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直的武装弓手们早已点起了火把,火光照耀之下,裴樨儿的数十名护院纷纷围拢了过來,听得小主子一声令下,便捉了哨棒扑上來。
裴氏作为江宁最大的地主之一,与其他朱门大户一般,私下里蓄养一些武装力量,这也沒什么大惊小怪。
这些个江湖人士自然有着自己惯用的刀剑兵刃,可梁武直到底是个县尉,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所以这些护院虽然暗藏了利刃,却不敢当着县尉和武装弓手的面拿出來使唤。
苏牧这边虽然只有三个人,可都是身经百战出生入死,见过大场面的,加上苏牧三人武艺高强,虽然称不上武道宗师,但寻常江湖高手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这数十个护院根本就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可苏牧搞不清楚裴樨儿的來历,他刚刚抵达江宁,可不想一來就惹上麻烦,毕竟他在江宁呆不久,可苏瑜等人都要在江宁发展,苏家的生意也在江宁扎根落户,自己不能给家里招惹一堆麻烦,而后拍拍屁股就走人。
当梁武直带人來扣船之时,苏牧就想表明自己的官方身份,他身上还带有童贯的任命状。
可鉴于途中发生的栽赃事件,苏牧第一时间就将梁武直与栽赃的幕后人联系在了一起。
毕竟梁武直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苏牧想要弄清楚事情真相,便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可现在他知道梁武直或许只是个小角色,在加上他早已经将那些违禁品都丢江里去了,也不怕梁武直再搜船。
所以当那些护院围上來之时,苏牧终于决定表明身份,避免这件事情闹得太大,给苏家惹來不必要的麻烦。
“且慢。尔等刁民,敢围攻朝廷命官,就不怕流放杀头么。”
苏牧在童贯方腊这样的大牛面前都能够泰然自若,与越王能够称兄道弟,与乔道清方七佛这样的诡士玩弄心计,早已养出了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威严气度,此时一声喝出,那些个护院只觉得杀气逼人,竟然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梁武直也是见过世面的,只觉着苏牧面色这么一变,自己心里竟也忍不住发憷,这种感觉只在早两年钦差來视察之时,他才出现过一次,梁武直顿时对苏牧另眼相看了。
裴樨儿是认准了苏牧,非要将苏牧抓回去养起來的,见着苏牧病猫变老虎,王霸之气侧漏无疑,心里越发笃定自己的眼光和判断,只觉着苏牧霸道十足,真真是让人心折。
护院头子被陆青花一脚踢飞之后,直到现在都沒恢复过來,这些个护院本來也是打定主意一拥而上,以多欺少,结果被苏牧这么一喝,愣是沒人敢冒头了。
“朝廷命官。”梁武直也生怕裴樨儿将事情闹大,不缓不急走到前头來,直勾勾地审视着苏牧,沉声喝道:“大胆。你可直到冒充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
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底,裴朝风让他拦截扣押苏牧的船只之时就已经透露过,苏牧会搭乘杭州方面的官船。
若沒有官方身份或者背景,亦或者与官员有牵扯,苏牧又岂能搭乘官船而來。
他也不敢对苏牧怎么样,只是想做做样子,让裴朝风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苏牧也不啰嗦,从怀里取出文书來,递给了梁武直。
裴樨儿此时恨不得在苏牧脖颈上套个项圈,将他当成宠物來养,见得苏牧有文书,便抢先一步夺了过來。
“赞画。这是个什么官。本姑娘怎么沒听说过。这是多大的官。”裴樨儿有些吃力地看着文书,而后朝梁武直问道。
她本就不爱读书,对官场上的关节也不甚了解,平素里无论大小官员她都敢惹,反正有兄长和老太公给她撑腰和擦屁股。
不过对于苏牧她却是兴趣十足的,所以也想知道赞画到底是多大的官。
梁武直拿过文书,上面的印钤确实是真的,做不得伪,只是对于苏牧到底是多大的官这个问題,他也是有些头疼。
上面写着苏牧是童贯的赞画,也就是童贯的幕僚属官,按说童贯权倾朝野,眼下又平叛大捷,正是炙手可热之时,身为童贯的幕僚官,那可是了不得的一个人。
可幕僚的身份地位取决于东家主公对他的重视程度,如果主公重视,就是地方官员也不敢随意撩拨你,可如果只是在主公手底下做冷板凳,混吃等死,那么手里的职权就微乎其微,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再者,若是战时,幕僚拿着童贯的手令,或许还能便宜行事,叫得动一些人,可如今大战落幕,童贯应该收回所有职权,也就是说,苏牧的赞画身份只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再说了,如果童贯重视这个苏牧,那么苏牧早就跟着童贯回京领赏了,又何必來江宁。
梁武直也不敢将自己的推断告诉裴樨儿,这小祖宗无法无天,谁知道她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來。
虽然苏牧的赞画身份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空架子,但毕竟是个官,梁武直的武装弓手硬要搜船是沒有问題的,可裴樨儿的护院们却不能再动手了。
因为他们是民,而苏牧是官,一旦他们动手,其实跟反叛朝廷沒有太大的区别,而作为县尉,梁武直手底下的弓手,可不就是专门敢缉捕盗贼和反贼的勾当的么。
如此一來,只要裴樨儿的人敢动手,梁武直可就要抓这些护院了。
裴樨儿却沒有梁武直的头脑,她见着梁武直不正面回答自己,直以为苏牧不过是个芝麻绿豆不值一提的小官,便挥了挥手,朝护院们说道。
“赞画才多大的官,给本姑娘抓回去再说。”
此言一出,梁武直是登时头大,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早先他若说苏牧是大官,那么自己就沒理由再上去搜船,却又不能说苏牧是小官,只能支支吾吾应付过去,沒想到裴樨儿还是要动手。
“我滴个姑奶奶耶...”梁武直慌忙挡住那些护院,朝裴樨儿说道:“二小姐且听我一句,先带人回去吧...这事儿就交给我措置吧...”
裴樨儿从來就沒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她看上的东西就从來沒有得不到的。
见得事情三番四次受阻,二小姐的小脾气也就火爆了,指着梁武直的鼻子跳脚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交给你处置你能把他送我家里去么。”
梁武直的脸色顿时难看起來,虽然他需要倚仗裴氏的势力,可裴氏也需要他提供便利,从來就沒有撕破脸皮一说,连裴朝风在他面前都要做做表面的客气功夫。
可这裴樨儿分明就是个不谙世事又张扬跋扈的天之骄子,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竟然开口羞辱了梁武直。
“二小姐请回吧。搜检民船乃县里的事儿,二小姐在这里不合适。”梁武直硬生生地回道。
他本就只是想请示一些裴朝风,便是裴朝风也不能带着人來这里瞎搅和,毕竟官民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让裴樨儿在这里折腾,已经是闹剧一场,如今苏牧表明了官身,他就更不能让裴樨儿闹下去。
即便裴氏在江宁一手遮天呼风唤雨,可那些都是暗地里的勾当,正要端上台面來,碰到一些个死脑筋的硬骨头,也会带來不小的麻烦的。
然而在裴樨儿的眼中,巴结她兄长和家族的,就算是他家的走狗,被一个走狗呼來喝去,她堂堂大小姐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她正要在苏牧面前摆架子耍威风,让苏牧对自己心悦诚服,如此灰溜溜走了,今后还怎么降得住苏牧这条过江龙。
“你...你好大的胆子。我不管。今天我就要他,我就要这个人跟我回家。”
大小姐脾气一上來,显然九头牛都拉不住,梁武直这边也是动了真火,针锋相对地下了最后的通牒。
“这位苏宣赞乃是朝廷的官员,我上元县搜检民船是职责所在,若有人攻击朝廷官员,我等县兵也不会坐视不管,还请二小姐不要让梁某难做。”
梁武直此话一出,那些武装弓手纷纷警戒起來,然而目标已经从苏牧转到了那些护院的身上。
谁也沒想到事情会发展得如此让人哭笑不得,明明要对付苏牧的梁武直,竟然反过來要保护苏牧,明明请了裴樨儿过來助阵,裴樨儿又成了他最大的阻碍,到头來甚至不得不对裴樨儿刀枪相对。
“你...你好。你好样的。”裴樨儿虽然蛮横霸道又泼辣,可毕竟是望族出身,不会街头娘儿们的污言秽语,被逼急了竟然憋红了脸,一时半会说不出话來,小胸脯却快要气炸了。
苏牧只是冷眼旁观,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从梁武直转移到了裴樨儿的身上,因为他一直怀疑梁武直不过是照章办事的小虾米小杂鱼,裴樨儿这么一个小姑娘,竟然能够掺和到这件事來,可见小姑娘背后势力的能量才是最大的。
其实裴樨儿也只不过适逢其会,只是苏牧一时间疑心重重,说不得将她列入嫌疑人的名单之中。
正两厢对峙之时,江宁城方向一匹白马疾驰而來,身后还跟着十数名好手,可不正是急匆匆赶來收拾烂摊子的裴朝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