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廷上的针锋相对,使得楚羽嘉与吴当国的矛盾正式浮上水面。
如果说,邺王赵岩是给楚千文定为反臣的仲裁者,那么吴当国便是把邺王逼到不杀楚千文不行的那个人。
楚千文在世之时,权位已经是有了封号的上将军,爵位也到了侯爵位,旗下还有十万西北军作为后盾,距离大将军这个位置,不过是邺王赵岩的一句话而已。
只要邺王赵岩一句话,楚千文就是邺国大将军。
但作为本来就是大将军的吴当国可能会心甘情愿的让位吗?
有人说过,官场上的争斗可要比沙场之上的血腥多了,也残忍多了。
沙场之上,战死了,不过就是自己一个人战死了,而且自己的家人还会得到优待。
可在官场上,一旦输了,就是满盘皆输,就是身败名裂,就是全家跟着一起倒霉。
三年前的那一场政治斗争,楚千文便是哪个失败者。
楚羽嘉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也知道自己应该向谁报仇,不应该向谁报仇。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楚羽嘉还没打算这么早就与吴当国翻脸,但他的一步一步,却将楚羽嘉给逼到了这一步。
当然了,其中还有些许楚羽嘉的原因,毕竟刚刚回都城,还没等进门就将人家的外甥给打了一顿,等到了都城之后,还险些御剑将其当场斩杀,而后还让他的儿子外甥在大街上丢人现眼。
这事儿不论放在谁的身上,谁都忍不了,更何况是吴当国呢。
楚羽嘉回头看了赵宽一眼,发现赵宽并没有看他,依旧站在那里动也没动。
“楚将军,你的解释呢?”
吴当国挑着眉头问道。
赵岩也开口道:“楚将军,你解释解释,为何要杀这么多百姓?”
闻言,楚羽嘉缓缓地转过身来,双膝跪地,道:“对于此事,臣无话可说,因为臣作为将军,作为一个本应该保护百姓的将军,却下令杀了百余名人,不论其中是否混杂着刺客,也都是臣的过错,对于这件事情,大王要打要骂,要杀要罚,臣都无话可说……”
本来诸多大臣,都以为楚羽嘉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一番,但谁都没想到,楚羽嘉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邺王赵岩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了一抹失望,沉了口气道:“擅杀百姓,尤其是杀了这么多百姓,你让孤如何容你活在这世上?”
“就算大王杀了臣,臣也毫无怨言。”
楚羽嘉的额头贴在地面上,继续道:“不过,在大王杀臣之前,臣恳请大王,彻查这些所谓证人,臣死也想死得明白,想要知道,臣到底杀了多少英雄家庭的遗孤……”
不等邺王赵岩说话,吴当国便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资格和大王谈条件?”
随后,吴当国面向赵岩,拱手道:“大王,此等贼子,不杀,难以平复民愤,更难以正国法,如果日后人人效仿此人,那我邺国危已……”
此言一出,立马便有人站出来附和道:“大王,此等贼子该杀啊。”
“大王,此人该杀啊,擅杀百姓,只有当街斩首,才能平复民愤……”
“大王,此人该杀啊,臣恳请做监斩官,此等贼子,只有死在臣的面前,臣才能向那些阵亡家属解释。”
听见那一声声该杀,赵宽的拳头握的紧紧的,他有好几次都想将一直藏在怀中的书信拿出来。
他此时不由得想起楚羽嘉那句话,吴当国不除,邺国难以得到真正的平和。
明摆着,楚羽嘉就是新生代武将当中的佼佼者,但他却可以凭着一己私欲,在其还未完全掌权只是,便要将其扼杀。
但是他也知道,楚羽嘉为何要如此做。
赵宽沉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将那书信给拿出来,而是从队列当中站出来,拱手道:“父王,儿臣以为,楚将军罪不至死……”
终于听见他开口了,赵岩也松了口气,但面上却是一副不悦的模样,看着赵宽说道:“他可是残杀了那么多的百姓,为何他罪不至死?”
“残杀百姓是其一,但他保护的百姓则是更多。”
赵宽昂首说道:“据儿臣所知,那日混入城中的刺客不在少数,如果换做儿臣,在搜捕全城之后,抓住这些可疑人员,也是依旧定斩不饶,这是在给我大邺的盟友后宋看,也是在给天下的百姓看。”
这时,那老妇又开腔了,面向赵宽,哭着说道:“长公子殿下,刺客是刺客,百姓是百姓,哪有我大邺的将士残杀我大邺百姓的道理,这又能让百姓看见什么,难道就是看到王庭的无情,看到这些士卒的无情吗?”
“无情?”
赵宽冷笑着看向那老妇,道:“如果没有楚将军,后宋长公主被刺客所杀,后宋震怒,派大军前来攻打,等到都安城破,大军打到你们平阳府,难道你要和那些残杀你等为公主报仇的后宋军说他们无情?”
此言一出口,那老妇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但吴当国却接过了话茬子,道:“不管怎么说,此人杀害百姓以为事实,而且他自己也承认了。”
“那是他给我们大邺留着面子。”
赵宽没好气的说道:“大将军,如果这次担任迎接使团使者的是你,遇上了刺客,你可还会如此心平气和的在这里和我说什么擅杀百姓?”
赵宽冷笑道:“恐怕,为了不跟刺客扯上关系,大将军连屠城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吧……”
“长公子殿下,您说这话,就有点过了吧。”
吴当国眯缝着眼睛,看着赵宽。
赵宽也不再理他,继续面相赵岩道:“父王,儿臣以为,楚将军是有罪,但却也有功,毕竟是他舍身护下后宋长公主,维护了我们大邺与后宋的关系,固然因此让许多的百姓惨死,但他救下的百姓却也更多,儿臣认为,应功过相抵。”
“荒唐,真是荒唐!”
吴当国仰面哈哈大笑,道:“长公子殿下,老臣知道您和楚将军关系好,但也不能为了你们所谓的情谊便枉顾国法吧?”
“枉顾国法?”
赵宽挑了挑眉毛,看向吴当国道:“大将军还知道国法?”
“老臣深知国法,而且老臣的子女也深知国法。”
吴当国冷笑着看了一眼楚羽嘉,明显这意思是在说,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但他却忘记了,这两人前些时候做了什么。
赵宽等的也就是他这句话,一边点着头,一边笑着说道:“既然大将军知道国法,那自然知道,欺压百姓该当何罪了?”
“那是自然。”
“那贵公子与大将军的外省,在月陵城内的所作所为,还要我细细的和大将军说一遍吗?”
一听这话,吴当国的脸色猛地一变,刚才因为楚羽嘉伏法太快,太兴奋,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赵宽得意不饶人,道:“别的不说,就说在月都镖局内,贵公子带来的人打伤了月都镖局的百姓有多少,又打死了多少?”
“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吴当国急着辩解,道:“月都镖局不过是一群江湖地痞,而楚羽嘉所杀的可是英雄家庭的遗孤……”
“遗孤是邺国百姓,那江湖地痞就不是了?”
赵宽点着头说道:“怪不得大将军在军中这么得军心呢,原来只有邺国的将士才是邺国百姓,剩下的全都不算啊。”
不想就此事多纠缠,吴当国岔开话题道:“长公子殿下,请您清楚,我们是在讨论楚羽嘉的事情。”
“好……”
赵宽转回身面相赵岩,道:“父王,儿臣某一天闲的没事儿与楚将军上街闲溜达,碰巧就遇上了这吴起之与张仲久欺压月都镖局一事,当时儿臣估计着吴大将军对我邺国的功绩,并没有对二人做出过重的判罚,只是游街而已。”
“看来儿臣还是徇私舞弊了。”
赵宽跪在楚羽嘉的旁边,脑袋也贴在了地面上,道:“儿臣知罪,等到散朝后只会去后宫听罚,不过在此前,张仲久与吴起之欺压月都镖局的这个案子得由父王重新审审了。”
赵宽的话音刚落,一直没说话的宫青当晃晃悠悠的走出文臣班列,拱手道:“大王,老臣以为,楚将军这是欺压百姓不假,但张吴二人也是欺压百姓,并且听长公子的意思,还造成了许多百姓的伤亡,这二者都是不小的罪过,如果大王要将楚将军斩首的话,那这二人也得斩了,要不然,这天下百姓,可会觉得大王偏向吴大将军啊……”
看着在殿下站着或跪着这几人,赵岩有些想笑,但他知道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所以依旧是故意板着脸。
赵岩沉了口气,故作痛心疾首状望向吴当国道:“吴大将军,你让孤说你什么好啊。”
吴当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心里面暗道一声完了。
今日自己这番谋划,算是付之东流了。
不过,吴当国索性破罐子破摔,咬牙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老臣的儿子既然犯法,也依旧应当同罪论处,大王要杀要剐,自有大王定夺。”
他这明显是又将锅踢给了邺王赵岩。
老狐狸依旧还是老狐狸,依旧是别人看不懂的老狐狸。
说白了就是赵岩要杀要剐都是赵岩的事情,最后和他也没关系。
老百姓怎么想他不管,他想的只有军中的将士们。
如果邺王赵岩真的杀了他的孩子,军中将士必然是认为这位老将军老年丧子,会更加同情他,也会像当初西北军那样,对这位邺王失望,皆是这邺国还有能听令于他的军队吗?
他就是要像三年前逼着赵岩杀楚千文一样杀了楚羽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