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鹂鸣柳,日上中天,花枝飘飘渺渺,拂清香于瑶庭轩,轩内曲乐声悠,缃裙薄衫、轻歌扇舞,筵席丰盛而热闹,酒足饭饱之际,乐声却悄然偃息。
众人遥瞻犹楼台,那儿不知何时出现两名绰俏女子,她们正是准备进行最后一场选妃赛的安落雪与安瑕黛。
安瑕黛今日向安落雪挑战的才艺乃是丹青。
论琴、棋、诗、画综合才艺,安瑕璇比之安瑕黛绰绰有余,不过,安瑕黛尤擅丹青,她的母亲暨将军府三夫人,自幼另请名师教导她丹青之艺。故,她才艺固然不如安瑕璇,独独丹青较之不相上下,各分千秋。
既然对方有持无恐,安落雪自然也不打毫无准备的仗。
犹楼台前已宣布比赛开始,安瑕黛面朝正南,开始描绘湖畔美景,将眸光转向面纱少女,却见她命人准备两幅画板架于左右,众人不解,皆好奇观望,发现她左侧摆放各色画笔,右侧却是一根细长的木炭!?
诸贤更奇,好丹青者更是涌上台前围观,却见安落雪好整以暇走至台边,冲席首高声唤道:“民女请月衍山庄暮庄主、延辰国太子殿下!有请俩位上台配合作画。”
暮若轩与楚冷辰诧然登台,安落雪冲他们眨眨大眼,将两人拖至正前方一左一右迎风而立,方笑着解释:“此番是想让两位贵公子做个模特,就是站在这让我画。”
“画我们俩?”同声相询。
“正是。”安落雪又冲他们挤挤眼,站到画板前说出一句惊人之语:“诸位,小女子献丑了。我准备左手画殿下,右手画若轩,同时进行!”
周围「哄」的一声诧声骤起,左右手同时作画,而且画的还是不同的两个人,简直匪夷所思!世上竟有此等奇才?
安落雪对自己那点水平心知肚明!她只是人体模特而非画家,除却人体素描,她什么也不懂,而安瑕璇与安瑕黛绘画水平相当,要如何才能十拿九稳胜出?
当然只能靠:噱头!
选择他们,是因为安瑕璇爱楚冷辰!有他作模特,她的灵魂更容易破体而出,掌控安落雪半边身子的主动权,而暮若轩与楚冷辰神韵形体最为接近,故,不作他选矣。
忽略周遭干扰的噪声,无视安瑕黛嫉恨的眼刀,安落雪轻阖双眸,与安瑕璇的灵魂进行交流,须臾,两手同时执笔,视线望向暮若轩。
内心澄澈虚空,安落雪凝视他:银色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面具下飞扬的唇角,弧度完美无缺,衣袂翩纤,丰姿俊雅,形态若仙。
暗赞造物者的神奇,右手运笔如风,画板上逐渐出现一个潇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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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素描作品,或许不是最出色的,甚至连优秀亦算不得。不过,她释放自己灵魂深处的欣赏与情谊,将暮若轩出尘的美、飘逸的美、神秘的美发挥得淋漓尽致。画上白衣公子造型优美、栩栩如生,诗意般的神韵弥漫于画面,令人浮想联翩。
与此同时,安瑕璇,那缕略带悲凄的幽魂,正透过安落雪的左手细细描绘心上人,那个让她爱了近十年,最后却只能遗憾此生的男子。狂野不羁的楚冷辰那在她笔下彻底改变:眼底柔情,眉间爱意,述不尽的柔情蜜意,说不完的眷恋情深!
比赛的结果不言而喻。里三圈外三圈的文人墨客在周遭指指点点,当他们看到安落雪面前两幅成品时,掌声经久不息,惊诧声、喝彩声、赞叹声绵绵不绝,公皙哲当场宣布安落雪此局胜出,并在选妃赛中赢得最终的胜利。
伸手取下画架上的那幅作品,楚冷辰深邃的目光徘徊在画面与安落雪间,情愫暗蔓,心扉悸动:“想不到你对我用情至深,我实在是……”辜负了妹妹一番心意。
安瑕黛上前夺下楚冷辰手中那幅画,盯了半晌,突然全身颤栗指向安落雪,尖锐的声音响彻瑶庭轩:“你,你究竟是人是鬼?不不!你不是人,你是鬼!说得对……”
倏地转向楚冷辰,颤着身子狂笑:“哈哈哈!果然是鬼迷心窍!夫君,你被鬼所迷竟尔未觉……哈哈!瞧你爱上什么怪物?相貌比鬼还丑三分……不,她本就不是人……若非鬼迷心窍,你又怎会看上这种女人……瞧她这画?分明不是她画的……”
安瑕黛又调头,望向一堆虚无的空气,“是你!一定是你……三妹,你为何阴魂不散!”
众人见她着魔般胡言乱语,形象全无,均以为她因输掉此局受刺激导致发疯。只是不知这癫狂之症是旧疾还是首次发作而已。
楚冷辰蹙着额上前两步,冷斥:“安瑕黛,大庭广众下你发什么癫?”
安瑕黛却未答话,反龇牙咧嘴扑向安落雪,伸手欲扯她的面纱。
安落雪无语望苍天:怎么每个女人都冲她的面纱来啊?一块破布,至于嘛。
未等她扑到跟前,暮若轩已抢先一步揽过安落雪,抱着她飞身下台,与此同时,楚冷辰一个闪身拦下安瑕黛,伸手拂向她的穴道,任由她「咕咚」一声倒在自己脚跟,未瞅她一眼,不耐烦的向侍卫吩咐:“把这个女人弄走,别让她在这丢人现眼!”
竹烟波上,卫璃焰若有所思的观望这一幕,方才安瑕黛疯言疯语,如果没听错,她在叫「三妹」?
涌至犹楼台凑热闹的涵曦,则打量两幅风格迥异的画卷,眼神闪动不休,心思转动莫明。
冷笑着目送安瑕黛被人打包扛走,安落雪倏觉心间一空,幽然飘缈的弦乐声自脑海里传出,错愕间发觉安瑕璇的魂魄已含笑而去,带着几分感激、几分遗憾、几分不舍和几分释然,悠悠然飘荡于暮色下,追随着落日的余光游向远方……
大白天见鬼啊!尽管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善良女鬼,安落雪依旧被四周冷飕飕的稀薄空气窒住笑容,僵于原地动弹不得。
“落儿?落儿……回神……”
被包裹在那熟悉怀抱,鼻间溢满淡淡的梅香,耳侧声音温柔而魅惑……是水水?他何时取代若轩的位置,站到了自己身侧?
不着痕迹将他轻轻推离,语气谈漠而疏远:“多谢涵曦公子关心,小女子没事。”
“你!”涵曦受挫的抿唇而立,欲再度伸手,却又滞于她冷若冰霜的水眸前,满心纠结与矛盾终是化作一声长叹,软语哀求道:“落儿,你至少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心,好似几百根针同时扎入,痛楚不堪!水水你可知道?我其实比你难受千百倍!给你机会解释?放心,我会的,但不是眼前。
睨向快步赶至的卫璃焰两兄妹,安落雪将捏紧的双拳拢入袖间,淡然回道:“涵曦公子毋需费心,我没事……很抱歉,目前小女子没心情亦无多余时间听你说故事。”
扫向已然赶至的太子公主,涵曦心中浮起一丝了悟,又不太敢确认……
落儿果真如此狠心?还是,顾及他的苦衷在做戏?若是后者……念及此,他不禁有些揪心,为完成自己的使命,让心爱的人儿受此等委屈,何其残忍?只是,若非如此,难道有更好的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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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璃焰站到安落雪面前,挂着和煦的笑容柔声道:“落儿果然才艺双绝,不愧是本王看中的女子。”
不理会周遭敌视的眼神,自顾自从怀中掏出一玉佩,递至她眼前,“此乃「龙鳞佩」,本王自幼携带未曾离身,此番转赠与你做个纪念罢。”
龙鳞?乍闻此名,安落雪心下重重一跳,挑眉瞄向剔透晶莹的玉佩,明知它并非那条乌金足链,还是忍不住为它的名字迷惑。察觉身侧几道目光同时射来,显然亦被这名字所吸引。
为何卫璃焰身上的玉佩会叫龙鳞?它与寅昌国的圣物有联系吗?难道,乌金足链在他身上?心神迷乱恍惚间,那玉佩已撷着卫璃焰的体温煨向她的掌心。
“不!”清醒过来的安落雪忙下意识甩手,摇头道:“如此贵重之物,民女万不能接受,还请殿下见谅。”
“你代她人参加选妃赛,忙足两日,期间还被司徒玥那毒妇弄至重伤,如此辛苦,岂能没有任何奖励……”大掌将她小手一握,把玉佩牢牢固定在她手中,“此乃本王一番心意,并无其它,落儿勿再推却,且收下罢!”
“殿下……”
安落雪还待拒绝,涵曦已伸手用力一扯,将那柔荑自卫璃焰掌中抽离,满含醋意的声音自她身侧响起:“即是殿下一番心意,落儿还是恭敬不如从命罢。”
心中蓦然一动!水水向来善妒,今日为何会一反常态,让她收下情敌之物呢?心下念头急转,眼底却是波澜不惊,将那玉佩拢入袖袋,螓首道:“那民女就收下它,多谢殿下赐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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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妃大赛在延辰国太子妃的疯言疯语中落下帷幕:月衍山庄大小姐安落雪,代玉香楼花魁妙舞连赢四局,以绝对优势胜出,故,妙舞如愿嫁给寅昌国太子,且得太子卫璃焰许诺,于下月初八以侧妃身份正式入府。
而安落雪则在笙歌筵出尽风头,可惜毁誉参半,各式各样流言蜚语不绝:好的传言说月衍山庄出了一名才艺双绝的奇女子,坏的传言则说月衍山庄的大小姐容颜丑陋不堪,白瞎了才女之名,才华再高又有何用?单凭这相貌,足以吓跑众多仰慕者。
不过,幸亏这位大小姐已是名花有主,听闻长绝门门主与寅昌国太子在笙歌筵为她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俩不相让,此事一度传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津津乐道于大街小巷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