼此托付。
“好好待她。”这一次,换裴行立郑重嘱托,语气淡然却又沉重。
当日,西岭月和李成轩骑马出关,连夜赶到洛阳,转走水路前往魏博。
走水路的方便之处在于躲避追兵,再有郭仲霆准备的通关文牒,两人倒也侥幸逃过几次追捕。
在水路上走了十天,搜捕的官兵明显减少,两人便知接近魏博镇了。因为此镇割据,朝廷的官兵无法进驻,双方默契地互不侵犯,不相往来。只是苦了百姓,路过河朔三镇时要绕道而行,若要进入此三镇,还需在边境交界处更换文牒,接受严查。
幸好聂隐娘提前给了李成轩通行符契,两人才得以顺利进入魏博地界,前往节度使的治所驻地:魏州。
而此时已是三月初。
两人终于暂时放松了心神,放慢了脚程。一则是聂隐娘临走前说过,要等她回来,再去和节度使田季安碰头;二则也是两人摆脱了追捕,心神稍安;三则,自从去年离开镇海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结伴同游,故而彼此都很珍惜这段光景,不愿那么快去面对新一轮的钩心斗角。
再加上两人均是心里洒脱,不想为了未知的忧愁而耽误眼前的美景,便都放开了心神游逛,享受着苦中作乐的意趣。他们甚至还在河阳过了上巳节,修褉踏青,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期间,两人虽以文牒上的夫妻关系相称,但彼此一直以礼相待,从不越雷池一步。即便明了对方心意,也只是当作知己,默契地不言情爱,更绝口不提舅甥关系。如此慢慢地一路游逛,终于在三月底抵达了魏州。
魏州,魏博镇治所。这里历史悠久,人杰地灵,战国时便已置郡,后汉时是曹操的封地,亦是曹魏zhèng quán名称的由来。
春秋时,公子重耳曾在此乞食于野人;战国时,孙膑曾在此设计杀庞涓;西汉初,韩信在此建功立业;武周朝,狄仁杰在此当过刺史……
历史长河中有诸多令人仰慕的先贤都曾与魏州结下不解之缘。直至如今,它仍旧是河北道一方重地,广博富庶,魏博田家据此为营,已经割据了四代人近五十年,而朝廷束手无策。
聂隐娘先前说过,若到了魏州可居于她的住所,即便节度使田季安发现了他们,也绝不会去主动打扰。两人当时并未多想,依言找到了那处两进的宅院,入住之后却发现此处与节度使府相距甚远,一在城东,一在城西。
两人这才渐渐明白,为何聂隐娘笃定田季安不会主动上门打扰,这应是她与田季安之间的某种约定。而这种约定因为两处宅院的距离更显得微妙,但西岭月是察觉不出来的,她于男女之事上向来迟钝。
两人在魏州住了四天,聂隐娘还没有回来,西岭月开始担心她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李成轩却不担心,端看节度使府每日往这里送吃食,他便知道聂隐娘定是平安无事,否则田季安不会这么客气。
四月初三,西岭月终于坐不住了,她癸水在即,要去采买些私密用品。李成轩担心她的安危,又不方便跟着,便将她送到附近的集市,两人约定申时初在西北入口处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