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苦心已有预备,随时有块玻璃破碎坠地,如同难收的覆水再难见青天,最令人悲痛的是,找不到凶手,也看不到未来。
当阿逸但觉每人的表情如同饮鸩一般,便察觉了事情的结局,当即脑腔轰鸣作响,誓要见涵水最后一面,那份曾经的种种情缘片段,似如大海涛涛掩面而来,让阿逸呼吸不得,窒息许久。
“你们做什么吃的!”
阿逸抓起板凳座椅便往鹿梳忍善身上扔去,哐哐作响的碎裂开来,如同阿逸破碎的心,坠落成渣滓,再难以复原。
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丝滑的感觉让阿逸不禁想起曾经的美好画面,伊人犹在,苦从心生。
“都去死!都去陪葬!”
阿逸抽出手中冥剑,滔天龙魂凄凄惨惨,剑灵遵从阿逸的一招一式,大开大合的劈向众人,其中不乏有鹿梳的奴仆,鹿梳眼见着那些仆人即将被斩杀在阿逸剑下,眼神都不做多看。
“叮~”
“大哥静心,默念清心咒解开魔性!”忍善一掌劈开了阿逸的冥剑,满脸羞愧的看着阿逸道:“若大哥要泄愤,杀忍善以祭奠伊姑娘!”
“大哥杀我!”蓝虎也随即跪地不起,眼中泛起无限的自责道:“昨夜是胖虎住在大嫂隔壁,是胖虎失职!”
“啊!”
“啊!”
阿逸满眼全是血丝,拿着冥剑指着这一群废物,心中伤痛比起后背的骨折都大了太多,以至于忘了背上还有伤痛,竟是大肆劈砍起屋里的座椅床铺,除了顶梁柱,再无一处是完好的。
“小逸节哀顺变,蓝家已经派出两万兵甲直逼魅域,意在斩草除根,我鹿原的军队还在路上,还望尽早起程前往鹿原,躲避追杀!”
鹿梳站在不远处,苦口婆心的不知道提及了几次,但阿逸哪里理会他的狗屁话,只是想着发泄心中的无奈悲伤和愤恨,甚至都不敢去看涵水的尸首。
怕,这一切是真的。
但现实又何曾不是真的?
那沾染血迹的金簪,是阿逸亲手送的,那玉佩是涵水姐姐伊涵若给的,甚至她手上戴着的保命圣器坤天镯都在阿逸面前,如何否认!
随缘逝去,没有一分可以长留,阿逸心中苦痛,世上无人可以感同身受,忍善不行,江鸢也不行。
这一刻,阿逸才发现自己毫无可以依靠的人,一路走来,最孤单的一直是自己!
以往未曾发觉,是因为涵水伴随身侧,是因为有爱!
如今,佳人长辞于世,阿逸身边再无可以夜话的赤子之心,未来,乱世颠倒如何,大地倾吞又能怎样!
造势又如何,称霸天下又如何!
正如忍善所言,这些与我何干!
“哥哥!”
江鸢见着阿逸稍微缓了缓脾气,一头便扎进了阿逸怀中哭诉着一切,她把涵水看做亲人,又何尝不是痛心疾首呢?
“水儿乖,我们去齐山看奶奶,好吗?”阿逸紧紧拥抱着怀中女孩,不惜把她寄托成为涵水,泪水忍不住无声滑落在江鸢的发梢,好像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再也补不全了。
阿逸曾经历经换血之痛,晋升开元的伤,何曾掉过一滴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报!”
客栈之中突然急急忙忙撞进来一个满身黑衣的侍卫,扑腾一下跪倒在鹿梳面前道:“蓝家两万大军已经达到魅域边境,被魅域域主拦下,不日便会入关,最多明日黄昏便会抵达客栈。”
鹿梳吓得一抖擞,鹿原大军距离魅域共五日路程,哪怕日夜兼程也要三日,而蓝中刀早已伏兵于药门百里开外,自然来得快,若是到时候铁蹄践踏,哪怕是鹿梳也得倒下,他怎能不怕?
“逸子莫要犹豫了,速速随我到鹿原,我定要宰了蓝中刀!”鹿梳两眼圆瞪,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看起来也是气得不轻。
阿逸抱着江鸢,直到小姑娘喊疼才放开,双目失神道:“你要走你走吧,我要在这陪着水儿的魂魄七日,直到她离去转世投胎,往后去一方世界找到记录,等她十八载!”
一方世界,乃是无尽地狱深渊,远离正常世界的蛮荒之地,汲取人魂魄,掌管轮回神魂,脱离绝大多数掌权者把握,由此可见阿逸所说的是多么遥远而不可及。
“大哥糊涂!”
忍善心中不免焦急,百年换纪在即,眨眼便过,如何能浪费丝毫光阴?若是百年辰逸还未成神,那便是天下的劫难!
“我清醒得不得了!”
阿逸把视线转移到忍善身上,瞪着眼睛狠声道:“既然你找不到真凶,你就闭嘴!”
“我...”忍善无言以对,他也不是全能,昨夜来人计划周密且境界高深,他也是无能为力,此刻只能安静的退了出去。
鹿梳也知晓阿逸在气头上,叹口气走出房门看着忍善道:“忍善小师傅,你师尊可有办法解开这结?”
忍善沉默半晌才道:“师尊做事讲求因果,且连鹿宗主也无从知晓来人是谁,忍善猜测莫不是那怪物所为?”
“什么?”
鹿梳哑然片刻,有些恍然道:“若是如此,我们的处境危险至极!”
“此事只是小僧猜测,还望鹿宗主莫要声张,当务之急还是带大哥去鹿原,留得青山来日方长。”忍善拘礼作揖,眼睛却盯着鹿梳一眨不眨。
“你的意思是?”
鹿梳眼睛眯了眯,他自然知道忍善想要他做什么,但恶人不能每次都他来当,故而他假装听不懂忍善的话。
“小僧说,带大哥走。”忍善再拜,与鹿梳相对无言。
“哎!”
鹿梳长叹一口气,径直走进屋里,屋里传来阿逸的呼喊声:“鹿梳,你敢打晕我,我和你势不两立!”
“小逸,本尊得罪了!”
“砰~”
这声响之后,只有江鸢的细微抽泣声,鹿梳扛着阿逸走出房间,对着忍善点点头道:“我们先行一步,小师傅切记厚葬伊姑娘,完事后来鹿原会合,共商讨伐蓝州事宜,以报今日蓝家相逼之仇!”
“阿弥陀佛!”
忍善这一路表现出了惊人的应变能力,虽然带走的阿逸不情不愿,但为今之计只能走为上计,再无其他。
厚葬涵水尸首之事暂且不提,鹿梳带着阿逸江鸢一行人疾驰在鹿原官道,待到阿逸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被点住了十几处穴道,又有秘法封住灵力,暂时便成了一个废人。
“小逸莫要怪本尊私自封住穴道,只是怕你想不开才如此做的。”鹿梳看着阿逸双目无神的眼帘,有些痛心疾首的拉住了阿逸的手。
“哥哥,你觉着身子好些了吗?”江鸢守在一旁,眼圈已经红肿得不行,本来带着异域美貌的脸颊挂满了愁容,对她而言发生的一切,何尝不是极大的打击呢?
阿逸对她微微一笑,想着自己连涵水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心中又是泛起了无数苦涩,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只能像个废人一般躺在疾驰的马车之中,对发生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小逸你好生歇息,我出去看看。”鹿梳见着也无话可说,便跳出了马车,独留下阿逸和江鸢两人。
阿逸无力的举起手来,掀开马车上的帘子,无心观察帘子上镌刻的金珠线条,望了望似曾相识的景色,大约快到鹿原了。
“哥哥,以后...姐姐...呜呜~”
江鸢还未把话说出口来,便又是泪如雨下,雨带梨花的脸上挂满了忧伤和痛楚,已是泣不成声。
阿逸本来好了些心情,被她又是勾出了太多伤心瞬间,只能把泪水往嘴里咽下去,憋出一抹僵硬的苦笑安慰道:“别哭了,小花猫,笑笑。”
夜色降下时,鹿梳叫人停下了车马,毕竟鹿原的军士都到了,蓝家也没敢往下追击,算是安全了。
“鹿宗主,解开我穴道吧,我想下来走走。”阿逸气息平缓的喊了一声,背上的伤势好了许多,但也还是不能大的动作。
“你...真的好了?”
鹿梳半信半疑的解开了阿逸的穴道,细心的扶着阿逸走下车来,惊傻了许多不明事理的侍卫,其中还有鹿原宗几位长老,包括鹿羚。
几日不见,鹿羚的神态又高贵优雅了许多,他的境界堪称一日千里,天赋不可谓不高,甚至比起周述也是不逞多让。
“我自己走吧,多谢鹿宗主了。”阿逸走了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又扶着江鸢的小身板坐下来,倚靠着一块巨石望着星空沉默。
“哥哥,胖虎给你拿了衣服和吃食,要吗?”
江鸢递过胖虎拿来的东西,送到阿逸面前,只见阿逸摇头轻叹示意拿走,但刚想拿走又被阿逸扯住了手道:“把衣服给我吧,冷。”
冷,好冷。
“哥哥,给。”江鸢小心翼翼的把衣服披在阿逸身上,在披衣过程中难免有些肢体触碰,阿逸不禁转了转脸颊,把头侧向一旁。
女孩的心思细腻,江鸢也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这会有些疑惑道:“哥哥不喜欢佩儿吗?”
听了这话,阿逸又把脸颊转了过来,在淡雅的月光下显得帅气而煞白,整个人丧气无力,头发肆意流窜,像一个活脱脱的失意浪子。
“怎么会,只是累了。”
阿逸敷衍着,把江鸢揽在怀里,不禁回想起不久前还和涵水抱在一起的温暖,仿佛就在昨天,又仿佛好远好远。
倚石靠山前,望天边星宿,似泣亦如诉。
缅怀佳人,长叹唏嘘,再无爱恋。
天上月,怀中人,还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