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一)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李平杰百般无赖的倚在门框上轻声哼唱着,他闭着双目假寐,披散的乌发随意的散落着,细细看却发现这黑中参这白。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作为傀儡皇帝的李平杰在世人眼里性情阴晴不定,他不理朝政夜夜笙歌将事务全权交予他的舅舅钟离宏笃,这个曾经美誉集一身的四皇子带着无数人的期待却落得这个地步,真是令人惋惜。
朝廷浮云蔽日,外界世风日下,而当朝皇帝却醉糜在月银楼。这月银楼外院有座假山,引了御花园的水制了个人造瀑布,急湍自上而下倾泻击在山石上的声音时而清脆时而低沉,听得李平杰出了神。
这月银楼原是先皇为赐给一位和亲公主而建,并赐了她高婕妤的封号。自从先皇失了贵妃就一蹶不振,原以为这高婕妤又是一个终身处子,可是见了她的都惊恐万状,宫人都说是那贵妃回来报仇了,可这天下又那有那么多鬼神呢。李平杰共见过这位高婕妤三次,就如传闻说的那样与他的母妃生的极像,可气质生态却相差甚远,果然人死不能复生,他远远的见着高婕妤挽着先皇的手臂两人笑盈盈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后来听身边的宫人说是那高婕妤吟了一首诗,先皇就在她院内建了个人造瀑布。
"一条银带雪溅满天,似蛟龙飞探跃人间”
第二次见这高婕妤是在御花园,她坐在秋千上让婢女推着向上荡。
“知秋再高些!”
“高不得咯娘娘。”
两人年纪相仿,没有主仆间的繁文缛节,气氛活泼得很,且都说女子应笑不露齿,但这高婕妤不然,笑起来眉眼弯弯如天上月,红唇白齿煞是好看。
‘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正是桃李年华本却早早的嫁人入了这深宫,也不知她能有多好的命。
那高婕妤见他站在不远处便停了秋千款款向他走来叫了声姐姐,又说道“真好奇这京北第一美男四皇子的容貌,姐姐见过吗?“
李平杰没开口,她见未得到答复抬眸看着面前给她难堪的人神色却变了,站在她面前的不正是四皇子,只是不知为何身着襦裙抹着脂粉,却还是心惊他容貌的出色,她讪讪一笑不敢直视四皇子的眼睛屈膝行礼”四皇子万安。“
待四皇子离开后高婕妤才松了口气,婢女知秋不解堂堂四皇子为何穿女装还若无其事的样子。
知秋自顾自评价道:”四皇子果然长得出挑,就算是女装也是夺人眼球毫不突兀,好似比那已逝的贵妃还要好看......”
高婕妤立马打断她“不可大逆不道且隔墙有耳。“但她心里很清楚知秋说的确实是实话,她自幼就见过贵妃的画像,着迷于她与皇帝的爱情故事最后渐渐爱上故事中的男主角,也是这京北绝色的陨落,才给了她远嫁心上人这一事,就是可惜了这天之娇女、众星捧月,却还是落得个红颜薄命、肝肠寸断。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后来李平杰再见高婕妤实在寒窗阁,他于楼阁之上翻阅诗书,瞥见一本诗集便随手翻阅了两下就看见一句描写女子的诗句。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这首诗一下子吸引住了他,突然脑海里浮出了高婕妤与先皇谈笑风生的样子,他鬼使神差偏过头去望那高婕妤的月银楼,却见她立于月银楼三楼的阳台上,一袭染青晕绯轻纱绮罗裙,端端正正梳着飞仙髻,芳脸匀红,黛眉巧画宫妆浅,为何如此盛装打扮却独自一人?
高婕妤似是发觉了他的视线便侧面回望盈盈一笑,然后纵身跃下这琼楼玉宇。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绯色衣裙拢着她似是给她最后的拥抱,高婕妤看着湛蓝的天空回望自己的一生,从烂漫的孩童时代到盛宠夺目的如今,这短短三十几年终是在情字处落了幕。
前有倾城贵妃一舞坠下荣仙殿,后有风情婕妤三思跃下月银楼,这荣华富贵、山和美景恐是得下辈子再享了。
李平杰眼睁睁的看着那高婕妤如残花败柳一般落下,随着一声闷响,殷红的和花遍地开来染红了假山瀑布的水,就像是梦回自己八岁那年亲眼目睹母妃坠楼,她就在先皇特地为她在荣仙殿至高处修筑的舞台上跳起了盼仙舞,一舞将尽时她停住了,李平杰记得母妃每每跳起这支舞时先皇必定是在这荣仙殿前将系着绸带的飞下的母妃接住,好一支盼仙舞,盼的是坠凡谪仙,等的是倾国绝色,只是不知为何到最后那盼仙的人没能完成与那仙的约定,仙子却依旧像以往一般从荣仙台上一跃而下,她的墨发白衣在风中飘舞,在那划过之处还有晶状物山得人眼睛发涩。这次她选择面向这荣仙殿看着她曾经的风光越来越远,她期待能落入那个温暖的怀抱,可这期望终究是落了空,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终是不能被她绊住,没了绸缎的缠绕就如她第一次落入那人怀中。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愿来世你我皆是平民百姓再续前缘。
八岁的李平杰看着母妃一坠而下,他以为接下来就能看到母妃温婉的朝他招手,可他等了良久也没能等到,反而觉得这世界就如死一般的静,若非那官人尖厉的叫声划破这死寂,他可能就会这么一直等下去。
风拂过他的面庞,似要为他擦干脸上的泪,可这丧母之痛扎在他心上让他如何止得住这泪。秋风带去了夏的余暑也永远的带去了他的母妃,他恨他的母妃竟如此决绝的抛下他,他恨那些朝廷上叫嚣着红颜祸水、祸世妖妃的百官,更恨那殿堂之上自私懦弱的父皇,他紧攥衣袖发誓着丧母离别之痛定会让他们百倍奉还,他要让那些逼死他母妃的一个都不得好过.......
时隔数年他从未想过高婕妤会效仿他母妃坠楼而亡,李平杰望着她纵身跃下之处心里泛着的疼痛越发剧烈,像是被活生生剐了心去了。
自古红颜薄命,因那薄情帝王心。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元光辛辰年,贵妃娘家钟离氏举兵造反,钟离宏笃一骑白马一首长枪杀出一条血路直奔大殿,扣了一顶昏庸无能的帽子给龙椅上的皇帝,然后长枪一挑了结了他。
熙宗被刺于宣政殿,于是钟离宏笃将贵妃的遗骨,自己的亲侄儿扶上了皇位封贤文王。可这钟离宏笃醉翁之意不在酒立了个亏了皇帝,这贤文王也没什么宏伟大志便依了自己的舅舅,但他唯一要求的就是要亲自结束柳皇后的性命,据当时狱监说这贤文王似是中了邪,对着被捆了手脚遍体鳞伤的柳皇后癫狂的大笑,边笑还边低语着什么,后来他把只剩一口气的柳皇后推下了高楼,然后俯视着惨死的柳皇后看了许久,自那之后贤文王便日日溺在后宫佳丽之间不问朝政之事,全权交付给钟离宏笃,不过可笑的是这钟离宏笃并无治国之能,让山南一带民不聊生哀嚎声一片,最后民怨冲天引起了暴动,前太子持着兼带着民众杀到了宫墙外,钟离宏笃在宣政殿暴怒却也无济于事,怪的是那贤文王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面对宫外震耳欲聋的伐声毫无惧色。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贤文王抬眸看着殿外乌云压顶、天昏地暗,听着宫外阵阵击门声,一道闪电劈开这幕布般的云露出如猛兽巨口般的天空,天空里传来的巨响像是为宫外的勇士鼓舞士气,他望着那猩红着眼的舅舅勾唇冷笑道
”看来钟离氏亡族是天意,舅舅,这天子的龙袍可是参这针的。“
顷刻间,大殿外早已厮杀起来,而那踏着鲜血而来的是他那慈悲为怀的大哥,前国太子李浩辉。
再见他早已不似从前的眉目温柔,这几年的卧薪尝胆早是让他满身戾气,阴鸷直达眼底,他持着那赤霄宝剑直直的朝贤文王刺去,但传闻一向贪生怕死的贤文王竟没有躲开,他就那般从容站定在原地,淡然得看向他刺来的寒光。
本以为会血溅这宣政殿,却不想李浩辉在那千钧一发之迹停了下来,那贤文王也不见得害怕反而痴痴得笑了起来,怕是疯魔了。一殿的人就这么看着那俊美的贤文王痴笑,不禁打心眼感慨这容貌着实是万里挑一的好看。
贤文王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说:”我的好哥哥,请问我抢走了你的皇位还杀了你的母后,你还能像以前那样爱我吗?呵呵呵,这儿女长情是会绊住你的,你不是恨吗,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