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坐在一棵大大的竹子之下,看着许多雨滴从竹叶上攒聚而后滑落,再看着被铁链硬生生绑成粽子的方岿,金天顺微微一笑,道:“难得,难得啊。生前了却这桩心事,老朽归于地下,可以无愧于灵宝列位先祖了。薛将军,杀伐祸事,老朽为你祈福了。”
薛仁贵面对着金天顺盘膝而坐,方天画戟随便插在一旁,坠着的豹子尾被雨打湿,又被风吹到一旁。震天弓没有尽数派上用场,此刻挂在照夜白龙驹的得胜勾上。听着金天顺缓缓开口说话,薛仁贵心头一惊,随即拱了拱手,道:“前辈高义,薛某感激不尽。”
金天顺眼睑微垂,随即抬头看了薛仁贵一眼,道:“多年之前曾得闻薛将军之威名,《周易新注本义》一十四卷,又深合兵、道两家至理,今日见了真人,也算是一幸事。能与将军并肩子打败方岿这魔头,老朽一死也是不枉了。”
薛仁贵抬了抬头,看着脸上已经没了血色,渐渐浮现出了苍老之像的金天顺,眉头微皱,道:“前辈也是灵宝之人,为何却反过头来帮我等擒魔?薛某自负可以洞察战机,却死活也想不清楚。”
金天顺咳嗽了一声,道:“灵宝走了岔路子,老不死的人微言轻说不的话,只能默默的守着灵宝这些基业。可惜,有人想把灵宝的路子引得越来越偏,那看不惯,老不死的只能出来了。除恶务尽,擒贼擒王,当年我劝不动陈硕真,现在劝不动陈道东,那就只能把最大的祸源除了。”
话音未落,边听见捆成粽子的方岿在路上破口大骂道:“姓金的,你是怎么瞬间中长进这般许多的?老子辛辛苦苦二十五年,今天被你全部毁了!全部毁了你晓得吗?灵宝的基业,也全部毁了!”
金天顺苦笑道:“让薛将军见笑了。几个小子,懂得甚么叫做基业?把灵宝往岔路上引,比直接毁了他还要可恶,哪怕灵宝就此绝迹,我也不会教他成为噬人的恶魔。”
薛仁贵拱了拱手,道:“前辈高义,薛某即感且佩。”
金天顺摆了摆手,道:“不消说这些没用的。灵宝之所以有此一难,和老祖宗留下的那卷《春秋甲子功》是有干系的。哼,求捷道,做选择,问本心。拿十年光阴换一甲子功力,有谁受得了这个诱惑?哪怕老祖宗心思是好的,是教大家谨守本心,可终究还是在引后人走邪路。”
薛仁贵苦笑道:“前辈糊涂了,这些事,薛某并不知晓,何苦和薛某说?”
金天顺微微摇了摇头,道:“薛将军,你知道我为何回来么?只因为我被苏泉先生救走之时,他说童旭也修炼了春秋甲子功,而且到了第九层。我知道你来了,也知道你识得他,所以我挣扎着回来,要央你告诉童旭,谨守本心,千万不要走了邪路。”
薛仁贵眉头紧皱,道:“前辈是想让我帮您传话?”
金天顺点了点头,道:“我时间不多了,哪怕不被方岿打这一拳头,也活不过十二个时辰,所以我要回来。趁这十二个时辰还能帮你们一帮。苏泉先生受伤很重,我已经把他安置好休息了。将军可以派人往西北二十里外去寻他。”
薛仁贵点了点头,道:“前辈有话就说,童旭这孩子质朴良顺,我见过几面,很喜欢他。”
金天顺点了点头,看着方岿一眼,道:“春秋甲子功的捷径是邪路,只靠自家气血的压制,会成为疯子,你让他千万不要再练下去。现在就摒弃了,换成天道的法子,一点点的磨去霸道的戾气,否则遗祸无穷!你看,方岿其实早就疯了。”
薛仁贵哼了一声,道:“看得出来,真是想不到,武功到了这般地步,居然是个疯子。”
金天顺咳嗽了一声,缓缓转头往旁边吐了一口瘀血,而后说道:“疯子的心思最是捉摸不定,薛将军,能尽快将方岿这厮处决,就尽快处决了吧。否则,我真的怕有朝一日管不住他,又生祸事。”
薛仁贵点了点头的,道:“多谢前辈关心。”
金天顺点了点头,道:“这是灵宝做的恶,需要灵宝自己还。灵宝已经有了血的代价,希望后世子孙可以铭记吧。”
薛仁贵笑道:“若是大家都像前辈这般,世道就太平了。”
金天顺笑道:“我以前也是混沌不堪的,不过被秦英那小子捅破了窗户纸。名师高徒,真的不假,将军,你以后见了秦英,帮我谢谢他一声。哈哈,释迦牟尼菩提树下坐化,我金天顺竹林之外明悟得道,传出去,也是喜事一桩,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话一说完,便合上双目,寂然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