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的小路上,杨守才和李氏一人拿着两个大白萝卜,后面跟着杨孝义和郭氏。
郭氏低着头走在杨孝义的身后,迟疑了一会儿,小声的对走在最前面的李氏道:“娘,咱们这样过去,会不会不太好?那两人现在可凶了,而且也越发没脸没皮,咱们好心好意的过去道喜,万一他们不领情,将咱们轰出来怎么办?”
郭氏虽然没有点名,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口中说的“那两人”便是楚东阳和九娘。
其实郭氏心里多少有些发虚,现在的楚东阳和九娘都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软弱可欺,回击起来毫不手软,甚至连两位长辈都不放在眼里,像是豁出去了似的,打骂起来完全没有压力。
两家人早就已经撕破脸,别说吵嘴,就是架都干过几回了,且没有一次讨到便宜的,郭氏想不通为何那家人进新房子婆婆会主动提出要去道喜,难道是看着他们日子过得好了,所以想补救两家人的关系不成?
若是以前的楚东阳和九娘或许还能轻易忽悠过去,可现在那人不仅变精明了,而且还六亲不认,据说九娘的娘家人来了都被打回去了,更何况他们呢!
郭氏想到这么,不由得暗暗心惊,她捏紧了手指,在心里默默的做决定,等会儿若是看到情况不对,立刻拉着相公跑为上策,让这两个老东西挨打去吧!
走在前面的李氏冷哼一声,抖了抖手上的大白萝卜,道:“今日是他们入新宅的喜庆日子,咱们提着礼高高兴兴的去给他们道喜,上门是客,当着全村人的面呢,老娘不信这狼崽子敢将咱们轰出来!”
郭氏抬眼瞄了一眼那两个大白萝卜,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听说村里人凑份子去那家恭贺,可下的血本,每家人出二十文钱呢!这几个大白萝卜,最多也就值几个铜板……
“咱们就算不是他的血亲,可好歹将他养这么大,这狗崽子吃得又多,这十多年来都不知道吃了咱们家多少粮食!哼,就算咱们不提礼我还不信他不给咱们饭吃!”杨守才梗着脖子嘴硬的说道,其实心里也有些没底,但是当着自家老婆子的面,他也不好灭自家威风来长楚东阳的志气不是?
杨孝义手上拿着一副用红纸写的对联,仰首挺胸,神色傲然,道:“我给东阳哥写了一副对联,恭贺他入宅之喜。东阳哥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轰咱们出来?”
杨孝义说着便回头瞪了郭氏一眼,道:“你这妇人,心眼怎这般窄!”
李氏一听宝贝儿子这话,心里十分得意,道:“就是!我家孝义写的对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份礼比那些穷泥腿子们凑的份子值钱不知道多少倍,他可别不知好歹!”
郭氏连连点头,并且小心的给杨孝义赔不是,笑着道:“相公说的是,是我眼皮子浅,心眼小。相公以后要考状元做大官的,写的对联旁人多少银子都求不来呢,现在白送给他,还不得放到香火台上供着!”
李氏和杨守才脸上的得意之色便更深浓了,杨孝义却有些不自在的低了低头,轻咳了一声,而后笑着道:“听说东阳哥家有几位尊客是从京都来的,身份不凡,是京中权贵之子……娘说的对,若是能与那些贵公子结识,多与他们交流交流学问,这次的考试定能拿头筹。”
“孝义能这般想就对了!”李氏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夹死蚊子,对宝贝儿子道:“前几天才来的那几位,听说是朝中大臣家的独子,不仅样貌好,学问也十分好,大家都说什么三步成诗、出口成章,嗨,我一个不识字没文化的老婆子不懂这些,总之听说他们很厉害,孝义,等会儿你就专门去找那几位贵公子说话,反正攀上这样的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听说那位姓戚的也在?”杨孝义抖了抖衣袖,颇有几分清高的气势,道:“娘,这个人上次撞了我,还对我动手。这般蛮横粗痞之人,我是不会结交的。”
郭氏上次也跟戚少陌干过架,此时心里也堵着一股气咽不下去呢!想劝相公别跟那种人结交,可这话装在肚子里又不敢说,说出来既怕影响相公的前途,又怕被婆婆骂。现在相公自己先说了,郭氏便在一旁附和道:“就是,那小龟孙子凶得很,上次将相公踹到地上站都站不起来,那个挨千刀的!相公,咱们别跟这样的人来往。”
李氏上次被戚少陌拿了五十两银子让人叫她拖走了,这笔帐她可还记在心上的。此时听到自己宝贝儿子被打,心口像是被狠狠的揪着似的疼的难受,肚子里那火气蹭蹭的往上冒。
李氏咬着牙一脸狰狞的道:“那个千刀刮的小王八蛋,竟敢打我儿,以后找机会一定要狠狠的揍他一顿,不将他腿打折不罢休!”
“那姓戚的这次又来了,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事儿就骑着那什么破车在村子里乱窜,回头咱们就在偏僻的地方堵住他,好好揍他一顿,让他知道咱们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杨守才看到自己老婆子放狠话了,便出主意。毕竟戚少陌打过他宝贝儿子,他就算再怕死也要出出这口恶气。
“好!”李氏沉着脸点头:“你以后没事儿就盯着他,一看见他落单,咱们就上。揍不死这小王八蛋就不信了!”
这事儿有公公婆婆出头了,郭氏便不再作声。
杨孝义想了想,压低声音对爹娘道:“随便打一顿就行,不能打出人命,否则要吃官司的,还有可能有牢狱之灾。”
李氏犹豫了一下,勉强点头。
杨守才则连连道:“知道,知道!不会弄出人命的。”
一行四人走到楚东阳新家大门口时,仰着头打量了眼前的三栋楼房,眼睛瞪得很大,杨守才道:“楚东阳这狼崽子是挖了金条了吧?怎么有银子修这么好的房子?”
李氏冷哼道:“既然有那么多银子修房子,怎么不知道孝敬一点给咱们?这白眼狼,不敲打敲打他不行!老头子,回头你找他说说,让他拿五百两银子给咱们,就说孝义要考试了,需要银子打点。”
杨守才面上露出几分难为之色,道:“五百两……是不是太多了?”
“比起他修这房子的钱,哪里多了?你没听人家说嘛,这房子花了好几千两银子修的!既能拿这样多钱来修房子,这区区五百两对他们来说算得了什么?”李氏说罢,狠狠的刮了杨守才一眼,道:“可别忘了当初若不是你从河边将他捡回来,他十几年前就死了,还有命活到现在?”
杨守才嘴上应着,心里却发苦。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现在楚东阳那臭小子越发的不将他当长辈看了,别说五百两银子,就是五两恐怕都要不到。
杨守才脑子飞快的转着,然后道:“听说是九娘那小贱蹄子攥着银子,要不然咱们去问她要?”
杨守才觉得,对付九娘总比对付楚东阳容易,至少能打得过她!
李氏想了想,咬着牙道:“行!那咱们就找机会去问那小浪货要!若是不给,哼,咱们就弄死她!反正她是咱家买来的,就是咱们老杨家的奴才!不听话就打,弄死了也活该!”
四个人刚刚跨进门口,便闻到从旁边的矮房子里飘出来的香气。
“唔,好香啊!”杨孝义吞了吞口水,道:“好像是大肉包子的味道,还有骨头粥……娘,咱们今早还没有吃早饭呢!正好,等会儿就在东阳哥这里吃吧!这味儿闻着这样香,吃着肯定更香!”
“对对对!”郭氏咬着唇也吞了吞口水,连连点头,道:“听说他家每日的伙食都很好,油水足,顿顿有肉都不离肉,而且那菜还十分好吃。爹、娘,咱们等会儿就在这里吃早饭吧!”
郭氏不遗余力的怂恿李氏,反正等会儿若是不给吃的话,李氏肯定会打滚撒泼的,到时候她趁机去厨房装几个大肉包子再跑。
李氏点点头,道:“我今早没做早饭,为的就是过来这里吃!咱们礼都提过来了,就要吃够本!”
杨守才也跟着附和:“对,就要在这里吃早饭!”
他们没想到,此时楚东阳就站在五十米外的饭堂门口,将他们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楚东阳面色沉冷,眼中划过一道阴冷的光,心里不由得嘲讽的想,居然想问他要五百两银子?心可真够大的!
不敢找他要,却想打九娘的主意,更是找死!
楚东阳眸光冷厉的盯着门口的方向,便听到饭堂里面传来九娘的声音:“相公,快叫弟兄们洗手吃早饭了!”
九娘跟几位嫂子在里面摆碗,村长其他几个人已经坐在一张桌上,一个人面前摆了一碗骨头粥,两个大肉包子和一个馒头。
“好!”楚东阳吹了一声口哨,便听到楼房后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弟兄们刚刚训练完,一身的臭汗,此时正在水池里洗澡,听到楚东阳的哨声,便一个个从水池里跃上岸,动作迅速的穿衣裳,转瞬便已经一身清爽的出现在楚东阳面前。
“可以吃早饭了!”楚东阳用下巴点了点饭堂里,对弟兄们道。
“是!”众人高声应,这声音、这气势,直把门口的一家四口震得心里一阵发毛。
楚东阳眼角余光朝大门口瞥了一眼,然后问恰好经过身边的青山:“小黑呢?”
“小黑方才也在水池里洗澡!”青山顿了顿,道:“头儿,我现在去将小黑带过来吃早饭?”
“不用,你先去吃吧!”楚东阳淡淡的说着,又屈着食指贴在唇上吹了一声哨。
青山应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的朝门口瞥去,眉头便皱得紧紧的。青山朝楚东阳看了一眼,这才慢慢的舒展了眉头,抬脚走进饭堂。
哨声响起,很快,一个黑影便从楼后面跑了出来,蹿到楚东阳面前才停下来,摇头摆尾,用力的甩着身上的水。
楚东阳瞥了小黑一眼,抬手指了指门口,沉声对小黑道:“你去门口守着,别让他们进来!”
小黑摇摇尾巴,“嗷呜”了一声,便飞快的朝大门口而去。
没一会儿,门口便传来小黑凶恶的叫声,还有男人女人的惊吓过度的嗷叫声。
楚东阳冷漠的勾了勾唇角,只当没有听见。
“楚东阳,你快出来!”李氏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根长棍,边跟小黑纠缠边大声喊道:“咱们好心好意的带了礼来给你道喜,你竟然放狗来咬我们!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咒你不得好死!”
“东阳哥,你快来将这畜生叫走!我给你写了一副对联……”杨孝义躲在郭氏身边,探着脑袋尖声喊。
“楚东阳,你忘记你当年是怎么被我从河里捞起来的吗?你吃咱们家的粮食长大,怎么能这样忘恩负义!”杨守才看着李氏跟那只大黑狗周旋,他吓得退到一边,却又怕自家老婆子说他袖手旁观回头收拾他,于是粗着声音吼道。
楚东阳背着手笔挺的站在饭堂门口,只当听不到。
门口的动静这么大,在饭堂里吃早饭的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村长和其他几个人边喝着粥便伸长脑袋往外看。
“绝杀”的弟兄们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小黑在门口威风十足,那四个人根本进不来,于是他们便气定神闲,一手拿着大肉包子,一手端着碗喝粥。
芸娘跟几位嫂子脸上都露出几分气愤之色,看向九娘,道:“九娘,别跟那家人客气!今日是他们喜庆的日子,他们一家是存心来捣乱的。若是冲进来了,甭跟他们客气,咱们拿棍子将他们打出去!”
九娘朝她们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冷色,沉声道:“放心,他们进不来。”
九娘走到饭堂门口,站在楚东阳身边,挑着眉看向他,道:“相公,让小黑悠着点,吓唬吓唬他们就行了,可别真的咬死咬残,不然乡亲们会说闲话的。”
楚东阳握住九娘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沉声道:“咬死咬残也是他们活该!”
话虽这样说,楚东阳心里却也知道轻重的,不过是让小黑在门口逗他们玩罢了,并没有真想伤他们,否则凭小黑那凶猛劲儿,一口一个眨眼就能将那四个人解决掉。
九娘拍了拍楚东阳的手臂,笑道:“今日咱们入新宅,见了血光不好。让狗爷将他们吓跑便是了,回头再让他们谢谢狗爷的不咬出血之恩。”
楚东阳看向九娘,抿了抿唇,道:“只怕他们记不住这份恩情,他们一向不长记性!”
九娘朝门口望去,看到李氏手上拿着长棍一个人对战小黑,不由啧啧道:“这李氏,也是蛮拼的了。”
九娘虽然没有没有听到李氏和杨守才在大门口的那番对话,可她又不傻,两家人都撕破脸皮几乎是结了仇的,平时看着恨不得一锄头锄死,又怎么会真心实意来恭贺呢?
肯定是李氏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为了她那宝贝儿子,她当然得拼了!”楚东阳嘲讽的笑了笑,道:“方才还商量着要咱们拿五百两银子给他们,他们那宝贝儿子要参加考试,需要银子打点!”
九娘不由得一阵愕然,被这几个极品气笑了,这算盘打得啪啪啪响,真是把脸面都豁出去不要了啊!
“他们是肯定不敢问你要银子的,估计又是将主意打到我头上?”九娘睨着楚东阳,自嘲的叹了口气,道:“果然看着我比较好欺负啊!”
楚东阳揽着九娘的肩头,低头看着她道:“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伤害你的。”
“我知道。”九娘展颜一笑,朝楚东阳眨了眨眼,道:“光是狗爷他们都对付不了,更别说我武艺高强、神勇无敌的相公了!”
楚东阳捏了捏九娘的肩头,一本正经的道:“看来不仅小黑是我的脑残粉,我的久久也是。”
九娘愣怔了一下,好气又好笑的瞪了楚东阳一眼,嗔怪道:“我才不是脑残呢,我是你的忠粉!”
楚东阳朗声一笑,道:“这两者的意思,大约相差不大。”
九娘捏了捏楚东阳的的手臂,瞪着她不说话。
楚东阳笑得志得意满,拢了拢九娘鬓边的头发,道:“好了,进去吃早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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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九娘点点头,顿了顿,突然看向楚东阳,问:“相公今早是何时起床的?怎不叫我?我醒来时你都不在木屋里了。”
楚东阳脸上突然闪过一抹红晕,脑子里有浮现出昨晚她用手帮他的画面,耳根有些烫。
他握拳抵着唇边轻咳了两声,道:“许久没早起训练了,今日醒得早,便去训练场跟弟兄们一起练拳了。”
九娘睨着楚东阳,眼中闪过一抹别有深意的笑,道:“那昨晚相公睡得还好吗?”
楚东阳呼吸一滞,脸上唰的一下便更加红了,缓了半晌才平复了些,打量着她的脸,语气认真的道:“只要久久睡得好,养足精神便行。今晚上,我定不会轻易罢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