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奴婢是清月宫的宫女杏儿。皇后娘娘命奴婢来给您请安。”我昏昏之中听到帘外传来的声音。我勉强起来,“停轿。”
待轿子停稳,夏儿走了出去,掀开门帘,便看到杏儿走上前来给我请安。子谦在一旁垂手站着。
“快起来,有话进来说吧!”我说道。
“谢娘娘。”她没有推拒,冲夏儿笑了一下,走进轿子,我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走吧,别在这吹冷风。”我对着外头吩咐道。
“是。起轿——”传来子谦的声音。
“还劳烦你跑一趟,皇后娘娘的恩典本宫领了,你替本宫传达一下本宫的谢意。”我声音虚弱的说。
“娘娘的身子一向好好的,怎么最近总是恹恹的?皇后娘娘吩咐说,请贵妃娘娘好生休息,至于李妃的事儿,”她顿了一下,“皇后娘娘说她会交给陈妃娘娘去办。贵妃娘娘还是要以身子为重。”
我面露感激,“如此,便多谢娘娘了。左然无能,娘娘交代的事还没办,自己就接连被人算计,枉费了娘娘的一片苦心。罢了,是左然无福,注定要在翊书宫缩一辈子。”我十分痛苦。
“娘娘大可宽心。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等这件事过去了,宫里清净清净,娘娘的日子自然也就好了。”她不失礼节的安慰我。
“对了,皇后娘娘说请娘娘小心玫妃娘娘。娘娘最近与她们常有接触,身体不适恐怕跟这个也脱不了关系!”她忽然面色凝重。
我一听,惊呼:“难不成她们不想让我插手李妃的事才来暗害我?”
杏儿连忙上前捂住我嘴,“好主子,您别声张。咱们目前也只是怀疑,根本没有证据啊!所以皇后娘娘暂时只能装做不知道,您自己可千万小心!”
我慎重的点点头,示意我明白了。她见我如此,便不再多说。
我整整衣装,“停轿,”对着外面,“子谦,送送杏儿姑娘。”
杏儿响亮的给我回了个礼,“谢贵妃娘娘,娘娘慢走。奴婢告退了。”
她缓缓的退了出去,夏儿掀帘而入,既而坐在我的身旁。
轿子又走了起来。“娘娘,好些了吗?”她关切的问。
我点头。从我进宫起,我就是翊书宫的命。就算不为别的,为这群对我尽心照顾的人,我也不能有事。
过了一阵儿,突然觉得胃里天翻地覆,我脸色铁定是青紫交加。夏儿连忙过来偎着我,“娘娘,吐出来,您有什么就吐出来,奴婢给您接着呢!”
我只是干呕,却不见吐出什么。夏儿见我这样,又添了几分担心。是啊,平日里仿佛一切都在我们的意料与掌控之中,可这些天连我也觉得蹊跷和茫然,更别说她了。
她一边叫着外面的太监去传太医,一边安慰着我,“娘娘,再坚持一下,已经过了婉梨宫,马上就到了。”
我突然一下怔住,“你说到了哪儿?”
她赶忙再说一遍,“刚过了婉梨宫。”
我一听到这三个字,又是一阵干呕。
夏儿抱着我,拍着我的背,催着外面再快些。
我几近不能自控,只觉难受,快要窒息。
过了好久,轿子终于落了。
夏儿小心翼翼的要扶我下轿,可我却全身虚脱一般丝毫不能动。夏儿赶忙叫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张软榻过来,她扶我上了软榻,然后吩咐太监迅速而平稳的把我抬进寝殿。
我躺在床上,无力的休息着。不多一会儿,子谦回来了。
“娘娘,何贵儿来了。”他靠在床边对我说道。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子谦让开地方,何贵儿给我请了安。
我却无力睁开眼睛,只能微微的点点头。
“皇上传了杜太医给娘娘诊治,请娘娘放心吧!”何贵儿的声音平淡中透着丝紧张。
我还是没有反应。
何贵于是说道:“杜太医,请吧!”
不一会儿,有个人坐在床边对我说:“娘娘,老臣杜正辉,请娘娘玉脉。”
原本我心里麻麻的,身上也无一丝力气。突然听见他饱经沧桑后沉郁苍劲的声音,心里渐渐的平复了一些,慢慢的昏睡过去。
待我醒来,已是白天。
一听见有动静,屋里的人赶忙凑到我身边。“娘娘醒了,春桃,快去叫季总管和杜太医。”我细细辨来,像是夏儿。
然后大概是春桃急匆匆的往外走。我暗叹,真是沉不住气!
换做平常,这会儿夏儿已经出声训斥她了,今天竟然没有,看来哪天我还得提醒她。
“她是关心则乱。”夏儿说道。
这一屋子的人,我是制不住了,一个比一个懂我的心思!
马上,子谦就引着个白发老者进了屋,身后跟着一个太医院的杂役。
子谦见我醒了,脸上却没有多深的笑意。
白发老者走近我的床边,“请姑娘让让,让老臣给贵妃娘娘请个脉。”
夏儿迅速撤到一边,“杜太医请。”
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请娘娘将手伸出来吧!让老臣给您请脉。”
我缓缓伸出手,手掀开帘子的瞬间,一眼就看见了杜正辉矍铄的目光。好一个仙风道骨的大夫!
我静静的等了一会儿,他把完脉,没有诊断。却是向身后那杂役说了一句,“师父,您看呢?”
我心里一惊,却没有说话。
被他称为师父的那个“杂役”上前一步,掀开帘子直接看向我。
我先是被他的无礼举动吓了一跳,后来又因他看我的眼神而漏了一拍心跳。
如此普通平凡的一张脸,居然长着如此魅惑的眼睛,而此刻他正盯着我的眼睛看。
我有些不悦,却没见夏儿和子谦有所阻拦,所以也没有发作,只回望着他。
然而也只是一瞬,他便退出了帘子。
“正辉,咱们走吧!”他无奈的对太医说道。
“是。”杜正辉毕恭毕敬的应了他,然后对着帘内的我说道:“回贵妃娘娘,娘娘的□安康,丝毫没有问题。至于您为何会不停的干呕、眩晕,老臣及老臣的师父均无能为力,只能靠您自己了。老臣告退,先去承乾殿复命。”说完没等我回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跟着他那个神秘的师父。
我躺在床上,夏儿打起了帘子,然后和子谦一起坐到床边,等我发问。
“说吧。”我实在无力一个一个的问。
子谦点点头,说道:“娘娘,十五那天晚宴奴才奉命去禀报上殿。皇后娘娘太忙无法抽身于是遣杏儿来看看娘娘,于是在娘娘回宫路上与娘娘说了会儿话。后来您吩咐奴才送她回英华宫。”
我点头,这些我都记得。
“奴才送到英华宫门口的时候,碰见皇上和陈妃娘娘驾到,陈妃娘娘问起,奴才就照实回了。玫妃娘娘看不过皇上对陈妃娘娘的日益隆宠,于是为您请旨宣太医,请皇上移驾来探望您。”他说完看了一下我的表情,我黯然的神态已经流露出来了。他肯定不会来的。
宫中最苦的不是那些永远得不到皇帝宠爱或是被君王遗弃的女人,而是我这样两个人明明有情却不能相爱的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对他有了期盼。还是因为又有一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我才如此的想念?
“继续说。”我尽力的控制。
“皇上说年宴不能停,于是就命何贵宣太医来瞧。皇后娘娘这次倒是和玫妃娘娘同气连枝,也劝皇上来看看,说哪怕是为小王爷。皇上实在不愿前来,又碍于皇后玫妃,就派了御医杜正辉。太医瞧了却说娘娘身体丝毫没有问题,我们这才放了心。可是第二天早上,娘娘还不见醒,奴才们急了,就回了左相。大人两个时辰内就将大夫送进来了,就是您刚刚见的那个人,御医杜正辉的师父,人称‘鬼医’。给您诊胎的那位大夫是他另一个徒弟。”
“鬼医夜雨?”我意外的问。
“是,娘娘,正是夜雨。夜雨是左家的秘医,但平日不在左府出现,也没人能找到他。这次他为江南瘟疫的事进京找杜正辉商议,恰好隐身于城内,自然也会知会左相。所以,娘娘一出事,左相就将他送进来了。”
“连他都束手无策,我看我们也不必费力气了。”夜雨的医术、药术,无人能出其右。看来,我这病,是治不好了。
“娘娘,您不能灰心啊。咱们总有办法,起码也得把病因找出来。”夏儿怕我绝望,赶紧说道。
我扯开嘴角,“别怕。鬼医都不治,还能指望谁治?”
她神色凄惨,却佯装坚强。
我却来了力量,笑笑,“他不治,这病自然能好。”
子谦也跟着有了点精神。“鬼医治不了,咱们还有更好的大夫。”
夏儿不解的眼神投过来,我坦诚,“他不治,说明我根本就没病。不然,我真有个万一,他也得自杀,不然他要面对多大的压力?所以,放心,我会好的。”
他们脸上终于又有了笑意。我松了一口气,却又恍惚的昏了过去。